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又是一年一度的祭天祈福之日,浩浩荡荡的大队伍朝了云寺,五百个僧侣齐刷刷的跪在大厅里,念诵祈福箴言。
撞钟声清远、雄浑,声震全山。
司望溪穿的是平时不常穿的厚重礼服,左手持金杖,与同样是素朴华服,右手持玉如意的胧姒携手入大殿。进大殿只要做两件事,一是将金杖与玉如意放上青瑶龙神昙玉手上,斋戒期满后再以同样的大礼后从国神手中接走金杖与玉如意;二是行三拜九叩之礼,上香,祈福泽。
七是青瑶最吉利的数字,所以祈福也需得分成七日进行。
第一日必定是求国泰民安,第二日求风调雨顺,依次下去,祈福前须沐浴斋戒,不进食且每日须的在龙神昙玉像前跪足一个时辰,然而结束了一天的繁杂琐事,众人便会迫不及待齐齐奔向了云寺闻名遐迩的温泉。
还有什么比斋戒后泡在暖暖的水里更让人身心愉悦的呢?
此时夜色也已沉敛,几棵高大的古柏,被雪白的积雪重重环抱,更添肃穆。
司望溪一个人,单手支着头,颓然的泡在池子里,微微的茫然。
虽然不知道是谁自作主张的点了香笼,一种特别的撩拨欲望的香散了过来,他目光微徕,有些不悦。与此同时,在热气腾腾的水气中,浮出一张妖媚的脸来,雪肤红唇,胸前大红的肚兜松松垮垮的挂着,美好玲珑的曲线,简直比不穿更具诱惑。
她逐渐的朝他游走过来,她的脸因血液的沸腾而泛红,又因水汽的滋养而水润,她的手如新生的桑蚕丝,带动着同样轻柔的丝绢,摸上他的胸膛,滑过他的肩头,又滑过他的背脊。
她将酡红的脸贴在他的脖上,手微托着他的下巴,细语嘤咛:“大人,我很冷。”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送上门的香艳,司望溪不留痕迹的摇了摇头,默了默,他又拿食指轻挑起了她小小的下巴,迫使她抬眼看着自己。
“哦?”乌沉深邃的眼睛突然一亮,笑意冰凉。
美人只见他笑了,并不解其中深意,以为他是喜欢自己的,于是扬起头,轻咬他略带胡喳的下巴,丁香小舌如蛇一般缓缓滑过,在泡的泛红的皮肤上留下一路晶莹。
他是任凭她撩拨,空出的手正好能拿到不远处的铜壶,手中酒壶兀自汩汩流倾,上好的女儿红香飘四逸。
夜色苍茫,星斗阵列,瑰色风流旖旎的片刻光阴里悄悄盛放。
仰面将酒一饮而尽,端起她的下巴,唇齿抵死缠绵之间将那烈酒悉数灌入,酒不醉人人自醉,微辣入喉,身体便越发发热。
不到半壶,已是酒意上涌,醉意迷朦。
她自是又焦又燥,恐是再不赶紧,就完成不了任务。于是把头偏离他的唇,轻咬他耳垂,手也一路直下。
“可以了,”他捏住她不安分的纤细手腕,捞起旁边一条长长的素色纱,轻盈若雪盖在她头上。
上岸后裹好衣服,又将瘫软如泥浆的女子抱上旁边休息的软塌。
她抓住他的手臂,惊惶失措道:“奴家还是干净的身子,莫不是大人嫌弃?”
“我非柳下惠,岂能坐怀不乱,只是在这清幽之地,总觉得老天在看着,实在没什么兴致,”他冲她微微一笑,眉宇间散发出淡淡的怜惜:“过几天我再招你,今晚你就在这里休息吧。”
美人因着这如沐春风的一笑,脑子都蒙了,霎时只能羞赧的笑,混混沌沌的就点了头。
司望溪走出闷热的温泉池子,湿气锐减,扑面而来的习习凉风使人神清气爽。
然而一想起胧姒,那股神清气爽顿时消散的无影无踪。最近这样的事发生的频率越发高了,胧姒对他是极好的,好的甚至十分乐意为自己的丈夫送上美人以供享用,但他若是真享用了,这个美人的下场,一定会相当的难看。
那天他只是假装和那个送来的宫女有过肌肤之亲,三天后他便听到侍卫从水井里捞出一个名叫婉婉的宫女。虽然后来他私下交人给了婉婉家人很大一笔钱,但那正直青春年华的少女,还是回不来了。
不知何时风中传来淡淡清雅的脂粉香,院中亦有琴音隐隐绰绰,他听着那音律凄婉流转,不由停了脚步,忽而如痴,忽而如醉。
捕捉那忽强忽弱的音色,却经过长廊,到了一个厢房。
门未敞开,先闻茶香。
推开虚掩的门,桌上一盘残局,两杯淡茗,大师盘膝而坐,手上的佛珠飞快的转动着。
看到又有人进来,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司望溪环绕四周,并未见多余的人影,只是刚才风中传来的淡淡淡雅的脂粉香,在这里浓烈了许多。
房内只有烛焰轻漾,连火炉也没点,他又见大师穿的也并不多,好意道:“天寒夜冷,大师为何不燃炭火?”
