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婴儿的鞋底子软,还没有她掌心大,瞧着就小巧精致,这活不难也不多,吴二姐痛痛快快的把鞋底纳好了,美滋滋的捧着瞧,觉得自己这手艺是长进多了。
吴老爷掀帘子进来,一眼就看到二丫头像个大姑娘样坐在炕头做针线,心中大喜,凑过去疼爱的说:“瞧我这姑娘多能干!”
吴二姐刚得意的笑出来,吴老爷接着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穿上我闺女给我做的鞋。”吴二姐这脸就僵了。
吴老爷嘛,好歹是亲爹,是衣食父母,是她头顶的天。吴二姐脑子里闪电般只过了一瞬间就乖巧的笑着说:“立夏前我要让爹穿上新鞋!”吴冯氏在旁边坐着眯着眼睛笑,吴老爷大喝一声:“好!”抱着二丫头亲了亲,又掏出一颗手指大小水头十足一汪绿的翡翠豆角给她,这东西不过三五两银子,可却能逗自己丫头笑得像只见了鲜鱼的猫儿般两只眼睛放光,吴老爷就总爱时不时的掏出个玉啊坠啊的,就为了瞧吴二姐这副可爱样子。
吴冯氏乐得见吴老爷这般宠吴二姐,也是难得他这样疼爱一个女儿,虽说是嫡出的,可大姐就没见他这样心爱。吴老爷多疼她一分,日后她的日子就好过一分,就是离了吴家嫁出去,吴老爷也不会不护着她。
吴二姐大话出口,接下来只好继续窝在吴冯氏屋里学着做鞋,这做大人的鞋可不比做小婴儿的鞋那般简单,当吴冯氏把吴老爷的鞋样子找出来时,吴二姐差点没吓晕过去!这哪里是鞋?这是船!
吴冯氏见吴二姐一脸后悔,捂着嘴趴在炕头笑得腰都直不起来。
又过了半个月,天气渐热,吴二姐总算在吴冯氏的指点下给吴老爷做了双夏鞋,比起冬鞋要在里面衬棉花,这个可是简单多了。做好后吴二姐雄心万丈,喜滋滋的给吴老爷捧过去得了夸奖后,回来又要给吴冯氏做双鞋,做了吴冯氏的还不够,又给吴大姑娘做了双,然后两个亲弟弟一人一双,她在这边给两个弟弟做鞋,看到吴冯氏给敬齐做鞋。
吴冯氏察觉到吴二姐的视线,叹气说:“…不管好歹他都大了,又住在我的院子里,不能太薄了他。”
几年过去,吴二姐都快忘了还有敬齐这个人。自从小弟弟生出来后他改了个名字就更是没他什么事了。二姐见他算是再也翻不起什么大浪来,慢慢的也就不怎么在意他了。毕竟吴老爷自从几年前开始就对吴冯氏越来越好,连带着对她和大姐也是越来越亲,如今不但几乎是每天晚上吃饭更是一直在吴冯氏屋子里住着。
现在的吴家后院里,除了吴冯氏再也没有别的女人能掀起什么风浪来了。
二姐最是知道什么叫人走茶凉的,以前工作时一个老前辈退休还不到两个月,再进办公室里来那里里外外的人都有些别扭了,她再跟以前那样拿办公室的卫生纸回家用也没那么容易了,还有人特意把卫生纸藏起来不给她翻着的。
人都悄悄说:“她都退休了怎么还来啊!”
“都退休了还要拿这边的东西,要不要脸啊!”
其实以前她还在的时候,甚至办公室里的其他人拿卫生纸啊洗手液啊洗洁精啊什么的,这就像是一种福利。上面的领导不管,睁一眼闭一眼的,大家也都嘻嘻哈哈的拿着回家用。可是如今她退休了,再来拿大家就觉得不痛快了。
以前的杜梅还很是同情了一番,不过后来也对那个很不拿自己当外人的老前辈看不惯。
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当初敬齐和他的姨娘没将吴冯氏她们撵下去,现在想再翻身就不可能了。那种奋发图强的人不是没有,可没那个条件的时候,光凭一腔热情那叫妄想。敬齐现在什么都没有,要是老老实实安安分分的,吴家不会少他一碗饭,就是日后敬泰当家了也不会把他赶出去。
他要识相才行。
想到这里,二姐升起了一种居高临下式的同情,说:“要不我也给他做一双吧。”可是一时冲动说了这话,心中却不大情愿,八杆子打不着的一个外人她何必花那个功夫?
吴冯氏不舍得女儿辛苦,说:“有我呢,你不必忙。”
结果吴二姐做完了敬泰的鞋后,随手也给敬齐做了双,吴冯氏瞧着她熟练的裁样子,笑道:“你啊,现在不烦针线活了?”可仍是心疼她,拿过来说:“不用,我这给他做着一双呢,你歇歇吧,闲了就去玩。”
二姐摇摇头,手下不停,道:“反正我都沾上手了,给他做一双也不费什么事,好歹那也算是我兄弟嘛。”
吴冯氏假意恼了,沉下脸道:“他是你兄弟?你把敬泰和敬贤摆哪里了?”
