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我本应该将家里发生的事告诉扬羽,可写一封撕一封,不知道该怎样措辞更好。他是一贯心疼母亲的,我却又不想他和父王起冲突。一旁研磨的鱼精见我又将一张白纸撒成了泼墨画时,直接开门见山道:“我看公主还是别写了,写来写去也写不出个东西,不如咱们去吃点心?”
“再吃下去,我保证你的腰会粗两寸。”我拿两只食指在她眼前比划了下,鱼精吓的眼珠子都快落出来,连忙双手叉腰计量着腰最近粗了多少。
我叹了口气,这丫头怎么老是像珍珠粉喝多了似的?
我撕掉一张白纸,又在另一张白纸上写下一个人的名字,我告诉了他我家里发生的事,也告诉了他我对于是否要通知扬羽的惆怅。
后来白宿在回信中也赞同我暂时不要告诉扬羽,又送上了两只白芍续命膏和一只妙音鸟,他说白芍续命膏是他们以三仙草为底新配置出来的伤药,希望能对我母亲的伤势有所帮助,又说妙音鸟是他自己的私心,送来给我解闷,同时他在信中告诉我他是怎么设置的陷阱,怎么抓到它的,它是怎样在饭堂里把所有人闹的人仰马翻的。
信读到这里,我望着鸟笼里的妙音鸟笑了,此时高傲的它也对我露出了一个极其不屑的蔑视,我朝鸟巢里放了一把鸟食,然后扶额纠结,想到白宿嘱咐我一定要教会它唱歌的任务不免头大。
我一如以往,将他的字墨如数家珍般藏进盒底里,我开始怀念山上的日子,那些看上去没心没肺,却全都是真心待我的人。除了母亲的病情走向,我也无法告诉白宿整个龙宫里更多的污七八糟,比如说父王并没有处置那个名叫罗姬的刺客,而是把她养在了银月阁,日日相伴不离。而其他几个娘私下分出了几出势力,纷纷为王后策的下一任主人较劲儿,一副副勾心斗角的嘴脸,恶心的我想吐。
母亲久未苏醒时,我曾一边为她擦手,一边隐隐为扬羽的未来担忧。
如果母亲这次旦夕不保,我们兄妹将会面临怎样的境况?若扬羽单单只是被消掉了继承王位的资格倒也罢了,万一威胁到性命又该怎么办?对着昏迷中的母亲,我失口:“王族的交椅永远只有一把。”
我不知道父王是多久来的,我的话刚说完不久便听到身后一声轻嗤。
“放心,是他的少不了的。”说完他将擦手的毛巾扔在了地上,那双狭长的眼睛溢满了阴鹜,以一种极其讥讽的眼神示意我滚出去。
他对他这个女儿必然是失望的,由于母亲的极力保护溺爱,他既无法利用她达到政治联姻,又不能使其恭顺听话,食他之禄,却不为所用,她对他而言一定有碍观瞻。幸好我也不爱他,这样我便不会因为得不到他对等的爱而伤心难过,幸好扬羽也说过“这世上最无法选择的就是父母,还好,我们有一个很好的母亲,所以没有父亲也无所谓。”
母亲的伤势在父王的精心照料下逐渐好转,可是还下不了床。我忧心忡忡的是当他为她运气疗伤,喂她喝水,给她擦汗,握着她手说话时,竟有种伉俪情深的错觉。母亲此时是幸福的,她嘴角的笑容很浅很浅,可怜的她怕是担惊受怕这好来的太快太多,怕露出过余多的笑容会遭报应吧。看着那样的笑容,深深觉得她很可怜。
母亲年纪虽然不小了,但岁月几乎没在她脸上露出什么痕迹,特别是那双传闻中的漂亮眼睛,潋滟透亮,连眼仁里那层淡蓝色依旧没有化开,比我的眼睛更加澄澈。然而过多的放纵却让父亲看上去比同龄更出老些,他的脸常常因过度喝酒而泛着紫红,眼睛浮肿。他的双鬓已经斑白,他的身体也不再灵活矫健。但是从他的略有松垮的侧脸,我能看出他年轻时的模样。他未必是天性风流,暗中掂量着有过多少女子曾为他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一日我刚喂母亲喝完药,她拉住我屏退所有丫鬟奴婢,她笑着看着我,眉宇间的温柔像墨汁入水般渐渐漾开。
“别怨他,我们的事你并不了解。”她有一下没一下的搓着我的手。
我默默的拿开了手。
母亲默默的凝视着我,一时令人窒息的宁静。
我道:“我不知道莲旖君会不会跟父亲是同样的人,但是我跟你绝对不一样,若要是负我,我也能割舍的掉。”
话说完了,我转身朝外行去,母亲也未见得与我争辩,慢条斯理的理了理放在床头的新鲜花草。
“若是割舍得下,便不是爱情。”
我回到住处,隔着珠帘便看到内室里多出了一个人,看来这次是避也避不了了,我脱下外套放进婢女手中,心下一紧,走了进去。
泾川河主正巧在逗弄我那只妙音,小银勺子在鸟巢里拨弄了几下,眉梢眼角皆是泛着亮泽的笑意:“话说妙音本出雪山,壳中尚能鸣叫,其音和雅,婉转如天籁,为何公主这只妙音连个咯噔声都发不出呢?”
