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深了。
淡了一日的喧嚣,夜间,竟静得出奇。
小院里挂着几盏灯,橘色的灯光照在地面上,形成一个扩散的光圈,一阵风吹过,几个灯笼乱晃,带着些许不安似的。
洛氏跟惠姐儿,以及一众侍女,都在屋里规规矩矩地坐着,看着面前这位说话时,时常露出豁牙子的七岁大的娇俏小女孩,听她安排应对方法。
当李墨晗说出杏环有出卖惠姐儿的可能后,惠姐儿又哭了一通鼻子,那时候,杏环已经被关进柴房了。
她之所以哭,是因为被出卖而伤心。
她身边另外两个侍女,则是满屋子寻找屋里有没有被藏其他的东西,或者是少了什么东西。
“今日表婶是参加宴请的,白姨娘身为姨娘,不能去参加,所以在后院,我一直派人堵着这之间的往来,今日表婶还未见到白姨娘,他们两个应该还没通知消息。明日怕是就拦不住了,所以我们就要先下手为强。”李墨晗这样说道。
“怎么个先下手为强?”惠姐儿着急地问。
“这就要劳烦母亲,派个家丁,早早在衙门门口守着,一早就报案,说表婶她偷了我们家的东西,让他们将表婶抓起来。”
洛氏听了,当即有些迟疑:“他们并没有偷东西啊。”
“他们在我们家里拿了不少东西,总可以报案了吧?”
“这……有些丢了两家的脸面吧,居然闹到官府去。”
李墨晗听了,当即蹙眉,稚嫩的小脸,竟然呈现出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娘,他们连三姐的名声都要毁了,你还去在意脸面?这次留情了,怕是他们下次就把二哥的前途都毁了。”
这种方式最能够刺激洛氏,洛氏当即就同意了。
李墨晗:“这样,表婶那边就算是解决了,府里的白姨娘自然的好对付的。”
洛氏又问:“怎么对付?”
“把那侍女带过来吧。”
柳香当即应了,从外间将五花大绑的侍女带了进来,光解开她口上的绳子,就用了一刻钟时间。最后还是杏灵看不过去,用剪子剪开的,连带的,还剪掉了碧青几根头发。
嘴部得到释放,碧青的舌头都有些麻了,缓了半天才能含糊地说话,嘴唇肿得老高。
她被捆了一下午了,醒来后就听到几个人在里间说话,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以至于此时乖乖的,没一会就招认了。
“你该知道,我母亲才是当家主母,白姨娘根本护不住你,母亲想处死你,可以立即执行,想把你卖到馆子里去,也只需一句话。”李墨晗说着,口齿伶俐,威胁的话语让在场所有人听了,都是一阵心寒。
洛氏看李墨晗像看怪物,惠姐儿也好似第一天认识李墨晗似的。
“奴婢知道错了,奴婢什么都没做。”
“你不是什么都没做,只是没做成。”
“奴婢知错了,真的知错了,求夫人、小姐饶奴婢一命。”
“那好,你就按我说的做,就行了。”
碧青没有任何异议,全都答应了。
交代完毕,已经是深夜了。
李墨晗打了个哈欠,伸了一个懒腰,对洛氏跟惠姐儿说道:“太晚了,我先回去睡了,明日就看母亲跟三姐的了,我是再帮不上什么忙了。”
惠姐儿愣愣地点头:“好好好,你去吧。”
待她出去,洛氏才在沉静中问惠姐儿:“你说,待这件事情处理完了,我们要不要请法师过来?”
这一回,惠姐儿没表现出强烈的反对,只是说:“娘,您别这样,若不是晗姐儿,我的名声都毁了。”
“可是……我心里不安啊,这还是我们的晗姐儿嘛?”
“要不,请个符篆就行了吧。”
“那听你的。”
李墨晗回到屋里,就看到一地的果壳,水果核。
她也不惊慌,只是赶走柳衣跟柳香,快步走了进去,问道:“逸哥儿,等得烦没?”
