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老爷没好气的瞟了她一眼,老夫老妻过了一辈子他还能不知道她?这里面绝对有她的一手。只是当面教妻是大忌,好歹日后她还要管家掌事,下面还有两个儿子和儿媳妇呢,不能让她丢了面子。
段老爷这样想,心里就埋怨上了魏玉贞。一点点小事吵得全家不得安宁,还说什么揭不开锅?这话传出去不是让人疑心他们段家的铺子不行了吗?这是能随便说的话吗?又想起他那一千两的借据,她还跑到吴二姐面前瞎说。要是让吴老爷信以为真,以为他还不上钱了,这不完蛋了吗?真是个糊涂东西!
魏玉贞进来时,就见屋子里段老爷和段章氏都脸色阴沉的坐在炕桌前,只有吴二姐独自坐在一旁的小桌捧着碗吸吸溜溜的吃饭,旁边一个丫头一个婆子正侍候着她,不停的给她挟菜,还连声问二奶奶还想吃点什么?灶下东西都是齐的,现做也简单着呢。魏玉贞只觉得肚子里饿得前胸贴后背,看着吴二姐就着新蒸的馒头吃着酱菜喝稀饭,真香啊。
见她一进来还是一副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不但没有给段老爷和段章氏见礼,连话都不说一句就这样直挺挺的站在屋子里。段老爷拍了下桌子,轻咳一声看段章氏,到底是儿媳妇,他这个当公爹的在这里坐着已经有些不合适了,也不好直接教训她。
魏玉贞让段老爷吓回了神,立刻跪下道:“打扰爹娘休息了,都是玉贞的不是。”一边说一边给吴二姐使眼色,说:“只是菱宝一直说要来找爹和娘,所以才…”
段老爷皱眉道:“这么说,还是二姐的不对了?”
魏玉贞还是这次回来第一回见段老爷,听见这话里的味道不对,又见他叫吴二姐叫的这么疼爱,心中觉得有些不是滋味。按说她这个大儿媳妇进门这么多年,也没见段老爷对她好些,倒是这个小儿媳妇刚进门才没多久,段老爷和段章氏就把她当心尖子看了。
二姐闻言抬头,嘴里还咬着半块馒头,一脸不知所措。段章氏推她道:“吃你的,不必多管这些闲事。”
二姐立刻乖乖低头,那段章氏的婆子挡住魏玉贞瞪二姐的视线,软语笑道:“二奶奶,再吃点吧?”
魏玉贞要是此时还看不出来段章氏和段老爷向着谁就是傻子了,她不服气!吴二姐哪里能跟她比?不过就是个傻丫头!她替段章氏管家管了两个多月,把自己的嫁妆钱都贴补进去了,没功劳也有苦劳啊。她心里这样想,脸上就带出来了。
段老爷看她这副样子竟然自己还有气,更生气的看了眼段章氏使了个眼色。
段章氏见这样就知道一会不管魏玉贞说什么段老爷都要打个折扣听了,心中大定,扬声对魏玉贞说:“你先不用起来,我问你,你到二姐那里去借钱有没有这回事?”魏玉贞没想到一开始竟是问这个,抬头道:“是,只是玉贞还有话要说。”
段章氏说:“你先不用说,一会儿有你说的时候!我再问你,你说咱家要没钱了,要揭不开锅了,这话是不是你说的。”
魏玉贞狠狠瞪了二姐一眼,都是她多嘴!
段章氏见她瞪二姐,段老爷脸上又黑了几分,更高兴了,叫她:“别看人家!只管说你自己的事!这话是不是你说的?”
魏玉贞咬着牙停了会儿才说:“…这话是玉贞说的,只是玉贞不是这个意思!”
段章氏却不听她说了,转脸看段老爷,说:“老爷,你看,这还用问吗?”
段老爷重重冷哼一声,甩袖子出去了。
魏玉贞吓傻了,直起身看着段老爷要叫,段章氏重重一拍桌子喝道:“乱看什么!”魏玉贞赶忙跪好。
段老爷没走远,只是挪到外屋坐下。他也怕魏玉贞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让段章氏难堪,他在这里震着好歹能护着点段章氏的面子。要是魏玉贞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他也能赶紧叫人把她拖出去。
魏玉贞一肚子委屈,见段老爷出去了膝行几步到段章氏跟前喊道:“娘!玉贞都是为了娘啊!娘之前病着玉贞也不敢来打扰,这几个月来玉贞代娘管着一家上下从来不敢懈怠!娘,你要明白玉贞的心啊!”
