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自从那日当着众人的面大家拿阿福和大少爷开玩笑后,阿福已经是有意避开大少爷了。可是如今既然接了这个刺绣的话,老夫人连同二少奶奶都有意让大少爷来执笔画画,阿福便难免和大少爷接触。她为了避嫌,平日总是有阿屏或者二少奶奶在场时才和大少爷说话。
大少爷倒是不在意的样子,有时候在院子里遇到阿福便温煦地打招呼,阿福总是僵着声音问过好之后便急步走开。对此,大少爷也不过是一声叹息罢了。
这一日,两个人正说着话,旁边的阿屏也跟着插几句嘴,气氛尚好。谁知道二少奶奶那边忽然叫阿屏过去,阿屏无奈何,只得叮嘱阿福说:“你先好生谈着,我过去看看。”说着向大少爷告了别离开了。
大少爷望着阿屏急匆匆离开的背影,含笑摇头道:“这个丫头,如今还是这么风风火火。”
阿福不答言,独自面对大少爷,她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大少爷温煦的目光转向阿福,轻声问:“你平日和别人说话也是这样吗?”
阿福不解,抬眼看着大少爷。
大少爷望着阿福水漾的眸子,低柔地笑了下,解释说:“我和你说话,你总是不理,若是理了,也是匆忙离开或者小声作答,我看起来那么可怕吗?”
阿福闻言,脸红了下,站起来轻轻一拜,告罪道:“这是阿福不懂事,冒犯了大少爷了。”
大少爷无奈摇了摇头:“你别这么客气,搞得我倒有些过意不去了,我就是和你开个玩笑。”
阿福低着头不说话,她不明白一个少爷,干嘛和自己开什么玩笑,她也不愿意听他开这些玩笑,会让她不自在,也会让她遭人非议。
阿福想想眼前情景,恭敬地道:“大少爷,若是没有其他事,我先退下去了。”说着就要往外走去。
大少爷凝视着低眉垂眸的阿福,叹了口气:“罢了,你给我倒杯茶水吧。”
阿福想走,可是大少爷要茶水,她作为一个下人却是没法不理,只好端过一旁的茶壶,为大少爷重新斟上茶水。
大少爷低头看着阿福握着茶壶的手,只见那手倒是白皙细腻,便多看了一眼。
阿福意识到了大少爷的目光,心下一慌,手下一抖,茶水竟然倾洒出去,打湿了桌子上的画儿,也溅到了大少爷衣服上。
只见茶水溅到了大少爷月牙白的衣服上,瞬时那衣服变了颜色,而大少爷的手上也被打湿了。阿福慌忙拿起帕子递给大少爷,水灵的眸子泛起无措:“大少爷,您没事儿吧?”
大少爷看了眼阿福,接过帕子轻轻擦拭了自己的衣袖,最后目光落到同样溅上了水的手背上。他柔和地笑了下,仿若无奈地道:“茶水好像有些疼手。”
阿福一听,越发歉疚不安,可是她又能如何,只能低着头连声认错。
大少爷望着连声自责的阿福,眼中带着一丝兴味道:“你既知道错了,那便帮我擦擦吧。”
阿福听着这话的语调,心里一缩,犹豫了下终于低声道:“大少爷,阿福不过是粗鲁的妇人,并不懂得如何侍候少爷,不如阿福现在就去把阿屏叫过来?”
大少爷柔和似水的眸子凝视着阿福,说出话的却如春风拂面一般:“阿福,你的手那么巧,怎么可能是粗鲁的妇人呢?”
阿福一听这话,更加觉得脸上发烫,知道这少爷说的话有些不对劲,断断不是自己一个已嫁人的仆妇应该听的。她这时也顾不得其他,低着头绕过大少爷就要往外走。可是谁知经过大少爷身旁时却被他捉住了手,阿福挣扎,怎奈大少爷的手如铁箍一般紧握着她,她怎么也挣不脱。
阿福又怕又气,脸涨得通红:“大少爷,你,你放开我!”
大少爷捉着她依然不放,口里却叹了口气:“阿福,你别跑,我只是要拉你说说话,没有其他意思的。”
阿福却听不进去这些,她心里慌乱得很,正想着若是此时自己大叫会是什么后果,却忽听门响,然后便听到一个丫头低低的惊呼声。
大少爷赶紧放开了她的手,低低地“咳”了声,阿福猛地抬头看过去,只见小丫头柳儿瞪着诧异的眸子看着他们两个。
阿福又羞又气,对那柳儿道:“大少爷被茶水溅到了,你帮着收拾一下。”说着也不待柳儿回话,匆忙夺门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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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福跑出屋子,连着碰到几个丫头都用诧异的目光看她,不过她也顾不上,一口气奔出了院子。她这一跑,慌不择路,竟然就这么跑进了荷塘旁的林子里,等到她气喘吁吁地停下来时,赫然发现自己身旁那棵树恰好就是那日常轩捡风筝的树。
她颓然地蹲在树下,抱着膝盖,两眼便湿润了起来。
她都已经嫁人了,再不是当日的小丫头了,可是为什么这些主子爷们竟然还是这样对待自己呢?若说大少爷之前说的话是自己多心了,可最后他竟然抓住自己的手不放,那确实是大大地不该了呢!
