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发生在一个夜里,二少奶奶被官差们带出去审讯了。
阿屏的孩子正安静地躺在破旧的被子里睡去,阿屏低头安慰似地拍着孩子的背,神情涣散。阿福清秀的眉头紧紧锁起,她不知道外面在发生着什么,她只知道二少奶奶被带出去后,就一直没有回来。
孙大管家娘子和她的两个儿媳妇躲在一旁不吭声,得旺娘子如今虽然彪悍到了天不怕地不怕,但她怕官差。
二夫人吃饱了不饿,半躺在角落里装睡,大少奶奶没有什么表情帝坐在那里,而三少奶奶面上则是隐约有些兴灾乐祸。
大夫人睁开原本紧闭的眸子,长叹了口气,往往外面没有月亮的暗黑天幕。
万物寂静,只能隐约听到外面草丛里的虫鸣声。
正在这时,庵院的大门忽然“嘎吱”一声被打开了,阿福心中一惊,连忙起身出去看。
谁知她这一走出去,却是吓得脸都白了,当下差点一脚从台阶上栽下来。
她稳住心神,再次看过去,只见此时的二少奶奶被一个官差如同拎着破布袋一般走进了院子,一把扔到了院子里的杂草中。当一声闷响后,二少奶奶摔在了地上,正好仰面朝上,发丝湿漉漉地裹在脸上,掩住了她半张脸。而此时官差手中昏黄的灯笼光映照她那露出的半边脸上,却已经是惨白的没有半分人样了。
阿福倒吸了口气,猛地抬头看过去,却只见两个官差的后面,正是阿福曾经见过的那个下巴带痣的头目,他面色阴冷,一双眼睛如鹰般,说不出的戾气。
这个头目打量着阿福,目光森冷,这让阿福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手也禁不住护住了自己的肚子。
头目最后终于收回目光,低声命令下属道:“回去。”说完这个,几个人重新退出院子,大门嘎吱一声关上。
这时候其他人也都出来了,大家赶紧去看二少奶奶的情形,谁知却见她双唇青紫,鼻息微弱,手脚冰凉,分明已经是要去了的样子。
阿福此时也反应过来,连忙掐了二少奶奶人中,又赶紧拿了晚间特意给二少奶奶留下的半碗粥,撬开唇来硬灌进去。
她这边正灌着,却忽听到三少奶奶一声惊叫,一只手颤抖地指着二少奶奶身下。阿福忙看过去,却原来二少奶奶身下不知怎么竟然有了一滩血迹。
她再抬眼看去,原来这血迹却是从院子里就有,只是因为夜色太暗杂草众多,她们竟然不曾发现。
大夫人也是一惊,赶紧查看二少奶奶伤势,待解开衣服前去看时,却是心都凉了半截,直着眼睛喃道:“这怕是没得救了。”
接下来的一夜,二少奶奶一直双目紧闭不曾醒转,到了后来竟额上火烫。阿福急了,便过去敲门叫人请大夫,可是外面那些官差哪里会答应啊,最后阿福哭着砸门喊叫,官差们也烦了,竟然不耐地训道:“这位娘子,我们也是听命行事,这三更半夜的,若是我们存了怜悯之心去找了大夫,到时候挨骂受训的还是我们啊。”
阿福绝望地靠在冰冷破旧的大门上,泪水再次落下来。
她朦胧的双眼望着这个没有星星和月亮的天空,她的二少奶奶,终究是走不出这个废旧的庵院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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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她无精打采地回到屋子里的时候,二少奶奶已经开始说起了胡话,只是声音虚弱不堪。因为之前孙大管家娘子的两个儿媳妇说自己怀着身子,怕沾了晦气,所以她们早已将二少奶奶移到了正殿的偏屋里。此时大夫人擦着泪在一旁照顾着,其他人已经在正殿歇息了。
阿福也擦了擦泪,劝大夫人过去歇息吧,毕竟大夫人年纪也大了。大夫人这时候也确实累了,点头答应,又劝阿福也过去躺一会儿。
阿福却并不想休息,她知道二少奶奶随时都可能离开了,她想再陪她最后一程。
大夫人离开片刻后,阿屏哄完了孩子过来了,陪着阿福一起坐着照看二少奶奶。
其实也说不上什么照看,她们连点水都没有,手头唯一能用的就是半碗粥,可是二少奶奶已经吃不下了。摸着二少奶奶火烫的额头,为了降低点温度,只能去外面拔了带着湿气的杂草给二少奶奶擦擦,可是这又能有什么用呢。
一直到了后半夜,两个人都有些乏了,可谁也没去睡。二少奶奶说了许多胡话后,后来也沉沉晕过去了。
正在这时,二少奶奶却动了下干裂的唇,接着慢慢睁开了眼睛。
二少奶奶的眼睛是那种微微上挑的凤目,笑的时候仿佛含了满池春/水,怒的时候仿若带了凌厉的剑气。可是如今,这一切都没有了,她无神地望着眼前的阿福,挣扎着绽开一个虚弱无力的笑容。
阿福见她醒了,很是惊喜,赶紧拿了之前剩下的小半碗粥想喂她,可是二少奶奶见了却只是摇摇头,艰涩地道:“阿福,我有个事……要托给……你,你一定要替我做……”
