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三十九年，二月初一，京城。

　　“驸马爷和公主回来咯！”

　　驾车刚刚驶进街口，品子和一众小子便已经在门口张望，待一看到马车就立刻欢呼了起来。

　　不一会儿，梁嬷嬷便带着所有小子丫鬟走了出来，排开等候。

　　“吁……”

　　我勒住缰绳，马车稳稳当当的停了下来，卿儿拿过鞍凳，我掀开帘子拉着她下来。

　　“恭迎公主殿下、驸马都尉回府！”

　　九个月没有回府了，再次回到这儿，看到品子他们脸上的欢喜，还有卿儿她们眼中的关怀，竟让我找到了家的感觉。

　　“公主……”

　　卿儿也顾不得许多，上来与她拥抱在了一起，二人眼中都有些久别重逢后的欣喜。

　　“卿儿……”

　　“卿儿从小到大，除开公主去了白水寺外便再也没有与公主分开这么久过，卿儿好想公主啊……”

　　梁嬷嬷虽说也有些动容，不过言语形态上还是有些肃穆。

　　“卿儿，岂可对公主如此放肆？”

　　卿儿闻言便立马抽身，向寿宁福了一礼。

　　“卿儿失态了……望公主不要责怪……”

　　她拉住了卿儿的手，对她一笑表示宽慰。

　　“我又怎会怪你？”

　　我将她搂住，对众人说道。

　　“都别在外头站着了，进去吧！”

　　刚走了两步，突然想起了马车里的那两个小东西……

　　“对了品子，你待会儿安置马车时把马车里那两个小家伙抱出来，就让它们住在珠颜境里吧！”

　　他们听得到是一头雾水，尤其是品子有些目瞪口呆。

　　“小家伙？驸马爷生孩子了啊？”

　　一时间众人皆是大笑，尤其是身侧的她，更是笑得合不拢嘴。

　　我在腰间摸索着，恍然记起这是二月份，没有带折扇，于是便顺手给了他一个脑瓜崩儿。

　　“我生孩子？亏你想的出来……那可是公主的心头肉，千万得好生安排，不然的话……你懂得……”

　　他立马一跺脚，举起手来向我敬礼，这动作还是当初我教给他的，他竟然还记得。

　　“是！驸马爷。”

　　“大家都进来吧！”

　　我拉着她缓缓向府中走去，府邸的匾额此时也已经换成了“都尉府”。

　　一进府中，便是一带翠嶂挡在眼前，是座假山，假山上还有茅屋之类的配饰，做的倒是不落俗套，看上去十分逼真。

　　穿过屏门径直到了前院，前院里种满了各类奇花异草，一踏进来便是芳香四溢。

　　院内白石台矶，皆凿成了西番草花样。左右一望，雪白粉墙，下面虎皮石，随势砌去。

　　游廊雕刻上了奇形怪状的壁画，或如鬼怪，或如猛兽，纵横拱立。

　　穿过用石头堆砌而成的垂花门，便到了内院。

　　只见院中佳木茏葱，奇花闪灼，一带清流从花木深处曲折泻于石隙之下。

　　整个院落平坦宽豁，两边飞楼插空，皆隐于山树杪之间。

　　俯而视之，则清溪泻雪，石磴穿云，白石为栏，环抱池沿，石桥三港，兽面衔吐。

　　原本她所居住的东厢房此刻已经改建成了独院，题名为“珠颜境”。

　　院前一带粉垣将其与内院相隔，院内数楹修舍，有千百竽翠竹遮映。

　　而对面那我原先所居住的西厢房，亦是书房，也已改名为了“月君阁”。

　　一路走过正房旁的过厅，后院围起了一块池塘，池塘中栽下了莲荷，虽说这个季节还没有绽放，不过到了夏季定是别有一番风情。

　　池塘边则是种下了一片梅林，此刻正是风姿绰绰，争相斗艳。

　　池塘上建起了小桥，而梅林旁则盖了一个小亭子，亭边栽种了一棵枇杷树。

　　本就无人居住的后房也已经改建成了一个小院落，上书“栖凉邸”。

　　“这府邸何时成了这般模样？如同改头换面一般，竟让我都有些不认得了……”

　　我将她的手牢牢地握着，对她一笑。

　　“我说过你回来必定欢喜，如今这后院已成了梅园了……媁儿可喜欢？”

　　她在院中跑着，脸上笑容更深，游览了一遍，最终却在栖凉邸前驻足。

　　“这栖凉邸是做什么用的？”

