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西巍山上,只有一张勉强算是榻的东西,一直被柳清欢霸占着,山上的汉子们只能在洞口生火露宿。
入夜以后,薛慕又去洞里看了一眼柳清欢,确认她睡着以后,把自己的外衫脱了下来,搭在她的茅草被上。山里的晚上凉,柳清欢身上有伤,要是再着凉就不好了。
李默看见只着一件里衣的薛慕,直叹世风日下。
夜深露重,将士们已经三三两两地睡了过去,李默还在和薛慕讨论明天的事宜:“唐子博肩上的那个伤口我也看见了,确实不像人手造成的。”
高成听他们聊起此事,接口道:“师父是因为中毒才变成这样的,还有喜食人肉也是……”中毒以后,高正平变得越来越不像一个人,好似真的被山鬼附体了一般。
李默像是想起了什么,对薛慕道:“高正平这个名字我还有点印象,好像是温韦的贴身护卫,还是当时有名的高手。”
薛慕道:“我今日与他交了一下手,他的力气非常大,双手像野兽一般尖利,攻击人时也毫无理智。”一个高手并不可怕,但一个发狂的高手就不一样了。
李默想了一会儿,道:“明日只带一半的人上山,剩下的在这里待命,顺便保护夫人,我们三人应该能制服得了他。”
薛慕点了点头,算是同意。
一宿平安无事,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李默已经在整队准备出发了。薛慕走进洞中,本是打算看一眼柳清欢,没想到这丫头已经醒了。
“吵醒你了?”薛慕走到茅草铺边,轻声问道。柳清欢摇了摇头,从茅草堆上坐了起来:“你们要走了吗?”
“嗯,现在时辰还早,你再睡会儿吧。”薛慕捋了捋她侧脸的长发,柔声安抚。“我睡不着。”柳清欢有些担心地看着对面的人,“阿慕,你们要小心一点。”
“嗯……”薛慕终于还是忍不住在她的唇角上吻了吻,“我很快就回来。”
“咳咳。”李默站在洞口做作地咳了两声,“薛大将军,要出发了。”
薛慕从容地扶着柳清欢躺下,起身出了山洞。
一行人在高成的带领下,往西巍山的“禁地”走去。今日山上有些雾气,众人一路走来也比平时更加戒备。没多时,薛慕突然停下了步子,低声道:“等等。”
其余人跟着停了下来,警惕地看着四周。
雾气中飞快地窜出一个人影,速度快得堪比公主府的飞将军。高成在人影出现的那一个刻,就大喊了一声:“师父!”
高正平没有理会他,似乎是认得薛慕一般,直奔他而去。薛慕提起长刀挡下他凌厉的一爪,李默趁薛慕分散他的注意力,飞快地移动到他身后,想从背后将他击晕。
哪料高正平就跟背后长了眼睛一般,尖利的左手毫不含糊地朝他的腰身扫来,李默猛地收腹,往后退了两步。
他看着高正平,皱了皱眉。真是像野兽一样敏锐的直觉。
薛慕还在和他过招,李默不敢耽搁,提刀上前加入战局。要说高正平的武功,本是及不上薛慕,但奈何他攻击起人来毫无章法,整个人又像兽化了一般灵敏,一时半会儿还真找不到机会将他制服。
薛慕看着再次向自己心口刺来的一爪,眸光一凌,手里的长刀一松直接抬手握住对方的手腕。李默眼疾手快地从背后偷袭,高正平尽快一手被薛慕抓住,仍是猛地转身攻击李默,生生将肩膀扯得脱臼。薛慕也在这个时候抬手,飞快地在他的身上点了几下,封住了他周身的大穴。
高正平终于晕倒在地上,李默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回过身去看高成:“你这个教主还真是一点用都没有。”
高成没有理会他话里的调侃,走上前去查看晕倒在地的高正平。
“放心吧,他没事,不过这样带他回长安太危险了。”薛慕话音一落,身后的将士已经提着一根粗铁链走了上来。
高成的眸光动了动,还是看着他们将高正平捆了起来。李默走到薛慕跟前,低声道:“高正平是温韦手下,还帮他守了这么多年的宝藏,带回去皇上会不会处置他?”
薛慕想了想道:“温韦死了十七年,他还寸步不离西巍山,也是个忠义之人,如果他愿意为皇上效力,皇上一定会接纳他。”
李默道:“不过这病这能医治好吗?”
“就算不能痊愈,也会比现在好。他这个样子,想必皇上也不会追究他什么。”薛慕说完,抬头看了看天色,“我回去让其余人过来跟你们会和,宝藏的事就交给你们处理了。”
李默蓦地一愣:“你要去哪里?”
薛慕道:“我要先带清清回长安。”柳清欢的病不能再拖了,既然高正平已经解决掉,他是片刻都不想再耽搁。
李默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所以你只是把我们叫来当苦力的?”搬运工什么的不要太累!