段章氏被她说的心惊,生怕她说出钱的事,忙打断她的话皱眉道:“你做的事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你的功劳谁都抢不走。”
魏玉贞刚松了口气,段章氏的话就砸下来了:“可是你怎么也不能说家里没钱要揭不开锅了啊!这话要是传出去,咱家的生意还怎么做啊?”
魏玉贞立刻瞪在一旁吃饭的吴二姐,指着她道:“这话玉贞是不该说,可大声嚷嚷的却不是我!都是菱宝!”
吴二姐一时不知道该做个什么表情?是大叫大嚷呢还是装傻充愣。这个魏玉贞有时说的话让人没法接。
段章氏皱眉道:“这怎么能怪人家?话是从你嘴里说出去的,怪别人怎么能行?”
魏玉贞挺着胸还要争辩,段章氏重重叹了口气说:“更何况你是大嫂,你是管家的人。这话从谁嘴里说出来都能当句戏言来听,就你不行!你说出去人家会当真的!”
魏玉贞一时哑口无言了,吴二姐此时搁了碗捂着脸大哭起来,不管有泪没泪,旁边的兰花和婆子倒是赶紧叫嚷开二奶奶别哭别哭,哭多了坏眼睛的!
魏玉贞被吴二姐这一声嚎给吓忘词了,段章氏又叹了声气,很失望的看了她一眼,坐过去抱着二姐安慰你大嫂不是故意的她不是在说你她不是有心的你别恼她啊别委屈啊。
二姐把脸往段章氏怀里一埋,嚎得更大声了。
段章氏就给魏玉贞使眼色,连使好几个,魏玉贞没办法了过来说:“菱宝啊,大嫂不是那个意思,你别哭了。”
兰花此时扑通一声跪到魏玉贞面前,扯着她的裙子哭道:“大奶奶,你朝我们奶奶借钱,我们奶奶不是不借给你,她是担心咱家没钱了才过来找太太的,她不是存心的,你别怨她。”一边哭一边磕头,兰花是丫头,这哭是练过的,说来就来。哭得两眼泛红泪珠不停往下掉,哭得直倒气。
一下子屋子里热闹起来,外面的小丫头直勾着头往屋子里看,段老爷听到里面似乎说起吴二姐来,在外面重重咳了声。
段章氏叫兰花起来把二姐推给她,二姐低着头就是不抬脸,她脸上可没泪。兰花拿着帕子过来给她擦泪,往她脸上一蒙。
魏玉贞被兰花又哭又求的头正发晕,抬眼又看段章氏严肃的瞪着她,说:“罢了罢了!这个家也不敢再让你管了!再管下去更要出乱子了!”
不让她管家了?魏玉贞不知道这事是怎么闹到这个地步的,刚才在说什么来着?
段章氏趁着她没反应过来扬声叫婆子,高声道:“带着你们大奶奶回去,再把账册拿回来!省得咱家今天没钱明天没钱的要揭不开锅!”
魏玉贞让婆子七手八脚的推出去了。段章氏温言对还在兰花怀里埋着的二姐说:“可怜孩子,快回屋去吧,娘知道今天你受委屈了。她好歹是大嫂,你就多忍忍吧。”
二姐脸都不抬的答应着,让兰花扶着她出去。
段章氏刚松了口气,段老爷进来了,站在屋门口瞪着段章氏重重的哼了声:“…你啊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段章氏连忙笑,一边又叫丫头婆子热饭摆饭,亲自下炕扯了段老爷回来坐好,等饭摆上来又亲自给他盛饭挟菜。
段老爷一边吃一边瞪她,最后把她也扯坐到身旁,把碗推给她说:“你就让我多吃两年安生饭吧!她就是再不好也是浩平的媳妇!你就多忍忍她!”
段章氏嘟着嘴,段老爷给她挟了筷子菜说:“今天这事可不能再干了!再来一回家都要闹散了!”
