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树下，李卓将墨文君送到了这里，二人便开始依依惜别。

　　“早些休息吧……我……这就回去了……”

　　墨文君点了点头，两个人十指紧扣的手渐渐松开，她最喜欢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永远这般的笔直不屈。

　　她低头一笑，一回头却被吓了一跳，面前的这个人埋头看着她，发出了低沉的声音，轻唤着她的名字。

　　“文君……”

　　她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两步，诧异的看着他。

　　“娄……娄葑……”

　　“文君……跟我回去！”

　　他的手伸向了她的脸，她匆忙地将其推开。

　　“娄葑……对不起……我不能跟你回去了……”

　　她果真对他说了“对不起”，这三个字不仅代表了她如今的心意，更一刀斩断了他们十一年的青梅竹马之情。

　　“为什么……你难道忘了……你曾说过，我不娶你不嫁……你也曾说过……”

　　“娄葑……我承认我食言了……但我与卓哥是真心的，我希望……”

　　娄葑挥舞着双手，近乎发狂般的吼了一声。

　　“够了！”

　　他看着她，只觉得浑身都没了力气，冷笑道。

　　“你是富家千金……而我娄葑不过是你家八竿子打不着的一门穷亲戚罢了……无父无母……无权无势……寄人篱下……朝不保夕……”

　　他向后退了两步，继而说道。

　　“不过……终有一日，我会向所有人证明！向你证明……舞文弄墨，并不是唯一出人头地之路……就算李卓日后官居几品，我娄葑依旧可以把他置之死地！”

　　墨文君被他这句话震慑住了，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与李卓不同，只带给了她不寒而栗。

　　娄葑离开了凤山书院，从此渺无音讯，再也没有一个人提起过他，这个人犹如人间蒸发一般。

　　大比之年，襄阳籍贯李卓文采出众，赐进士出身，留任蓟州蓟县县太爷。

　　同年，娶了蓟州最大绸缎庄墨家嫡女――墨文君。

　　李卓平步青云、如有神助，先是金榜题名后又娶得娇妻美眷，不久便成了邻近男子都羡慕的对象。

　　而另一头，京城却多了一个走街串巷的货郎，他卖的并不是什么胭脂水粉，而是挑着两担画满了春宫的小册子。

　　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神韵都是他每夜在灯下一笔一笔画出来的，每个女子的容貌都是墨文君，而那上面的男子，便是他自己。

　　久而久之，因他丹青妙笔，竟渐渐成了京城中炙手可热的画师，不过这个画师并非是画人像。

　　而是替有钱人家画鱼水交欢的图像，那些人不缺银两，又见着他画的栩栩如生、活灵活现，因此不仅给他润笔的费用，更会给他一大笔小费。

　　可这样的日子并没有听起来的那么惬意，更多的是会因为一些小事便被家奴打的浑身是血。

　　有时也会因为被人眼红而提刀追着几条街的威胁，他钻过地痞流氓的胯下，被地方财主当做炫耀权贵的肉凳。

　　不过，他终于熬出头了。

　　他渐渐的开起了青楼和赌场，看上了一个青楼女子，索性盘下了整个红袖楼。

　　新婚之夜。

　　他带着醉意，东倒西歪地走到盖着红盖头的这个女子面前，看着眼前这一袭嫁衣，突然笑了起来。

　　“夫君笑什么？”

　　“我笑他李卓，寒窗苦读十年为官，而我娄葑……如今也能比他过得更好！绫罗绸缎，锦衣玉食，全都比他好！”

　　他用手托着她的下巴，不敢掀开她的盖头，继续笑道。

　　“更笑你……墨文君……当年竟为了他……而放弃我！”

　　盖头下的人犹如晴天霹雳，顿时浑身麻木，眼前这个人，娶她竟是因另一个女人……

　　一夜春宵过后，他连看也没正眼瞧过她一次，只有每夜交欢时，才会红布条蒙住她的眼睛，与她耳鬓厮磨。

　　或许只是因为她长的像她罢了……

　　尤其是蒙住眼睛的时候，可她终究不是她！

　　李兆廷出世，李卓喜出望外，全家上下如获至宝。

　　兆者，万亿也。

　　廷者，朝中也。

　　娄阁出世，娄葑怒不可遏，只因这人是个青楼女子，他心中总有一道过不去的坎儿。

　　娄阁满月时，她欲为他办个满月酒，娄葑却怒不可遏。

　　“办什么满月酒？这种孽障，能活下去再说！”

　　娄阁一岁时，因学走路而摔了一跤，娄葑看着眼前这个嚎啕大哭的小人儿，却是大发雷霆。

　　“哭什么哭？来人，给我关到柴房去！”

　　娄阁三岁时，失手打碎了父亲案上的一只紫砂茶壶，娄葑将他关到了门外，一夜没有给他开门。

　　渐渐的，他终于长大了，但他却发现，父亲并没有因为他努力刻苦的习文念书而对他另眼相看。

　　反而是动辄以拳脚相加，无缘无故便是一顿毒打。

　　更可恶的是，他渐渐发现他的母亲，同样受着父亲这般摧残与虐待。

　　“娘……”

　　他将自己的母亲从地上扶了起来，发现母亲额头上已经是血流如注。

　　“阁儿……”

　　“娘……您这是怎么了？是……是不是爹……”

　　“阁儿……娘累了……你……好好的……不要惹你爹……生气……”

　　年仅八岁的他，凭借着瘦小的身体根本无法搬动已经撒手人寰的母亲，只能将她紧紧地搂着，直到怀里的身体渐渐变得冰冷、僵硬。

　　从那时起，娄阁不再如以前那般循规蹈矩，学会了跟同龄的富贵公子出去斗鸡，学会了父亲的阳奉阴违。

　　也学会了讨好他自己的父亲……

　　――――――――――――

　　娄葑缓缓的闭上了眼，竟然有一滴泪流了出来，滴到了娄阁的额头上。

　　他向后挪动了身子，娄阁直挺挺的倒了下去，他没有将那根银针给拔出来。

　　他突然看向了李兆廷，随后疯狂的冲向了他，我迅速拔出了玉麟腰间的佩剑，一剑刺穿了他的胸口。

　　剑拔了出来，他安然的倒在地上，嘴角居然带了一丝笑意。

　　他爱墨文君，他也恨李卓，因这份爱恨交织而最终沦为了一个恶魔。

　　那个青楼女子始终只是个替代品，娄阁亦是上一代人恩怨情仇的不幸产物。

　　他把自己的最后一丝慈爱给了自己的儿子，因为他知道，千刀万剐，不如自己亲手将他了结。

　　这一件旧案结束，所有人都身心俱疲。

　　月君阁内，我瘫软的坐在了椅子上，越来越重的眼皮让我有些招架不住这袭来的困意。

　　原来，这一切真的与她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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