高成闻言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他昨天就是这么告诉我的。”
李默:“……”
在薛大将军的眼里,他堂堂的威远将军果然只是个小弟。
薛慕独自一人返回山洞后,就带着柳清欢先行下山。在凉县买了辆马车,薛大将军亲自充当马夫,往长安赶去。虽说是赶去,但柳清欢身上有伤,他不敢把马驾得太快,车子愣是慢悠悠地晃荡到太阳快要落山,才进了长安城。
来不及去跟皇上复命,薛慕带着柳清欢径直返回了侯府。李元白作为民间大夫的一把手,早在头一天芃芃回来时,就被捻棠押来了侯府,就等着侯爷回来供他差遣。
薛慕将柳清欢从马车上扶下来,一路抱进了正房。路上一众丫鬟都瞪大眼睛看着他们,抵达正房的时候,柳清欢的耳朵都红了个透。
赤桃和青栀远远地就看见薛慕抱着柳清欢进来了,一个咋咋呼呼地跑去请李元白,一个忙不迭地跟着他们进了寝房。
帮着薛慕扶柳清欢在榻上躺下,青栀眼圈红红地道:“夫人你终于回来了,大家都要担心死了。”
柳清欢刚想安慰她两句,李元白就被捻棠拧了进来,嘴里还哇哇地嚷着:“捻棠姑娘,某可以自己走的!”
薛慕见他进来,连忙起身让开:“快帮她看看。”
李元白抖了抖自己的衣服,为柳清欢把起脉来:“没什么大碍,就是身子太虚了。”
薛慕的心却没有因为他这一句话放下来:“她在咳血。”
“咳血?”李元白微微皱了皱眉,问柳清欢,“一直在咳吗?”
柳清欢想了想道:“前几天咳得比较厉害,这两天虽然还是咳,但很少咳血了。”
李元白又帮她把了把脉:“夫人身上是否还有别的伤?”
“腰上受了箭伤。”她想了想,又补充道,“受伤之后在河里泡得有些久,之后又撕.裂了几次,所以一直不见好。”
青栀和赤桃在一旁听得心惊胆战,怎么又是中箭又是坠河的?!良辰也刚好在这个时候从宁氏那边过来打探消息了,听到柳清欢的话吓得也是脸色一白,这要是被老夫人知道了,还不得晕过去?
李元白倒是一脸泰然地点点头:“夫人之前中毒才康复不久,身子本就虚了些,再加上中箭坠河,身体和精神都崩到了极限,才会咳血的。”
薛慕怀疑地看着他:“你可确定?”
李元白不满地跳起来:“你小看我就算了,可别小看了这病!再这么折腾下去,总得把自己折腾没了!”
薛慕的脸色一沉,终是不好发作。李元白重新在柳清欢旁边坐下,问道:“夫人之前是否一直有烦心事?你这病可不能再劳心劳神了。”
柳清欢愣了愣,对他点点头:“知道了,事情已经解决了。”
“那便好,我开个方子给你,帮你调理下.身子。这病主要还得靠养,放宽心,切莫再费神。”
柳清欢乖乖应下,前一段时间自己绷得就像一根拉满弓的弦,时时都在算计,这会儿心中的大石放下,才感觉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李元白起身,瞪了薛慕一眼,就跑到一边开方子了。青栀在一旁伺候着,记下他交代的一些需要注意的东西。门口一个丫鬟走了进来,对薛慕福了福身:“侯爷,皇上差了宫中的一名奉御前来,问侯爷是否用得上。”
薛慕道:“将人请进来。”看来就算他不进宫,还是惊动了皇上。
李元白刚写完药方,不满地瞥了瞥嘴。得,既然每次奉御都亲自前来,侯爷为何还非要把他抓来侯府。
奉御还是上次的那位,只不过身边还跟着一名女医。李元白好奇地看了一眼女医,宫里的女医都是从宫女中挑选出来的,训练个三五年就可以给妃嫔治病了,大多都医术平平。皇上把女医派来,大概是想侯爷夫人身上有些不便他们查看的伤口吧?
不得不说皇上还真是机智,他刚才就没敢开口要看夫人腰上的伤口。
奉御给柳清欢把过脉,也说她是郁结在心,不能劳神,这身子还得慢慢养。李元白把自己刚写好的方子交给奉御,奉御又加了两味药材,便交给青栀下去抓药了。
李元白跟着奉御一起离开了正房,心里还在不屑他刚才加上去的两味贵重药材。女医留在房里,帮柳清欢查看腰上伤口。薛慕就站在一边看着,女医莫名觉得臊得慌。
“夫人需要静养,这伤口可不能再撕.裂了。”女医一边帮她清理伤口,一边还不忘嘱咐。
柳清欢应了一声,问道:“好了之后可会留疤?”
