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家血案,已经传到了京城,几乎所有的官员听到这个消息,都愀然变色,不管是和江琛关系很近的以及有过节的人,都成了怀疑的对象。
但嫌疑最大的,则是在朝堂上被他诬陷的郝之谦。
但郝大人是个文弱书生,家里虽有几个看家的护院,但却没有武艺特别高强的,也没有和江湖豪强结交的迹象,再说,他做了几十年的官儿,政见不和,偶有争执的事情多了,就算是被诬陷,这也不是第一回,应该不会小肚鸡肠的,派人把江家几十口子全灭掉吧?
但京城里流言四起,首当其冲就是他。
皇上把郭将军招进宫里:“江家的案子,根子还在京城里,那天江琛诬陷郝大人,确实很招人记恨。”
郭将军躬身答应道:“臣已着手调查此案,除了郝大人,还有和江大人关系密切的几个大人,是否也一并都查一查?”
“唔,是应该。郭大人发现,谁和江大人来往密切呢?”?
“他的几个姻亲,同年。江琛罢官在家时,他还去了好几趟福王爷的府上。”
“不可能是福王爷,朕对他有信心。”皇上一摆手,很坚决地对郭将军说道,当年,福王爷一手把他推上这个宝座,他是重情义的人,绝不能做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绝情之事。
“这个姚光虞呢?”郭将军问。
皇上有点迟疑,姚光虞在他上位时也出力不小,但这些年,他在兵部任侍郎,传出很多贪腐方面的闲话,皇上前一阵还敲打了他,不然,吏部尚书也轮不上郝之谦。
“也查一查吧。”皇上说得有点无力,“你加紧召集人手,朝廷所有的官员,我都要知道他们的底细,眼下,切顾着紧要的吧。”
“是!”郭将军行礼之后退了出来。这几天,驿站转来扶摇好几封信,面色苍白很瘦的师爷,身边有两个会武功的保镖,还有喜欢打扮成文士的武林人士,竟然都能在姚府里找到这样的影子。
江琛的小女儿,是姚光虞妹妹的儿媳妇,他俩家是拐弯的姻亲,江琛在朝堂上攻击郝之谦的缘由,由此可以解开,而姚光虞说不定有什么把柄落到江琛的手上,杀人灭口就很容易解释。
但郭将军却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所以,刚才,他并没有在皇上跟前说出这些。
扶摇传回的消息,她可能很快就回到京城了。
杀人凶手没想到会被反跟踪,反正扶摇每天都和银虎变换新形象,对方也没意识到,他跟丢了人,很着急地在小镇和周围的村子寻找了一遍,十多天都没有见到银虎和扶摇的踪迹,最后,只好返回向上司汇报。
扶摇终于看到那个没什么武功,却指挥人对付他们的师爷。
师爷听手下汇报,说找不到人,气得暴跳如雷,但最后只好垂头丧气地准备返回,他们前后左右地兜了一大圈,最后的目的地,直奔京城。
大概为了不引起注意,师爷身边留了一个保镖,和其他人分开了,扶摇和银虎也只好分开行动,她监视这位师爷,银虎则跟着几个杀人凶手。镖局肯定是不能去了,只好约在城外那个树林里的小庙会合。
距离京城越近,白脸儿师爷诡计越多,他经常走着走着,忽然回头走,扶摇只得和他面对面地过去,然后改变了衣着外貌再追寻。
到了临平,距离京城不到五十里,师爷竟然忽然不见了。
扶摇心急如焚,在临平找了一个时辰没看到,便急急赶往京城,她花钱把一个贩咸菜的连挑子买下来,化妆成一个弯腰驼背的白胡子老头,头上还勒着一圈颜色发污的白布巾,守在通往京城的官道上,这里距离京城不到八里路,白脸儿师爷很有可能会经过。
结果等到天色将晚,眼看着太阳都要落山了,还没看到白脸师爷的影子。
前面来了一辆青油马车,扶摇和对待前面的马车一样,用模仿苍老的声音喊道:“客官,要不要腌菜?各式各样,味道鲜美。”
她一边说,一边微微曲着腿,端着个盘子往前凑。
她故意露出的利落动作,只要有心,便会发现端倪。
扶摇的头缠地很严,又曲腿弯腰,不容易看出身高,对方一直在追查银虎,会不会产生怀疑,在她身边驻足呢?
