第33章
白尔玉不再谈论怎样让他们更暖,却突然出声问他:“师父,你是有很喜欢的人吧?”
紫霄又是一阵意外,语塞,不知道该说不该说,即便是说,也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说。
“是琵琶主人。”
她用的是肯定句,而并非疑问句,想来从他的一些不寻常的举动,已经猜的八酒不离十。
“幸好只是琵琶主人,我真担心师父会喜欢上扬羽哥。”
紫霄的脸白过后顿时变成了黑,然后沉着嗓子问她:“万一你扬羽哥就是琵琶主人呢?”
白尔玉并没被他那一本正经吓道:“反而拍着他的肩说,那你们可要勇敢的面对世俗的成见了,不过你徒弟我啊,对你们可是千分万分的支持。”
紫霄装作生气,修长的手指弯起一个幅度,用力的刮了她的鼻梁以示惩戒。
“其实是琵琶主人。”紫霄之后回答她。
白尔玉好生好奇,是何等优秀女子能得到紫霄青睐。她又问他:“可以跟我讲讲,她和师父之间的故事么?”
沉默了很久很久,就在白尔玉以为他都睡过去了,才听到他喃喃自语道:“是个好姑娘,很傻,很呆……又痴。”
大约因为有些吃力,所以声音有一丝异样:“会弹一手好琵琶,会做好吃的点心。”
“就这样?”
“你师娘真的很傻。有一次我无意间提到一种失传的糕点,很想一试,没想着她却记下了,费心费力在民间搜刮了许多方子一一来试。后来她终于做出来了,便高兴的叫我丫头送到我房间。当时她记得我不喜欢她,所以要她说是厨子做的,没想着来送点心的丫头见我吃的高兴,一时说漏了嘴,然后我就把那剩下的给扔了,而且对着那丫头乱发一顿脾气。”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我喜欢她,”突然紧紧的搂住白尔玉:“因为我喜欢她,但是我以为她喜欢的是别人。”
“怎会?”
“怎么不会,每个人都有没法处理好的事。一开始因为某些原因,我对她就不好,后来逐渐发觉她很无辜的牵扯进了上一代的恩怨,我跟她都成了牺牲品,可怜她孤苦无依的嫁过来,受气受累,”他突然很想喝酒,最好是烈到搜肠刮肚的烧刀子:“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就喜欢上她了,或者一开始就是喜欢的,只是很淡很淡,淡的自己没有发觉,当我意识到自己已经喜欢上我的妻子时,她却变的很怕我。”
白尔玉微微颔首,略有所思:“是因为之前你待她不好,所以你突然对她好让她很害怕,对么?”
紫霄的喉头滚动了一下,浅笑略带嘲讽:“我不知道,只是尝试着去改变我跟她的关系。好容易有些转变,比如说她看到我时,不是转身就躲闪,而是会安静笑。偶尔也会做些消夜,送来给我吃。不过后来,有一些不好的传言,本来我并没往心里去,但当我知道她当初执意要嫁给我的原因后才明白,她喜欢的并不是我。”
“然后,”他眯起眼睛强颜欢笑,同时帮她撸起一缕碎散的头发:“然后,一切又变回了原样,你知道么,她还给我做了许多鞋子,足足有一箱子,当然,这是她死了以后,我收拾她屋子时发现的。”
当时他坐在她的床沿边,手中握着两只不同的鞋子,一股说不出来的苦涩。
每一双他都仔细看过了,是做给他的,因为每一双的内衬,一个极其细微的地方,都用银线绣着他的名字,可不真是个傻姑娘,她连一双都没送的出手,就这么撒手人寰。
那时候他终于拾回了在她身上的自信,她也是,真的喜欢着自己吧?
“她死了?”白尔玉心蹦蹦直跳,眼睛不由自主瞪得贼大:“怎么会?”
“是病,”在黑暗中她看不到他脸色飞快的闪过一丝变化,他一口咬定:“是很严重的病。”
他欺骗了白尔玉,赤裸裸的欺骗,既然自私,索性自私到底。
此时白尔玉觉得无限哀伤,心中似翻了五味瓶似的复杂,惆怅甚入皮肤,一点一点的绷紧。她望着黑暗中的紫霄,还是那样体恤的微笑着,好似云淡风轻讲的是另一个人的故事。然而,性情凉薄的紫霄师父,你拧起的眉心,为何又充满的是濒死的温柔?
紫霄看到她仰起脸来,然后一点冰凉落在他脖子处。
他的双臂再次收紧,哪怕此刻她会窒息在自己怀里,他也不愿意松手。
可以了,就这样一直下去,夏舟轻摇,雪夜互咏,春日泛歌,秋同赏月,在没有任何人打扰的地方,一直这样下去,最好什么也别记得,一直作为小玉待在自己身边,该多好。
然而他们之间的心意却是不通的,白尔玉哽咽了一下子,由此及彼,忍不住喟然轻叹:“比起师父,我自己又是多微不足道。陆叔叔都是因为我死掉的,我时刻提醒着自己该为他们报仇,可我还是很想那个人,还是忘不了那个人。也讨厌自己,为什么我自己不也去死呢?可明明知道自己是被利用了依旧没法子下狠手向他报仇,紫霄师父,我是不是很没用?”