女医道:“夫人不用担心,这白玉膏结痂的时候抹一点,就算有疤痕也会很淡的。”
“哦,那就好。”柳清欢总算是放心了。
女医帮她包扎好伤口,也退了出去。薛慕这才松了口气,让赤桃吩咐厨房弄些吃食上来。
赤桃领命出去,结果跑到院子里,又急吼吼地跑了回来:“侯、侯爷,柳夫人来了!”
薛慕微愕,柳清欢也有些不知所措地坐直了身体。
柳夫人身后带着一个丫鬟,健步如飞地走了进来。薛慕本想跟她问个安,结果柳夫人进了寝房后,二话不说直接给了柳清欢一个耳光。
啪的一声,清脆响亮。
这一下不仅把柳清欢给打蒙了,屋子里的所有人都愣了神。薛慕是又急又怒又心疼,可又不能把柳夫人怎么样,只能飞快地挡在柳清欢身前:“岳母大人,这是为何?”
“为何?”柳夫人怒极反笑,想把挡在身前的人推开,结果推了一下推不动,直接隔着薛慕就朝柳清欢骂了起来,“柳清欢,你娘生你的那日,还未到临盆之时,她拼了命将你生下来是为何?就是希望你能活下去!可你就这么不爱惜自己这条命吗?我给你取名清欢,就是希望你能活得清恬欢愉,可你偏要去报仇。好,你想报仇,你不想活了是吧,我现在就打死你!”
柳夫人说完还真的就动上了手,薛慕不敢动手去拦,只好让她全都打在自己身上。赤桃在一边着急得不行,这柳夫人看来是气坏了,下手还真一点不轻!
柳清欢心头一酸,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哭着跟柳夫人道歉:“阿娘,是清欢错了,你不要生气了。”
“你错?你哪有错?你可能干得不行,单枪匹马就敢找岭南王报仇……”柳夫人自己说着说着也哭了起来,幸好宁氏在良辰的陪同下赶了过来,才将柳夫人拉到一边坐了下来。
那边宁氏在安抚柳夫人,薛慕总算得空看看柳清欢刚才被打的地方。五个红手指印清晰可见,这还真是下了狠手。
“清清,痛不痛?”薛慕心疼地抚了抚她的侧脸,摸到一手冰凉的泪水。柳清欢摇了摇头,问他:“阿慕,阿娘没打伤你吧?”就凭刚才她打自己的这下,就能判断打在薛慕身上的绝不会轻。
薛慕一边帮她擦眼泪,一边道:“阿娘要是能把我打伤,我这个大将军就不用当了。”
柳清欢被他逗笑了一下,又从铺上爬下来,朝着柳夫人和宁氏跪了下来:“阿娘,清欢真的知道错了,您消消气。”
薛慕的看着跪在地上的人,眉头皱了起来。刚才大夫才交代了要静养、不能劳神,她就马上又是大哭又是下跪,身体怎么受得了?可这会儿阿娘她们不让她起来,他也不能把她硬拉起来,只好陪她一起跪下:“阿娘,这件事不能怪清清,是我让她去的,您要怪就怪我吧。”
柳夫人刚才又是打又是骂,这会儿也累了,就看着他们不说话。宁氏帮她顺了顺气,对柳清欢和薛慕道:“这事确实是你们做得不对,清欢,你可知道你失踪的这几日,侯府和侍郎府上下就没人睡了个安稳觉吗?”
柳清欢眼圈一红,一边掉眼泪一边咳了起来:“阿娘,咳咳,清欢真的知道错了,以后再、咳、再也不敢了。”
薛慕扶着柳清欢,有些着急地道:“阿娘,这事都是我的主意,你们要是真生气,孩儿今晚可以去祠堂跪一整夜。清清身上还有伤,你们让她先起来吧。”
良辰在一边看得都替他们捏了把汗,侯爷这把夫人护得,还真是一点委屈都舍不得让她受。她进来的时候可看得清楚,柳夫人的拳头巴掌全都招呼在侯爷身上了。
不过薛慕这一说,两位老夫人还真担心起柳清欢的身体来,宁氏让她赶紧起来,柳夫人也没反对,薛慕忙不迭把自己的亲亲媳妇儿扶了起来。
宁氏瞪了薛慕一眼,拉着柳夫人出去了。薛慕让赤桃打盆清水来,帮柳清欢擦了擦脸:“清清,不准哭了,大夫说你不能费神的。”
柳清欢乖乖地任他帮自己擦完脸,对他笑了笑:“阿慕,我刚才是假咳的。”
薛慕看了她一眼,捏了捏她的鼻子:“我就知道你是装的。”
柳清欢低低地笑了两声:“阿慕,你刚才配合得真好,你都不知道,我小时候阿娘骂人就可厉害了,要是不咳两声,她可以在这里骂我们一宿的。”
听到他们对话的赤桃现在想的是,完了完了,侯爷被夫人带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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