“你心中放不下冷,自然就会觉得冷,坐吧。”
他毫不客气的一挥下摆,随之坐下,不以为意道:“这就是你们佛家所言,一念放下,万般自在么?”
他面前的茶水果如他所想,是热的,寒浸浸的月光下,杯口一点红,那是女子的胭脂红。
他心道,又是一道岸貌然的花和尚,又是鄙夷他年纪一大把了还干些偷香窃玉之事。。
他刚这么想着,那大师便饶有深意地向一笑,好似看穿他心中所想。
他也不怕他装神弄鬼,寒着脸将那饶有深意生生给顶了回去。
这时,大师祥和地浅笑,对着这个三十好几的上位者像是看一个未开世的孩子。
“施主你到底想要什么?”
一语便呛住了他。
沉默了很久,他面上勉强堆笑:“但求安稳。”
大师祥和地浅笑:“物也非,人也非,事事非,往日不可追。”
司望溪眼中清晰地映着大师那张脸,心底倒奇怪的生出些念头。他很快回过神来,捧了杯盏,仰头而尽,茶水微凉,舌尖有些僵直,枯涩中混合的甜。
他喝完那杯茶便急着离开,大师看着那长身玉立而有萧索的背影如唱经一般念着:“缘聚缘散缘如水,几段唏嘘几世悲。向来菩萨畏因,众生怕果,一来一去,因果循环,纵横交错,越发分不清谁是谁的劫难,谁又是谁的执念?”
白尔玉见他从大师房里出来了,便悄声尾随他身后。
原来她就是刚刚待在大师房里的女子。
白尔玉来了云寺不过是为了拿一样东西,后来却不知怎么的神差鬼使的乱进了大师的禅房。
大师似乎并不责备白尔玉的不请自来,还很友好的跟她聊天,聊了不知有多久,白尔玉突然听的有人朝这边来了,于是匆匆告辞离开。
因为这个院子里只有一条出路,墙又修的特别高,于是她先在一座假石后躲了起来,准备等人进了屋子再偷偷出去。
然后便看到了他。
再然后,她便走不动了。
也不知道僵直的卡在假山里站了多久,然后她看到他出来了,带着莫名忧伤的表情,她心里也堵,就跟塞了块大石头似的,闷闷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看到他心事重重的在前边走着,她竟麻木的尾随其后。
月光静静的照着回廊,这晚的月亮很亮,但风却很大。风从白尔玉脖子处灌进去,将身体里的暖都吹走了,只剩一片凉凉的。可是她看到他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白衣,风中飘扬的是他的黑如墨带的头发,发梢还有几滴未滴透的水,依旧是那么的玉树临风,儒雅蹁跹。
月光扫在他身上,他的背影变的极其飘渺,地上覆下一跳阴影,将他本就修长的身形拉的很长。
此时,不过是十多步的距离,却像是隔了千里之遥。
又想起年少无知时,那句“我跟你,跟着你一辈子”很是百感交集。
等到她看到他进了胧姒的房间,心立刻揪了起来,腿脚跟生了根一般,狠狠的扎进了土里,任凭她怎样挣扎,也再也抬不起脚来。
还有什么意义呢?转眼间哀伤演变成怒火,嫉妒。
她知道,他们成亲了,他跟她还有了孩子。什么都是假的,什么都是假的,他就是个骗子!!。
紫霄要清修打坐,白尔玉不便去打扰,便去找扬羽说话。
她欺负扬羽不会说话,拉着他玩丧权辱国的游戏,后来玩累了,就横在他床上霸占了他的大好江山。
扬羽也不跟她一般计较,随便找了个凳子坐下,百无聊赖的扯着自己衣袖子。
扬羽容貌虽比不得紫霄,却也是眉清目秀,煞有贵气,一头酒红色的头发,软软的搭在前胸,雪白衣衫上,又是几枝红梅点缀,化解了素白带来的冷清寂寥之感,也使人更加高贵出尘。
白尔玉心想以呆羽这般人才,喜欢他的女人应该还是前仆后继的,不如鸡婆的将那些个风花雪月扒出来,打发一下无聊的时间。
于是她翻了个身反趴在床上,那双活灵活现的大眼睛半眯起来,露出诡异的贼光:“呆羽哥,告诉我,你可曾做过些偷香窃玉之事?”
扬羽注意力由衣袖转移到白尔玉脸上,一时眼睛亮亮的,望着她,怔怔的笑。
“可曾负心薄幸,吃干抹尽后脚底抹油?”