没有夜风,却带来有一丝寒意,紫霄沉默了良久,手反复替她背心空处揶被子。
他摸了摸她的额头,侧头在上面轻吻一下,居然曼声吟哦了一句:“我也不知道。”
这话听着极像敷衍,白尔玉有些不高兴,在他腿上狠狠拧了一把。
紫霄吃疼,忍不住倒吸一口气,手伸进被子里抓住她的软软的小手,继续说:
“如果羁绊太多,你就做不好你自己了”
她似懂非懂的抱住他,下巴很用力的抵在他心口,听着他结实有力的心跳声,她好像顿时充满了勇气。
天蒙蒙亮,白尔玉内着一袭白绡锦衣,外穿素白兜帽斗篷,孤影与这苍茫天地完美的融合在一起。
神色凝重的看着眼前一层又一层连绵起伏的山峦叠嶂,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被积雪掩盖下屋子,她又是不不声不响的离开了,她以为他还在熟睡中,满腹的珍重道别到了嘴边又吞了进去。
她很快消失在风雪中,随着俏丽身影迅速消失,屋内又响起雅淡的箫声,曲意绵长。
他太明白,他任凭再是对她好,也是留不住她的,留的住人,却管不了心。
那天雪下的特别的大,鹅毛般大雪铺天盖地的落下来。这样的天气并不宜狩猎,所有人都劝司望溪等雪停了再出行,可他执意出帐,谁也拦不住。
是大张旗鼓的造势,但真正出猎时却只带了一小队人马。
不多一会儿,原本有晴朗迹象的天空再次乌云密布,风雪凛冽的吹了过来,使得前行亦变的十分艰难。
跟随的侍卫策马跟随,小声试探道:“大人,前方路不好。”
宏亮的马嘶传来,伴着山谷回音,好似上千匹马在嘶鸣。司望溪座下的马猛然一个拱背,却是左跳右蹿,极度不安,险些把他从马背上摔下来。
前方路虽不好走,后面的迷雾苍茫中却突然冒出一群豺狼来。
侍卫们脸色大变,拉扯着缰绳转转悠悠的将司望溪团团围在中心,带头的那个没等命令,颤抖着手,举起剑再次下令:“放箭。”
那群豺狼从苍茫中刨着蹄子,露出雪亮的尖牙,长长的涎水沿路浸透皑皑白雪。
远比他们想象中更多,更加密集。那些个豺狼劲力十分大,且进攻有序,穿透了重重箭雨扑了上来,两三只围攻一个,将人连扑带拖的拽下马来后如同饿鬼扑食般撕扯狂咬。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的气味,以及凄烈的喊叫声。带头的见势不秒,赶紧让司望溪先走,眼下司望溪见那群豺狼进攻的阵势与力道,眼底一点讥芒滑过,豺狼是什么呢?是自私自利又胆小怯懦的残忍动物?从未见过如此抵死拼命,如此团结一致的豺狼。
司望溪踢了踢马肚子,拉扯了缰绳掉头就跑,配剑所到之处,遇敌杀敌,遇狼砍狼。风雪更大了,逆风而行,举步维艰,何况还得与这些残暴之物纠缠。幸得他身法迅疾,出手刀刀要害,才勉强与之僵持了很久。
一头豺狼避开了刀锋,趁他走神不大灵活之际,对准那又白又健硕的马腿,毫不留情的咬了下去。
他已经无力控制因恐惧而乱蹦乱跳的马,轻身一跃从马背上跳下,干脆这样舍弃了它。
马已经被心急火燎的豺狼们争先恐后的扑倒,他连着在雪地上打了好几个滚,刚刚站起来,剑还未握的稳,新的一批猎杀者再次迎了上来,齐齐将他扑倒在地。全身上下是被围攻的撕扯,毛茸茸的动物皮毛磨蹭着他的皮肤,混合着呛鼻的腐烂血腥味,恶心的差点没让他吐出了。
一排锋利如刀的利牙插进他的手腕,仿佛是被齐根砍下一般疼。能感觉的血流奔腾如注,而那些嗜血的怪物如同品味浅尝般拿钝钝的舌头舔食着他的伤口。
疼痛中已经无力再去握剑。
眼前开始发黑,耳朵里除了风鸣撕吼,只剩动物狼吞虎咽的进食之声。难道,就这么……死了……微微有些发怔,有些放弃的颓然。然而在意识昏迷的一刹那,恍惚中听到刺破天空的尖利哨响,然而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意识。
雪在什么时候停了下来的,没人知道,只是大地一片寂寥,萧索的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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