“河主恐怕有所不知,要喝过王母银河里的水的妙音,才能唱歌,”我拾掇了一下衣袖,往门旁的花瓶靠了靠:“恐怕它是没这个命了。”
泾川河主眨了眨眼睛:“那也不一定,我看近来天庭好事也该近了,说不定公主赶明儿也能带着这鸟儿上天庭去凑凑热闹。”
我心下狐疑她话里的意思,她花那么多时间来找我该不只是套套近乎聊聊家常吧?天庭里倒是每日都有神仙过寿,也不是次次都能凑上份子的,若是天帝天后办喜宴,恐怕也不需得刻意去打听,自然有人提醒。
泾川河主瞧了我一会儿,嗤笑一声,走过来便拉我入座。
“我跟你年纪相仿,不就随便说说话,你也不用这么防着我。”
我反手推了不轻不重的推了她一把,拉下脸来:“龙三可本分着呢,好歹得叫您一声姨娘。不过龙三向来与姨娘没有什么往来,不知今日什么风把姨娘给吹到这里来了。若是求事,龙三恐怕也没这个能耐,一则姨娘长着一双洞察世事的大眼睛,应该明白龙三在陛下面前是没什么分量说不上话的,二则我料想姨娘就算不帮你家妹子求情,您家妹子也会得到陛下别样的体贴关心照顾。”
泾川河主倒没有继续跟我推磨子练嘴皮,她是聪明人,她知道我想知道些什么,她知道我会去找她只是时间的问题,此时她那双总是带着探视意味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我,看的我心里一阵寒凉。
“这事儿就从南海王后和你父亲的事儿说起好了,我想,你也多少知道个八九不离十了……”
泾川河主讲的不紧不慢,一炷香后才把整个故事讲完,故事很长,似一潭浑水搅翻了几个家族的悲欢离合,包括我母亲的悲剧。我早就知道父亲素喜妖娆的女子,尤其喜欢她们涂着红色眼膏笑起来没心没肺的样子,是因为他的喜好是全照着一个女人的影子描画出来的。而听完泾川河主的话后,我即便不愿意承认,也不容忽视这个真相,那便是玉修罗和我父王依然深爱着对方。
我很想问泾川河主,那玉修罗此时送女人给我父王又是什么意思,按你刚才所讲,她明明恨我母亲,恨月修罗,恨围绕在他身边的所有女人,为什么还亲自把自己的情敌送到情人的床上?
还没开口,泾川河主就像是早将我心思摸透,身子往后仰了仰,露出一段白皙的脖子。
“傻丫头啊,等你到了他们那个年纪便知感情这事儿不是简单的恨就是恨,爱就是爱的什么的。”
我真的非常讨厌她那副历练情世的口吻,强咽下一口恶气后,又匀匀的吐了出来。我站起身来,装作无比沉重的样子走到书柜前,还蹙着眉摸了摸书柜上那些擦的光亮却甚少被读过的古籍。
再转身时,银霜鞭从我手中飞了出去,带刀的鞭头嗖嗖的朝泾川河主的脖子袭击。
泾川河主坐在原地一动不动,十分镇静的拿过几上的一只茶杯挡过了鞭子的偷袭,我一旋身踢起一张屏风,右手一推,将扇屏劈倒再次向她袭去,泾川河主从坐上跳了起来,掌间运气将扇屏隔空接住,同时两手一挤,扇屏瞬间在空中碎成几片。
泾川河主见我没有了接下来的动作,手指弹了弹衣服上的木屑,也没有再运气堤防。那运筹帷幄的神气,像是把我接下来会做的所有事摸的一清二楚。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泾川河主,现在我只想知道你来这里的目的?别告诉我也是为了复仇,如果你真的是要复仇,那好,我们之间倒可以做个交易。”
泾川河主并不意外,只是和善的微笑,但声音却极其刺耳:“主上早说过你倒是肯为一个不是你亲哥的哥去伤害你亲生的爹,没想到是真的。不过龙三公主,我对你们的家事不敢兴趣,我之所以告诉你这些,全是因为主上要我这么做,你以为我有这么多闲情逸致来跟你讲故事?”
“你们主上是谁?”我想着想着,不免急了,全身血液都像是冲到了脸上。
泾川河主嘴角微微勾起,我看到她眼睛突然起来变化,原本是黑色圆形的眼瞳突然化成了红色椭圆形,像是猫的眼睛。她从衣袖里抽出一张粉色纱绢,一边抖开一边继续说道:“别急,主上交待的话我还没说完呢,他说接下来龙三公主你会经历一场背叛,然后你的兄长父王母后都会离你而去,你还会被卖到北海做老龙王的小妾。不过主上却没交待我把他的真实身份告诉你,可能他是忘记了,说不定下次再见你的时候我能告诉你呢?”
那粉色纱绢看着普通,我竟没想过那原是一个结界,绢子被抛在空中时,一个漩涡状的通道隐隐显身。
我见她就想跑,冲上去抓住她的衣袖,她反手一掌打在我腹上,而绢子正中飞出一把飞刀擦着我脖子而过,我屏退了一步,泾川河主却已经被后伸出的那只手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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