她的话说得断断续续,说完之后喘息不已,显然这些话消耗了她不少力气。
阿福颤抖着握住她的手,拼命地点头:“二少奶奶,你说,无论什么事我都会去做的。”
阿屏眼泪已经下来,她也知道二少奶奶这是回光返照了,当下哽咽着道:“二少奶奶,你放心……阿福一定会去做的,我会帮着她的……”
二少奶奶望了眼两人,幽幽地叹了口气,吩咐道:“等我走了,你们撕开我的里衣,里衣的夹层里缝了一块黄缎子……”她说完这些话,已经没什么力气,只好闭目养神了一会儿,这才继续说:“那是当今圣上年幼之时所穿的布兜,太后一直留着……我最后一次进宫见太后,太后把这个给了我。”
阿屏和阿福听到这里面面相觑,她们万没想到竟然还有这样的事。
二少奶奶说到这里,干涩无神的双眼也渗出泪来:“太后曾经请圣上善待于我,可是如今却到了这个田地……”
她大喘息了一会儿,却忽然哭着笑出来,边笑边道:“那布兜上面还有太后的字迹,是是非非就请皇上自己去看吧。若是他觉得对着九泉之下的太后娘娘也是无愧于心,那——”
她话说到这里,忽然笑声和话声一下子止住,双目直直地望着远方。
阿福和阿屏惊呼一声,连忙去扶住她。
她却是软软地往后面墙上倒去,只听到身体碰撞在墙上的轻轻闷响,然后二少奶奶就再也没有了动静。
阿屏看着双眼依然不曾闭上的二少奶奶,吓得捂住嘴“哇”的一声哭出来了。
阿福赶紧伸手去试探她鼻下,却是已经没有了任何喘息。
此时阿屏的哭声惊醒了众人,大夫人最先跑过来,见到此番情景心里明白,红着眼睛蹲下来,伸手一抚,帮二少奶奶合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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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在外面家中的常轩也没有合眼,他并不知道二少奶奶没了的消息,他只是皱眉想着今日的事。
官府里原本说是阿福今日就可以放出来的,谁知道到现在也没个动静,他去过官府里问,没个准信,后来使了银子,总算有个小吏偷偷地告诉他说:“一时半刻肯定出不来了,有个了不得人物问起这个事了,不过具体怎么回事我真不敢乱说,不然就是惹祸上身了。”
一听这话,常轩顿时惊了,赶紧打听最近谁来过官衙,可是没人来过,他一转念,又去打听谁去过庵里,这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昌明公主亲自去过梧桐庵!
联系到大夫人之前所说的话,常轩总算明白了,这存心要对付侯府的人,怕不是明面上看到的八王爷,而是和当今圣上一母同胞的昌明公主。可是无论八王爷还是昌明公主,这都不是他常轩能够惹得起的,甚至也不是侯府能惹得起的。
可怜常轩心里担忧着阿福,又忧虑着侯府的事,可是面上还得装了和颜润色的模样去哄两个孩子。念儿从一旁默默地掉眼泪,小团子则是闹着要娘,他是一个头两个大,幸好有细云在。
细云跟在阿福身边多时,明白阿福平日是怎么哄孩子的,便又是给他们故事,又说答应要做这个那个的搞点给他们吃,这才哄得他们不哭了。
常轩看着这番情景,望着终于睡下的两个小家伙,感激地对细云说:“多亏了有你,要不然这两个孩子就足以让我头疼了。”
细云抬眸,只见常轩眉头布满了愁思,这几日就不曾展颜,她也不由得叹息了下,温声安慰道:“夫人总是会能出来的,不过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罢了,你也不要太过担心了。”
常轩苦笑了声,他也希望阿福早点出来,可是真得能马上出来吗?他心里没底,特别是当他听说昌明公主曾经出现在梧桐庵时,他更加茫然了。
他甚至觉得自己就像是没头的蚊蝇一样在一个黑屋子里乱撞,却找不到一个出路。
这一次,二十几岁已经是两个孩子父亲的常轩,更加盼望着父亲常管事能够回来了。
可是就在第二天,胡一江却告诉他一个消息:常管事做的船遇到了风浪,船翻了,人失踪了。
岳娘子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脸上顿时没了血色,常轩则是忽然感到一阵头晕。
常轩扶住椅子,闭上眸子凝神片刻,再次睁开眼中是惊人的坚毅,他咬着牙问:“失踪了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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