二姐以为她真恼了,脸上的笑就吓僵了,连忙放下说:“娘!你说到哪里去了!我怎么着也不会把他看得跟敬泰、敬贤一样啊!”
吴冯氏见她急了更觉得好玩,仍是沉着脸说:“你别哄我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了,只怕在你眼里都是你爹的儿子,你就是真当他是个弟弟看也应该!”
二姐觉得自己是浑身长嘴也说不清了,她结巴着比划着一会儿就急得一身汗。她害怕,她想让吴冯氏喜欢她,不想再像以前在杜家父母面前那样不知不觉中就不受宠爱了。她这次一直是做的挺好的,一直都没什么事,今天不过是多了句嘴而已!
她干嘛要去多那句嘴?以前还没学会?那个敬齐关她什么事?跟她有什么关系?
二姐心里恨得要死,急得要死,扯着吴冯氏就想着无论如何要让她明白,她绝对没把那个敬齐当成跟敬泰和敬贤一样的人!她脑袋里拼命的转了起来!突然间灵光一闪,她扯着吴冯氏急道:“娘!娘你听我说啊!我对那个敬齐好是有原因的!”
吴冯氏笑了阵也不敢把她逗狠了,看她真急了就拍着她哄道:“好了,我逗你呢!别急了,好好做你的鞋吧。”说着要推她坐回去。
她现在这样说二姐怎么会相信?以为她是真对她失望了,真的认为她是那样想的了!急喘几口气,她强笑道:“娘你听我给你说…”她伏到吴冯氏耳边小声说,“有他在,敬泰和敬贤日后才不会打架啊!”
吴冯氏的笑收回去了,奇怪的看着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吴冯氏这话听不明白,一怔,问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敬泰和敬贤是亲弟兄俩,怎么会打架?一个娘胎里爬出来的兄弟,那心都放在一处使,劲都拧在一块用,打什么架?这话可不能再说了!小心神明听到!”说着就丢下手中的活,双手合什闭目念叨童言无忌,大吉大利,然后对着地上啐了口,又按着吴二姐的脑袋要她啐一口。
二姐见她脸色仍未回转,倒像是更生气了,把话在肚子里转了两圈,慢慢的说道:“…我是这么着想的,就比如我吧,看着敬齐就觉得敬泰和敬贤更亲,要是没有他或者我就不这么想了?我就觉得敬泰和敬贤也必定是这样。有了敬齐在,他们就是实实在在的亲兄弟,有个疏的自然更显着彼此亲近。”
吴冯氏让她说糊涂了,有那么一点明白她的意思,也有那么一点觉得她的话有道理,可仍是转不过这个弯来,所以仍是说:“就是没有敬齐,敬泰和泰贤也是实实在在的亲兄弟!这跟有没有他有什么关系?你快别乱说了!”
两人正说着,吴老爷掀帘子进来了,见娘俩都不笑,奇道:“你们娘俩这是玩什么呢?”见吴二姐手中还攥着鞋样子,欣慰笑道:“还在做呢?这是谁的?”说着拿起来看了看又还给她,摸着她的脑袋说:“真是我的好闺女。”
吴冯氏见他进来就笑着把刚才的话当笑话学了遍,又指着仍是低着头的吴二姐说:“你说这小丫头,有这么咒自己兄弟的吗?”边说边疼爱的拍了她一下。她自己想不明白,又觉得二姐这话不吉利,就想笑着赶紧揭过去。
吴老爷却不像吴冯氏那样笑,他像是头回看到吴二姐似的盯着她瞧。
吴二姐听到吴冯氏把话学给吴老爷听就知道要糟,低着头恨不能把自己变没了,又找不到机会溜出去,察觉到吴老爷盯着她看,立刻出了满背的汗。心里暗骂,这下好了!原来的窟窿没补上,现在又惹了更大的祸!又看看外面的天早就半暗了,更是骂自己怎么早没发现这个时候正是吴老爷回来吃晚饭的时辰点?就不能换个时候再跟吴冯氏说?越想越把自己狠狠骂了通。
吴冯氏扶着吴老爷去换衣裳,让二姐去跟吴大姐一起吃晚饭。二姐巴不得赶紧出去,答应着滑下炕就往门外溜。却被吴老爷叫住,道:“这个时候还跑过去干什么?就在这里吃吧!让跟着二姐的张妈过来侍候!”
换衣裳时他扯着吴冯氏细细把二姐说的话又问了遍,问完了就自己皱眉慢慢品这话里的滋味。
吴冯氏见他皱眉,怕他恼了二姐,推他笑道:“她一个小孩子家胡说的!你可别骂她!要是舍不得你那敬齐,我就让二姐去给他赔个不是!”她这话说的也不是真心的,这四五年下来她早就摸清了那个敬齐在他心里的位置,如今二姐身后有两个弟弟,他就是要骂也要掂量掂量。都说这女子命里带福,二姐只怕就是个有福的,自她之后竟都是男孩,家里的老婆子们都常说这都是二姐带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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