好歹这次扬羽不是呆呆的笑了,他拿手肘靠在几上,支撑着头若有所思的想了一会儿,但一刻钟后,他扭过头来又冲她笑,笑的很是甜美。
“你怎么老是笑?果然是个呆子。”她翻了一个白眼,觉得自己一个独演独唱,真是好没意思。
不过白尔玉看似漫不经心,其实心底对羽杨是很喜欢的,喜欢他的安静,喜欢他甜美而纯粹的笑容,喜欢他呆呆傻傻的表情,也喜欢他对自己的好。
他总是不留痕迹的对她好,喜欢偷偷的塞好东西在她手里,每当她和紫霄吵架的时候,扬羽总是寸步不离的守在她身边,像个出气筒似的任由她撒气。
这样的好,白尔玉怎不感动?想来能走出最痛苦的那段日子,他是功不可没的。但白尔玉又对这个师父的旧同窗深感同情,她知道的不多,只知道他以前发生过一些事,亲人们都死了,连同他自己,也失去了记忆和道行。
炉子点了两个,一室暖洋洋的,又焚着檀香,让人本能的倦堕发软。
此时白尔玉又低头看自己手腕上的长生石,时隔七年,它又回来了。
后来听紫霄师父说起,她才懂为什么司望溪和龙奉雪处心积虑的来到那个山上,过那样清苦的日子,单单只是为了这一串佛珠。
五百年前,东海发生过一场惨绝人寰的大火,只有龙女昙玉侥幸逃上了岸。虽然昙玉是冒死一搏冲出了火海,但也被大火烧的苟延残喘。
路过的一个少年渔夫发现了她,并把她带回了家细心照料,最后昙玉竟奇迹般的活了过来,再后来,昙玉就嫁给了渔夫,而这个渔夫,就是青瑶的开国帝王。
青瑶以龙神为尊,并认为龙女是能给他们带来幸福与平安的吉祥天女,所以青瑶的国寺供奉的都是昙玉的神像,青瑶人也并不排斥女子做整个国家的统治者。
正因为女子也可以当王这个特例,这才有了胧姒与她弟弟的王位之争。
太女胧姒,也就是龙奉雪,同时也是现在的华鄞女王,她是先王与第一任王后所生的孩子,她本就是无可厚非的太女,却在母亲去世新王后登基后逐渐失势。
尽管从天上一下子坠落到地上那些都能忍耐下去,但当继母的一系列夺位举动已经三番四次威胁到她的性命时,她终于采取了反抗。
幸好站在太女这边的大有人在,所以夺位之战中王后虽稍占上风,却一直无法斩草除根。
太女胧姒行过成人礼后,理所应当的要继承王位。王后和国师却以神器长生石一日不归,国将不安为由,要胧姒找到长生石才肯让她正式登基。
长生石本来就是传说中的神器,据说是昙玉随身携带的心爱之物,供奉于昙玉神像前,可保青瑶万年基业。
面对这样咄咄逼人的荒唐理由,胧姒只能暂且忍气吞声,在暗中筹备拔除王后势力的同时,司望溪来信了,告诉她自己找到了跟画像上一模一样的佛珠,也许就是长生石。
而他们发现的那串长生石,便是紫霄拿来抵白尔玉灭掉那盏命火的佛珠。
极其讽刺的是,紫霄告诉白尔玉,其实他们找到了长生石也是错的,当年在造长生石时,那本是一对,一条给龙女昙玉,一条给了昙玉那个同月同日生的表妹龙三。
昙玉那条如今已是下落不明,但白尔玉这条,则是龙三的。
紫霄还告诉白尔玉,其实它仅是一条装饰性的漂亮佛珠,因为长时间跟随龙女沾染了一部分龙女的灵气,但其他并无任何特异功效。既然丢掉了就丢掉了,人还活着就好。
白尔玉听完后只是心有戚戚的连叹了几口气,大抵是觉得一切可笑又可悲吧,然后对奉雪的行为虽然依旧无法原谅,却不是不能理解了。
神经大条的她,并没有多想他避开了很多问题,比如为什么毫无任何特异功效的佛珠能代替白尔玉灭掉的命火,比如为何他手上有别人的佛珠串。
虽然紫霄说丢掉了也无所谓,但白尔玉还是想去拿回自己的东西,紫霄的一句话,直接打消了她的念头,除非龙奉雪自己亲手摘下还给她,否则她就算砍了龙奉雪的手也拿不下来。
白尔玉又求紫霄帮忙拿回来,紫霄却不答应,两人就这事痴缠了很久,一直都没结果。
直到不久前,紫霄无意间说到长生石如今不在龙奉雪身上,而被供奉在了云寺从昙玉神像前,白尔玉一个激灵马上就跑去了云寺了。
当然,白尔玉并非不知道紫霄那个无意间其实是有意为之,但是却没有说破,只是在临别时偷亲他,作为谢礼。
白尔玉确实是行动派,说动手就动手,没想到动手那天,适逢青瑶斋戒之日。
人生在这世上,不可避免许多的俗事,越是不想见不该见的,却有那么多不经意之间,这算一件。然而讽刺的是,这世上又有那么多的插肩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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