那个二老爷也就罢了,平日就不是什么正经人物,可是这个大少爷,平日看着长得像模像样,也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人儿,如今却竟然也这样轻贱自己。
阿福心思百转千回,又想起常轩。常轩固然是好的,可常轩也是下人,自然无法在主子们面前护住自己,更何况如今他人在外,自己竟然是连个拿主意的人都没有了。
阿福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若是说出去,自己肯定是讨不了的,没得还落下一个不守妇道勾引少爷的罪名。况且若是常轩知道了,必然气极,可是他又能如何呢,若是一气之下说出什么做出什么,恐怕连常管事都要受连累。
阿福抱着膝盖望着远处惨败的荷叶,就这么想了半日,最后无奈地咬着娇嫩的唇儿,终于还是决定忍气吞声。
她蹲了半响,如今主意定了,这才发现腿脚都麻了的,于是挣扎着坐下来,背靠着那树干,又呆呆地坐了半响,只看着日头西落,这才无精打采地回家去了。
今日,她是不愿去二少奶奶那边了,免得再看到大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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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阿福并没睡好,一个是习惯了那个热乎乎还略带霸气的臂膀,自己一个人睡实在有点不习惯,另一个自然是想着白日的事,担心着那柳儿会不会将这个事说出去。
第二日她早早地起床,收拾了下便来到二少奶奶院子里,恰好碰到了一大早起来伺候二少奶奶洗漱的几个丫头,却见她们看到自己时并无异样,依然笑着打了招呼,她心里稍安。
等到响午吃饭时分,她见到了柳儿,柳儿面色如常,并没有提起昨日的事。阿福便瞅了一个机会,悄悄地对柳儿解释了下昨日的事,谁知这柳儿竟然一脸不解:“昨日?昨日什么事?昨日不就是大少爷的衣服被茶水溅到了吗?”
阿福心下疑惑,不知道柳儿是什么意思,便点了点头。
柳儿却状似无邪地笑了笑,反过来安慰阿福说:“阿福姐姐,你别怕,不就是把大少爷的衣服弄湿了吗,没关系的,大少爷不会怪你,我也不会告诉阿屏姐姐的。”
阿福心下越发不解,不过柳儿既然这么说,她也只能笑着点头装傻了。
当日吃过午饭,阿屏却跑过来找阿福,说是要做一个荷包,让阿福教着在上面绣点东西。阿福素日承蒙阿屏照顾,这点小事自然欣然帮忙。可是谁知这阿屏看起来机灵聪明得很,办事也稳妥,但是手指头却是笨拙得很,阿福费尽口舌教了半日她依然毫无头绪。最后无法,阿福干脆说我帮你绣吧,这阿屏开始还不愿意,非说要亲自绣,可是看看自己那笨拙的绣工,她挣扎了一番还是把东西交给了阿福。
“这个,你可要快一点啊。”阿屏一再嘱咐。
阿福笑着应承下来:“放心,今晚我定会抽时间给你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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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屏走了后,阿福看了半响此时正绣着的百鸟朝凤图,谁知却总是走神,耳边老是仿佛听到大少爷那低沉暧昧的语调,心里便开始发慌。
她放下针线,叹了口气,呆坐了半响,正好看到一旁阿屏的荷包,便干脆拿起来绣这个。
天恍惚着快黑的时候,柳儿过来,看到阿福拿了这个荷包在绣,便笑道:“阿福,你家常轩这才离开,你就想他了啊,竟然给他绣荷包。”
阿福心知手中的荷包是男人惯用的款式,这才引得柳儿怀疑。她有心解释,可是想着这阿屏尚未出阁,若自己说是为阿屏绣的,难免给阿屏引来猜疑,便也没说什么。
这晚她回到屋里,觉得心里闷得慌,如今天冷了一个人住,越发觉得孤单。左思右想,最后干脆起身前往林嬷嬷那边。
林嬷嬷已经躺下了,见阿福过来,给她开了门,脸上倒没什么惊讶,只是把她让进屋叹息了声。
阿福坐在床前,闷头不说话,林嬷嬷倒是知道她的,也猜到她有心事,便随便说起最近几日的闲事。说话间便提起绣房里有一个丫头也走了,给二老爷做妾去了。
提起二老爷,阿福便想起自己曾经在二老爷那边的遭遇,顿时克制了许久的眼泪便哗啦啦落下来。
林嬷嬷将她揽在怀里,抬手轻轻拍打着她的背,这让阿福忍不住哭出了声。
哭了许久,阿福忍不住喃喃地说:“嬷嬷,我该怎么办呢……我不想给那个二老爷做妾,也不想被人家这样欺负……”
林嬷嬷叹了一口气,劝慰阿福说:“以后慢慢会好的,咱们这些在府里当下人的,生死都由人,如今你算是好的,至少得了一个常轩真心相待,好好过日子就是了。”
阿福哭声渐渐平息,从林嬷嬷怀中抬起头时眼睛都是红肿的。林嬷嬷给她拿来冷帕子敷了敷,这才好一些。
此时天色已晚,她自然不方便回去了,林嬷嬷这边只有一床被褥,于是她们两个人便将就着一起睡了。
阿福以前虽然和林嬷嬷亲近,但从未一起睡过,如今一起躺在被窝里,身边的这个嬷嬷,恰如自己的母亲一般,阿福倒是觉得心里好受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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