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尉大人！刚收到飞鸽传书，张新和陈牧两家，没留一个活口！”

　　我的眼睛缓缓睁开，身旁的兆廷、玉麟和兴让都倒吸了一口气。

　　密室里闭不透风，胸口似有些憋闷，捏着杯子的手抖个不停，呼吸之间都感觉到了些许困难。

　　这几日着了凉，牵动着长年累月的旧疾终于复发了，喉咙突然有些刺痛和干涩。

　　兆廷轻轻抚着我的背替我顺气，想来，这也是我第一次这样的狠下心了。

　　张新和陈牧两家，我唯一能做的便是将伤害降到最低，于是让他们遣散了家丁，只带一家老小逃离。

　　但我也知道福王又怎么会轻易放过他们，故而调去保护他们的“兵部高手”，不过是走走过场，让他们安心上路罢了。

　　如此一来，他们两家必死无疑，包括陈牧膝下几个懵懂无知的儿女，和张新儿媳妇儿肚子里不知道是他还是他儿子的孩子。

　　虽说他们两人死不足惜，但这一次的确也牵连了太多无辜。

　　原来权谋真的会让人渐渐变得无情和冷血了，就如同我自己，如今都有些认不得自己了。

　　他们都沉默着，我环视了他们一眼，随即问道。

　　“你们觉得，我是不是太狠毒了？”

　　清冷的声音回荡在这个空旷安静的密室里，兴让默不作声，刘俅依旧面若冰山，玉麟沉思着，却唯独兆廷开了口。

　　“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

　　没有一个人会料到这句话竟会出自他的口中，包括我，也对此而感到诧异。

　　“对！”

　　玉麟将手中的酒杯噔在了桌子上，将手搭上了我的肩。

　　“同福酒楼十几口一夜惨死，柳家忠心耿耿满门抄斩，今日所得的果亦是他们当年所种的因！”

　　当年我一片赤诚，中状元官告三品吏部左侍郎，一心一意想借着这个得来不易的机会完成年少时的梦。

　　还曾幻想改变历史，青史留名。

　　竟慢慢的才让我发现，这一场梦原来是噩梦，那个丹心一片的我才是最愚昧的我。

　　一颗肉做的心，渐渐变成铁打了的。

　　看着他们我才惊觉，原来这么多年一直未变的，是他们同我在白水寺设祭台，拜天拜地拜关公时的誓言。

　　“看来……人心真的是会变得。”

　　万历三十九年，三月初三。

　　这一日是皇帝最重视的日子，乃是寿宁公主十九岁的生辰。

　　自她从白水寺接回来以后，除开去年以外，每一年的生辰都是十分隆重。

　　每年的这一日都没有早朝，故而一大早，我便陪着她进了宫。

　　今年的生辰举办的也格外不同，因为她想要踢蹴鞠，礼部便依照着皇帝的意思，安排二十名年轻的文官分开几组。

　　由福王朱常洵、瑞王朱常浩、惠王朱常润、桂王朱常瀛和我分别带队，每队一共五人，也不知怎的，张益民竟然与我分到了一起。

　　由于是为寿宁公主做寿，因此我这一组算是开了后门，前面三场并不用上场，只等他们四组比到最后，才同我们这一组进行决赛。

　　最终赢了的一组，每人都可以获得皇帝御赐的一匹汗血宝马。

　　“为什么？”

　　她拿着名单围着兆廷直嚷嚷，又闹又急直跳脚。

　　“为什么驸马这一组没有本宫的名字？”

　　皇帝有些萎靡不振，不过看着这个团团乱转的女儿倒是添了两份精气神。

　　“媁儿啊……来，坐到父皇身边儿来。”

　　她一边哼唧着，一边跺着脚上了观赛台，有些气呼呼的坐到了皇帝的脚边。

　　“怎么啦？谁惹父皇的媁儿生气了？”

　　“父皇~女儿也想踢蹴鞠！”

　　他摸着她的头，满眼的溺爱，却又带上了点儿嗔怪。

　　“这可不行！你如今有了孩子，又怎能上窜下跳的呢？何况这踢蹴鞠的都是男人，你怎么可以去掺和。再者说今儿又是你的生辰……”

　　“正因为是女儿的生辰嘛~说好了举办蹴鞠比赛的，又不让女儿参赛……”

　　他看着眼前这个任性的小女儿，好像还真没有什么话可以去反驳她，思来想去，才听他又说道。

　　“驸马不是在吗？驸马赢了便是你赢了，若是驸马赢不了……”

　　他俯下身子在她的耳边悄悄地说道。

　　“父皇也偷偷送你一匹汗血宝马……”

　　“不要嘛~”

　　“媁儿……听话！”

　　看着老父亲有些怒意，她大脑飞速运转着，古灵精怪的一笑，像是想到了什么。

　　突然跑到我的身边来了。

　　“你又跑！我说过多少次了让你好好走路，就是不听……”

　　自她有了孩子之后我便会经常在她耳边念叨，让她切忌上窜下跳，但是好像她并没有放在心上，仍旧是我行我素。

　　今天在场人数太多，上有皇家众妃嫔和各王妃以扇遮面观看，下有四品以上官员在台下助威。

　　她这样倒是很容易发生危险，所以我难免会有些生气。

　　不过她倒是一如既往的没心没肺，反倒挽着我的胳膊似有些撒娇。

　　“好啦好啦，驸马爷就原谅我这一次嘛……”

　　我看了她一眼，故意摆出了一副冰块脸。

　　“嗯，这个态度还算不错！”

　　话音刚落，就觉得耳朵一痛，伴随着我“哎哟”一声，便听到她在我耳边传来的窃窃私语。

　　“待会儿你那一场我也要上！”

　　“不行！”

　　“为何不行？”

　　“你一女孩儿跟着瞎凑什么热闹……”

　　我将她揽着，指着下面让她看。

　　“下面待会儿全都是大老爷们儿，再者说赛场如战场……你不许去！”

　　“少英！公主……”

　　这时他们向我走来，穿着和我同款白色的赛服。

　　包括走在最后的张益民，他看着我们，不对，应该说看着她，眼睛都不带眨的。

　　应该是她也感受到他炙热的目光了，反而没有过多去搭理。

　　玉麟他们给皇帝行过礼后便环视了一眼周围，只听他拍着兆廷的肩膀一笑。

　　“没想到你这榆木榜眼竟然策划的这般别出心裁！”

　　“哪里，这都是少英策划的，我只是负责安排罢了！”

　　她突然凑到了兆廷和玉麟的面前，仰起头傲娇地说道。

　　“我不管！我也要参加！就进你们这一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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