　　“这栖凉邸啊，日后便为你腹中孩儿所用，他日便让他在里面读书写字，我再教他习文练武，可好？”

　　她嫣然一笑，一旁的卿儿却跳了起来惊呼着。

　　“公主有喜了？”

　　梁嬷嬷在一旁也是一副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样子，双手合十着，口中直念着“阿弥陀佛”。

　　她在卿儿的脸颊上轻轻一划。

　　“就你嘴快！”

　　霎时间所有人皆向我二人福身道喜。

　　“恭喜公主殿下、驸马都尉喜得麟儿！”

　　看她今日这般高兴，我亦随手示意她们不必行礼。

　　“不理你们了……我去看饭团儿和哈七了……”

　　“公主……饭团和哈……是什么啊？”

　　她冲卿儿先是一阵挤眉弄眼，随后便促狭一笑。

　　“是驸马爷生的孩子啊！”

　　说罢便一溜烟地跑了。

　　“你别跑啊……好好走路……”

　　待我缓过神来她已不见了踪影，却留下卿儿等人盯着我偷笑。

　　――――――――――――

　　刑部大牢。

　　我与玉麟慢慢的走进这曾经困住过我的刑部大牢，阴森寒意阵阵侵蚀。

　　直到看见了他，他此刻正背对着我们，面朝铁窗。

　　玉麟慌忙掏出钥匙，我却将他的手一按，听得里面的人传来的叹息。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五月不可触，猿声天上哀。

　　门前迟行迹，一一生绿苔。

　　苔深不能扫，落叶秋风早。

　　八月蝴蝶来，双飞西园草。

　　感此伤妾心，坐愁红颜老。

　　早晚下三巴，预将书报家。

　　相迎不道远，直至长风沙。”

　　他口中念着，不知为何，那些支离破碎的片段却再次浮现在我眼前。

　　『万历二十七年，右佥都御史府。

　　“顺卿多谢李兄提携之恩，若不是有李兄相助，顺卿今日又如何能坐上这右佥都御史的位置呢？”

　　“贤弟不要这样说，来，兆廷，快快拜见冯叔父！”

　　一身小儒装衬得这八岁的小少年温文尔雅，他向冯顺卿揖礼。

　　“兆廷拜见冯伯父！”

　　冯顺卿连忙将他扶住，大笑起来。

　　“李兄的公子真是风度不凡啊……”

　　话音未落，银铃般的笑声渐渐传来，待来人走近一看，原是一个身着白衣的女孩。

　　她手提着裙摆，在冯顺卿的面前转了一圈。

　　“爹爹你看，我的新衫……”

　　一圈落定，眼前的七岁女孩愣愣地看着李兆廷出神，冯顺卿大笑起来。

　　“李兄见谅！这是小女，学名素珍，小字素素……素素，快快拜见李伯父！”

　　女孩出神的看着李兆廷，听到父亲的声音才收回了视线，向那人福了一礼。

　　“素素拜见李伯父……”

　　书房内。

　　冯顺卿手中端着茶盏附在李卓耳边笑道。

　　“不知李兄可曾为令郎订过亲事？”

　　李卓掀着茶盖，嗅了嗅，随后微抿了一口。

　　“还没……冯兄可是想……”

　　只见冯顺卿卑躬屈膝，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

　　“弟是觉得……既与兄有八拜之交，膝下子女均无定亲，那么何不……亲上加亲？”

　　“这自然是好的！”

　　冯顺卿听得他竟然爽快地答应，不免得舒了一口气。

　　“兄乃顺天府府尹，不嫌弃弟的小女，那你我这亲便定下了！”

　　李卓合上茶盅，也笑了起来。

　　――――――――――――

　　梨花树下。

　　粉面朱唇，欲语还羞。

　　一袭白衣衬得她人面桃花，一颦一笑皆是婉转灵动，举手投足之间气若幽兰。

　　墨发侧披，水袖随风摇曳，舞姿轻盈优美、飘忽若仙。

　　而他也静静站在一旁，看着她浅浅一笑。』

　　“素素……”

　　声音中带着哽咽，我却不知为何心里泛起酸涩，就好想方才脑海中所浮现的景象近在咫尺。

　　“兆廷……”

　　他听见了我的声音，忽地转过了头，目光中原本夹杂着惊喜，却看着我渐渐变得黯淡，最终所剩的只剩下再平常不过得高兴。

　　“原来是少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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