用自己做饵,实在危险至极,扶摇这不是没办法了嘛。
青油马车停了下来,赶车的很跩地勾勾手指,扶摇不得不装着吃力地样子,把盘子端起来递上去:“大爷,你尝尝,我这咸菜可是祖传的手艺,菜色红亮,味道鲜美。”
赶车的用手拈起一根,放在嘴里嚼了一下,鞭杆一挥:“什么味儿还敢说鲜美,除了咸还是咸。”
扶摇手忙脚乱地把他挑开掉到了地上的头巾捡起来,嘴里嘟嘟囔囔地道:“咸菜嘛,不是咸味还能有什么味儿。”
马车里的人喝了一声快走,扶摇心里大乐,果然是她要等的人,车夫就是那个保镖,里面就是白脸师爷。
扶摇收拾了菜挑子,一副要回家的样子,三转两转,跑到官道不远一个小瓜棚里,把挑子藏好,自己也换了形貌,谁知从瓜棚一出来,却看到了中年文士的那个仆从。
他原来,缀在白脸师爷的马车后面,审查所有和白脸师爷接触的人。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扶摇的脸一下子就变白了。
扶摇刚才挑着咸菜过来时,明明没有看到他的,这一路上,他到底什么时候开始缀在白脸师爷身后的?扶摇心里一阵发紧,但此刻,她已经没有足够的时间思索,那个人已经离她很近。
“转过去,乖乖往前走,敢耍什么心眼,要你的命!”看来,他喜欢背后袭击人,扶摇若是害怕,此刻听了他的话,下一刻,便会瞬间丧命,根本来不及反抗。
扶摇假装听话,侧身的时候忽然一抬手,对面的人赶紧闪身。银虎袖镖打伤了人,这人肯定知情,不然,不会被扶摇的假动作骗了。
见扶摇只是摸了摸头顶,那人的脸气得通红,劈面一掌朝扶摇袭击而来。
他出掌十分迅速,掌风穿空,发出锐利的风声,扶摇根本就不是对手,一面迅速躲避,一面右手一挥,只听袖箭碰一声响,一只粉红色的小镖扎在他的眉心,这人的眼珠子瞪了瞪,不甘心地仰躺在地上。
姬正刚还在北疆的军械局时,便照着弓弩的样子,给扶摇做了这个极小巧的袖镖发射器,扶摇离开军营后,一直带在身上,以防万一。
这个袖标极其小巧,发射的功力略嫌不足,那人不是近距离,扶摇还担心不能够一击毙命,袖标的弹簧上,只能上一个小飞镖,一旦失手,就该扶摇死了,这人的功夫,比不上银虎、郭彬,也能赶上陈强睿。
扶摇把他拖进瓜棚,搜遍全身,除了武器、火镰、火媒和一些碎银,再没看到其他,她拔了粉红小镖,擦干净重新在袖子里绷好,然后用瓜棚里铺垫的麦秸,把这个家伙盖严实,匆匆离开。
这么一耽搁,便追不上白脸师爷了,扶摇只好进城,在虎威镖局附近的联络点,给郭将军发出信号,想要见他。
扶摇不过在附近吃了点东西,就看到她在墙上画的笑脸旁边,出来个黑色的马车图案,还有一个箭头朝东,扶摇四下望了望,见没人注意自己,这才往东而去,果然见到了一辆黑漆马车,赶车的就是陈强睿。
扶摇装作闲逛,四下观察,确定没有跟踪,这才钻进了车里。
马车七拐八拐,来到一个叫辘轳把儿的胡同,最后来到一个十分不起眼的小门前面,陈强睿示意扶摇跳下车,他却赶着马车继续往前走。
扶摇依照约定的暗号进了门,这似乎是一个大宅子的小门,里面的小路很多,通往不同的院落,扶摇谨慎地顺着标识,来到一个小院子里。
郭将军就在正房等他。
“将军!”扶摇行礼。
“扶摇回来了?快坐。”郭将军跟前,多了个服侍的小丫鬟,她给扶摇上了茶,便退了出去。
扶摇先说她刚刚杀掉了个对手,让郭将军赶紧去处理:“死人也能带给我们一些信息的,将军快些派人去处理,不要打草惊蛇了。”
“好!”