段章氏立刻软声答应下来,又给段老爷挟了筷子菜。
段老爷没办法的笑了:“你啊,真是能折腾啊。”
吴二姐回了屋子才松了口气,张妈妈几个早把饭菜都放在炉子上热着,见二姐回来赶紧摆上让她吃。二姐洗了手换了衣裳坐下,见兰花还站在那里,笑道:“你就别站着了,回屋吃饭去吧。”一边说一边叫米妹,“你跟她一块去,别在屋子里侍候了。”
兰花正要蹲福退下,被米妹一把拉住笑道:“跟我走吧。”见二姐毫不在意,兰花才敢跟着米妹出去。两人到了灶下,刘妈妈正跟一群小丫头在忙,见米妹跟兰花过来连忙迎上来笑说:“两个姑娘过来有什么事啊?”
米妹推着刘妈妈笑道:“这位可不是姑娘,是小媳妇了。”刘妈妈连忙笑,“瞧我这眼拙的,竟没认出来这漂亮的小媳妇。”
兰花被这两人调笑却松了口气,自从吴二姐嫁进来后,她可是很久没往这灶下来了,院子里的人走了大半,现在的人她一个都不认识。二姐让米妹领着她来,就是要让她见见人。
这下她才算是真的被二姐这一屋子的人接受了。
米妹说:“二奶奶让我们过来吃饭,刘妈妈有什么好东西没有?可是要饿死了。”
刘妈妈赶快去翻锅,拿了大碗盛了两大碗稀饭端过来,又掀开笼屉捡了几个大馒头出来,把中午的剩菜也端了过来。兰花和米妹就站在灶台前吃起来,吃完了要走,刘妈妈又从灶下拔拉出了几个烤红薯塞给二人,说:“只当是甜甜嘴,我这里也没什么好东西。”
米妹只管笑说:“这东西我可最喜欢吃了,妈妈有心了。”
刘妈妈送两人送到外头,拉着兰花说:“什么时候想吃东西了只管来我这里就行。”
兰花立刻笑着答应。
魏玉贞浑浑噩噩的被段章氏的两个婆子送回屋,翻出账册给婆子带回去,等人走了她坐在炕头发呆。一屋子人等着她开饭,见她样都不知道要怎么办。最后还是香萍过来问她:“大奶奶,开饭吗?”魏玉贞茫然抬头,左右张望,竟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回来的。她看着空无一物的桌子,上面的账册已经让婆子拿走了。
可是她的钱,还没找段章氏要回来。
她站起来,现在再去要一回吗?不合适。她又坐下。明天再去吧,明天一早就去。
香萍又问了遍,指着她儿子说小少爷还没吃呢,都饿哭了。
魏玉贞哦了声,说:“…那开饭吧。”
明天她去把钱要回来。一定要回来。
段章氏在躺了两个月后又好了起来,满院子的下人亲眼看着魏玉贞的账册又给收了回去。之后每天都能看到她一大早就跑到段章氏屋子里去侍候,等段章氏睡下了才回自己的院子去,大家都说,她可真是一个孝顺的好儿媳妇。
吴二姐懒得管魏玉贞和段章氏之间的事,听说她天天跑到段章氏的屋子里,一坐就是一天后她也不多去找段章氏了,宁愿关了院子门过自己的小日子。反正她年纪又小又是小儿媳妇,管家什么的事从来也不会落到她的头上来,她要是往段章氏那里跑太勤快了,说不定又招来别人的闲话。
她就跟七斤几个丫头天天在屋子里抹牌玩,反正又不是玩真的,只当是一乐呵。再者她想到了过年时还是要去老宅的,到时亲戚多,必定要一起玩牌耍乐。她怎么着也要把这一手给练好了。当初段浩方教她时她不好意思,总输总不会就觉得在他面前丢脸了不肯用心学,现在都是自己屋中的丫头却不必在意那么多。
米妹正笑嘻嘻的学着魏玉贞管家时的事,如今这权被段章氏给收回去了,大家也都瞧明白了这魏玉贞是让段章氏给耍了,对她那点敬畏之意早就没了。
“可不知道那大奶奶多大的威风呢!每回人过去都能看到她那屋子里围满了人!连奶妈哄孩子都不能出去,一定要在她眼前才行!”米妹道。她机灵嘴甜,最爱跑出去找别的院的丫头说闲话。
七斤一边出了张牌一边抬眼问:“她这是为什么啊?”
米妹哂道:“还能是为什么?她就是那种什么都要攥在手心里的人!连自己身旁的婆子都不肯信呢!听说她还疑心那婆子偷她的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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