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已经偏西，钻进了云里，夜更黑，也更冷，柳林涧受伤的鞑子和马匹的叫喊，声音越来越小，空气中的血腥味却越来越大。就在山下面的石洞里，洪邦的亲兵，和几个亲信将领，死死拉着他的胳膊:“元帅，我们投掷了火把，你看一眼呀，这那是打仗，根本就是送命呀，我们并不怕死，但我们不能死得毫无意义呀，这仗没法再打下去呀。”

　　“不行！”洪邦的心里再不愿打下去，但他既然做了决定，那就要坚决执行的。

　　见阻拦不了元帅，将军阿耶娄挺胸走到洪邦前面：“元帅，一定要冲锋，就让我来吧。”

　　就算再不怕死，知道自己一脚踏出，便会没命，阿耶娄内心还是觉得挺悲哀：“我若冲不过去，元帅就不要再做无用挣扎。”

　　“别这么说，阿耶出马，一定旗开得胜。”和阿耶娄关系莫逆的巴鲁，说好话为朋友祈福。

　　阿耶娄是洪邦手下第一勇士，他要冲不过去，洪邦定然也冲不过去。周围几个将领，都期望地看着他，理智上，他们觉得阿耶娄非败不可，但主观里，他们还在期望出现奇迹，期望阿耶娄马到成功。

　　阿耶娄并不是个鲁莽之人，他低声和洪邦商谈了几句，竟然放弃本族人最大的优势，命令士兵步行出击。他们本来就身着黑衣，此刻又是在漆黑的夜里，手脚并用发出的微弱声音，都掩盖在那些还在挣扎的马匹发出的噪音里。

　　月光完全被乌云遮住了，柳林涧又是一片狼藉，就算定期有火把丢下去，依然看不清山谷中的情形，阿耶娄竟然带着人，走到了山口，隐藏在一块大石后面，看着前面数不清的火把，他恨不能斩了那个所谓的国师，这哪里是大雍军侥幸在此布防？明明就是准备充裕，以逸待劳啊。

　　阿耶娄仔细观察着，微微寒风中，竟然听到轻轻的打鼾声。原来山谷杀声震天，这里的士兵却连鞑子的影儿也没看到，此刻，又是最困的时候，站岗的哨兵，竟然有人睡着了。

　　扶摇练兵的水平再高，短短一个多月时间，他也不可能把八万士兵的底细摸个清楚。山口守军，就是先锋任大元带来的成季兵，他们从开始训练，就被灌输了这样的思想，就是若有官员来巡视，必须拿出最大的精神面貌来，等事情过去，散漫些无所谓，一次又一次，一年又一年，他们已经形成了在官员的眼皮下一个状态，背过去另是一副模样的习惯，他们常年的操练，没有训练出战士的素质，却成了供人欣赏的仪仗兵，现在，他们的老毛病便犯了，背过长官，趁机打起了瞌睡。

　　阿耶娄的嘴角，微微勾起，一脸鄙夷地对身后的士兵悄声说：“往后传，我准备占领山头，让元帅等信号，便即刻发兵。”

　　乌云终于退去，但月亮也不见了，已经是一天里最黑的黎明前，小鸣忽然听到一声闷哼。

　　扶摇见他侧耳倾听，立刻站了下来，这个小太监，听力堪比狗耳朵。

　　“我听到刀剑磕击的声音。”见扶摇盯着自己，小鸣小声解释。

　　“走！去看看。”郭彬一把没抓住，扶摇已经走了出去，郭彬身后的黑衣人迅速跟了上去。

　　扶摇继续往前。

　　“又好像有人被杀了，我听见血喷出来的声音。”小鸣很害怕地说道。

　　扶摇听到身后亲兵有人低声嗤笑，但她并不觉得小鸣的话荒唐，自己没有那个超级听力，便不承认别人的感觉，这是很多人的通病。

　　“严肃！准备战斗。”扶摇低声下令，身子也习惯地矮下去。这都是她前世养成的习惯。见她这样，身后的人也紧张起来，亲兵队长张畅，更是带了几个人，走在扶摇的前面，他们十几个，形成一个小包围，把扶摇护在中间。

　　靠近山口，夜色越浓：“火把怎么没有了？传我命令，立刻点燃！”扶摇身边的传令兵立刻一边呼喊，一边往前跑，附近的士兵，有人从梦里惊醒，磨磨蹭蹭的，拿出火镰磕击。

　　传令兵跑出去不到一箭地，声音忽然戛然而止。

　　“有危险！”扶摇话未落音，张畅手里的哨炮便发了出去，一声尖声呼哨响起，远处，有人大声应答，可附近，该出现的声音，却没有。

　　“保护大人返回！”张畅手持弓弩，眼睛盯着黑暗的前方，给身边的伙伴下令。

　　那边，郭彬听到哨炮，立刻命令身边的预备队过来接应。

　　“卧倒！”扶摇的耳力，比不过小鸣，却比常人要好，她听见弓箭拉开的嘎吱声，小鸣已经扑在她身上，原来，阿耶娄听到了扶摇下令的声音，他是个神箭手，可以辨音射箭，百发百中，小鸣听到利器划空的声音，他没有武功，不会用武器拨开箭矢，只好用自己的身体，来完成自己的使命：保护主子！

　　“哎哟！”小鸣中箭了。

　　“鞑子摸上来了！”张畅急的大喊道，同时，对着箭矢过来的方向，连发了两箭。

　　扶摇听到身边又有人惊叫，显然是中箭了，指挥堡那边，有脚步声呼喊声传过来，郭彬用上了预备队。

　　阿耶娄急了，若不是这一小撮人过来，他能悄悄解决这山包的守军，到了天亮，元帅就可以大明大摆冲进大雍地界。他们知道天门山这边有守军，但山洞里的士兵说，这些守军，和大雍的北疆大营的军士，根本没法比，就是一群乌合之众，他们撒开马蹄，一顿猛冲，就可以解决这些守军的。

　　阿耶娄不相信国师，但却相信自己士兵传来的消息。此刻，他还想做最后一搏：“弟兄们，顺着山包冲上去，为元帅杀进大雍，拼了！”他咕哩咕噜一通大喊，率先往前冲，他身后的鞑子兵，像打了鸡血一样，都张狂起来，学着他的样子，嗷嗷叫着往前跑。

　　“李林，王虎，架走大人！”张畅知道，他们十几人，想在一群鞑子冲上来护住扶摇，根本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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