郭将军招手让陈强睿进来,听了扶摇的叙述。见郭将军点头,一声没吭就出去了,他经过这一年的历练,变得更加沉稳,话都少了许多。
以前在军营,和陈强睿、郭彬朝夕相处,谁想一转眼,他们分开就快一年了,陈强睿这一年长高了不少,想必郭彬也是如此吧。
摇风这才把一路的经历,十分仔细地给郭将军说了一遍。
“我刚才在那个人胸口,发现了一个新伤疤,怀疑他就是潜伏到窗口被银虎打了一镖的人,他的武功都那么强,那个扮成主人的文士,岂不更厉害?他护着白脸师爷,那文士哪里去了?是不是缀在银虎跟踪的凶徒后面?他们都能拿白脸师爷当诱饵钓我,自然也能如法炮制钓银虎。”
郭将军皱眉,银虎不是他手下,显然就不那么忧心,只是客观地指出:“听你说的,这个银虎知道的比你多得多,人也很机警,应该不会有事的。”
“我可以把白脸师爷和那中年文士的模样画出来,这样,他们若是再露面,咱们就好有防备了。”
“好!”
郭彬画技就不错,但他纯粹是天分高,不管多仔细,也只是白描,不像摇风,拿着木炭棍儿画的素描,郭将军看到如此逼真的画像,愣住了。
摇风刚才也考虑是不是藏拙,这一手本事亮出来,对自己很不利,但在性命攸关的大事面前,她最后也豁出去了,还是抓住贼人要紧。
“好,我让人拿着画像去打听一下,看看这几个人曾经在哪里出现过。”郭将军十分欣赏地用手弹弹画纸,想说什么,最后却变成了:“虎威镖局解散了,那些个镖师很多找了别的东家。既然这个银虎和你约好了见面的地方,那你还是继续跟着他吧,一是弄清他到底是谁,二,他似乎知道是谁杀了江琛,你要想办法套出这个底细。”郭将军很严肃地给扶摇布置新任务。
“哦,对了,这个银虎有鞑子血统,可做事却不像鞑子奸细,我怀疑,他是二十年前那场浩劫带来的。”
郭将军脸上有点悲戚:“这不是他个人的耻辱,是我们整个北疆大营将士的耻辱。”随即,他就从个人情绪里解脱出来,“你还是要多注意他,鞑子奸细,不会这么容易便暴露的。”
虎威镖局废弃不用,郭将军安排摇风住在离镖局不远的一个小院子里,这是租来的房子,小小的,倒很整齐洁净,摇风平日,都是男子打扮,应该没人把她和镖局的那个女镖师联想到一起。
扶摇搬进来第一天,试探着把自己那个花手帕挂在窗户外,晚饭的时候,就看到了梁明睿的那个仆人。
“世子就要去北疆了,看你没回来,挺着急的,王公子晚上在东大街的喜乐园宴请世子,他会抽空出来见你,酉时中,你在附近的客来茶馆等着。”
“好的。”
梁明睿见到扶摇很高兴,他少年老成,平日里在军营冷峻孤傲,回到京城却永远一副微微含笑的模样,藉此隐藏自己真实的情绪,此刻,看扶摇见到自己眼神一亮,忍不住露出喜悦的笑容,心里也觉得高兴,嘴角微勾,对扶摇一笑。
“这次走镖,麻烦大了吧?”姜琛的事情传的纷纷扬扬,他还为扶摇担心了一阵。
“嗯。”扶摇也不隐瞒,把整个过程说了一遍。
“不知道谁杀姜琛的?”
“看不出来。”
“这个银虎,很蹊跷啊。”梁明睿依然微笑着,眼神却有一丝思索。
“是的,他在官府的记录里是个孤儿,京城外的赵家庄,几年前有户人家遭了火灾,银虎就是从那里救出来的,他的家人却都死了。”
“你说哪儿?”梁明睿极度震惊,脸上的微笑都维持不下去了。
“外城的赵家庄,有户人家在几年前走水,他是那里救出的。可这银虎五官有点深,我怀疑有鞑子血统,不会是京城人氏。”大雍朝也有人眼窝深鼻梁高的,她之所以怀疑,是银虎对自己的脸特别忌讳,有种欲盖弥彰的味道。
“嗯,他绝不会是赵家人。”扶摇奇怪梁明睿为何这么激动,但接下来的谈话让她顾不得考虑这些。
梁明睿问地特别仔细,包括大虎和二虎,最后,扶摇干脆把大虎二虎的画像,在桌子上用茶水白描了一个,梁明睿皱眉思索,大概一时想不起,便叮咛扶摇道:“这些我要好好查一查,你不要让他发现了。”
“嗯。”
梁明睿想了想:“万一觉得银虎对你不利,尽早脱身,不要因为这么一个不明不白的人,伤了你自己。”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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