“我回来居住本来只有两日时间,却被你耗去一日,你说我心情如何?”逸哥儿大大咧咧地躺在李墨晗的炕上,炕上的被子乱成一团,也不知他白天是怎么折腾的。
不过凭借她对他的了解,他定然是无聊得恨不得挠墙,睡觉都睡不安分。
也是苦了他了。
逸哥儿是昨天夜里回来的,悄无声息地来了李家,想要吓李墨晗一跳,顺便给她个惊喜,没想到,却听到李墨晗在跟柳衣、柳香商量事情。
他有些小聪明,一听就知道,这是她们姐妹又要被欺负了,当即从窗户跳进来,自告奋勇,要帮李墨晗一把。
李墨晗想了想,也就领了这份情。
他轻功好,好到无声无息,不会被发现,而且逃得轻而易举。
李墨晗就利用这一点,让他去洛氏的屋里,偷了些地契出来,然后偷偷放进白家的院里。
她这样安排,是有私心的。
若是仅仅将刘氏抓起来,过阵子再放了,对他们没有任何的惩罚,顶多是遭了几日的牢狱之灾。
可要害她三姐的人,正是刘氏。
白姨娘虽然有些小聪明,却没有大的胆子,小打小闹还是可以的,大了,就不敢了。
可最后,能惩戒的人,却只有白姨娘。
敢动她护着的人,她就要让那个人付出代价!
正好逸哥儿在那日回来,她瞬间就想到了这个计策。他们既然用这种法子害惠姐儿,她就反过来用一下。
她之所以让逸哥儿藏起来,而且没对洛氏、惠姐儿说,就是因为她知道,她的母亲跟三姐都极为善良,不会做栽赃人的事情。
她也不想破坏了这对母女的美好。
有人来害你,你自然是无辜的,但是你反过来反击,陷害回去,就跟那些人没什么区别——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那么,坏人就由她来做。
“给你的那些药膏,我可是做了几日呢,腰酸背痛的。”李墨晗嘟起嘴来,用撒娇的口吻说道。
逸哥儿最是吃软不吃硬。
很快,逸哥儿就开始哼哼:“算了,原谅你了,谁让你是我手下呢,我自然是要护着你的。”
“是是是,你最好了。”
“我必须好!”
“嗯,必须最好!”
她说着,脱了鞋子上了炕,坐在了他的面前,问他:“我说你看我瘦了这么多,怎么都一点不惊讶的?上次青哥儿都没认出我来,还当我是初姐儿呢!”
逸哥儿听了,嗤之以鼻:“呵,青哥儿算个什么东西,我跟你一块长大的,你就是你,什么样我都能认得!每次大小聚会,我都能在人堆里,一眼找到你。”
“我这么特别啊?”
“对啊,丑得特别。”
“那现在还丑吗?”
逸哥儿抬头看了看她,哼了一声,没说话。
她见他这模样,当即美滋滋地乐了起来,每次笑,漏了的门牙都会透风。
见她笑他,他越发不自在了。
“你不问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吗?”她愿意解释给他听,无论他这个年纪能不能听得懂,她都应该告诉他,她究竟让他做了些什么。
“不感兴趣。”逸哥儿大无畏地挥了挥手,一脸的嫌弃,“不想知道,反正无论你是对是错,我都会无条件站在你这边,就算是与天下人为敌。”
“表弟你真好!”
“叫我老大!”他居然嚷嚷起来,很快嘴就被李墨晗捂住了,他这才用漂亮的眼睛示意,把手拿开,他不喊了。
她乖乖地松开了手。
“为什么你叫二哥、三姐,都是表哥、表姐的,就是不叫我表姐?”她不高兴地问。
“因为你太蠢了,怎么能算得上是我姐姐?”
“哼!”
“你别不高兴,待我在军营里学了本事,有了出息,回来就保护你,不会再让你受欺负了。”
她上下打量他,他还当她不信,当即蹦起来,就要跟她展示这几日学的拳脚。
“好啦,我信你,你能被秦大将军选中,真是厉害,不少人羡慕呢。”
“关键是你怎么看的!”
“我自然觉得你厉害。”
“我必须厉害啊!”
“是是是,你必须最厉害了。”
逸哥儿当即美滋滋地笑了,一咧嘴,掉的牙不比她少。
“这次我再走,就真的得五六年才能回来了,你可要想我。”逸哥儿又开始念叨这件事。
“这是自然。”
“好啦,我也该走了,我想我娘跟俊哥儿了,还有老祖宗。”
“这么晚了还回去?在我这里住也可以啊,明日天亮了再走。”
逸哥儿拒绝得毅然决然:“我不能老住你这里,我要去找俊哥儿去,走了。”
说完,跃出窗户离开了。
许多年后,逸哥儿每次想起那一天的不解风情,就悔恨得直拍大腿,真是年少无知啊……
当然,这也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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