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人从江柔身上起来后,也没走,而是直接坐下,像是在等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江柔觉得至少已经过去大半个时辰,一个脸涂得很白的中年女人推了门进来,说,“都走了,离开城西了。”
这话当然不是对江柔说的,那男人闻言,维持大半个时辰的姿势才变换了一下。
屋子里有个铜盆,里面盛满了清水,江柔看见那男人走过去,径直往水里倒了半瓶淡黄色的不明液体,然后挽起袖子洗了把脸。
等他将脸从水盆里抬起来,江柔想一具渐渐石化的雕塑,脸上气急的表情凝固住了。
——
这个男人……不,这不是男人!
这是抓她来的那个绿瞳女子……不,这样说也不准确。
这是跟那个绿瞳女子一样的脸,但瞳色,是正常人的黑色!
只是穿了件男人的衣服,胸前也平整了,没有胸。
一个男人,洗了一把脸,就当着她的面变成了一个女人!
这是不是觉得她完全不能对她构成威胁,竟然不避讳她?
刚才听见唐文山的声音的同时,这个人就闪身进了房间,那刹那间,江柔就知道她不可能这么轻易的被找到救出,她立即想大喊,但她半个月前就被矮姑娘喂了药。
她能够说话,但音量很小,她能发出的最大声音,超出这个房间范围,大概就听不到了,一旦想放大声音,喉咙就像被鱼刺卡住一样,连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然后这人身法如电,眨眼之间就闪到她面前,撬开她的嘴,给她塞了一枚苦到令人发指的药丸,她连小声说话也做不到了,直接变成了一个哑女。
还没来得及反应,他又倒下压在她身上。
江柔剧烈挣扎,腰间一凉,她察觉自己被一把匕首抵住。
这人压在她身上后就没再动作,侧耳凝神,在仔细听着什么。
唐文山和几道熟悉的声音渐近,江柔心跳得很厉害,盯着门口,望眼欲穿,当门被一脚踹开,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他似乎瘦了很多,不修边幅了很多,虽然身上还是穿得整齐,但黑眼圈都快要比眼睛还大,脸上已经不是胡茬,胡子都长得有些长了,看起来有一段时间没打理过自己了。
有无数的话想说,可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视线对上的一瞬间,她跳的很厉害的心脏都似乎停了半拍。
可是,他的目光毫无波澜,直接从她脸上掠过。
江柔愣了。
他仔细的打量房间里面的每一处地方,就是不再分一丝目光给她,如同眼前的完全就是一个陌生人。
房间就那么大,没多久就被搜查完。
他要走了。
可能是为了做戏,她手脚上的绳子已经被解开,她可以动,但身下匕首锋利无比,隔着衣服,她似乎都能感受尖利的刀尖,她只要稍微一动,刀刃就会划破衣物,刺进她的身体里。
江柔有一种预感,错过这次,就是真的错了过,沈十三再也找不到她了。
她像豁出去了一样,是利刃如无物,剧烈挣扎了一下,但随即,身上那人也反应迅速,紧紧抱住她,不,应该是紧紧箍住她,往床的里侧瑟缩挪动了一下,做出被吓到的样子。
看起来,看起来,倒像是她也被吓到了一样。
阴差阳错,她给了沈十三一个女人在寻欢突然被一群人闯入房间时应有的惊吓反应。
身上的匕首抵得几乎入肉,但却没有让她见血,身上那人在她腰间一处用力的按了一下,她瞬间全身发麻无力,感官都被操纵了一般,任人摆布。
她才恍然明白。
上当了!
解开的她绳索,却不一开始就让她失去行动能力,就是等着她挣扎的这一下。
这种情况下,房间里突然闯进陌生人,女人不可能像一个木偶,完全没有任何反应,她本是在挣扎,但被压在她身上的人一掩饰,在别人看来,她就是受到了惊吓。
沈十三的鼻子很灵,如果匕首刺伤了她,一丝血腥味都逃不过他敏锐的嗅觉,他就会起疑心。
所以,她一直处在刀尖之上,那人将她的衣服都刺破了,却始终控制着没有伤她!晚了。
沈十三已经走了。
她还有好多话想问,好多话没说,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说。
那时时间匆促,一切都发生得那么突然,沈十三来的突然,那人进来得突然,一时间心绪复杂,一直没有注意压在她身上的‘男人’。
脸确实是男人的脸,可洗了一把,变成了女人的脸。
可是刚刚,明明是男人的声音……
再一想,又觉得释然了,连相貌都可以随她所欲的变换,声音有什么难的?
沈十三为什么没有认出她,也不用再疑惑了。
想必,她此刻的这张脸,也不是原本的那张脸了吧。
江柔被绿瞳女子抓来的时候,清清楚楚看到了她绿色的眼珠子,现在还是同一张脸,却变成黑瞳。
江柔被眼前匪夷所思的一切惊呆了。
如果一个人的面貌、声音、乃至瞳色都可以随心所欲的变换……这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世界?!
最可怕的是,她连自己的脸什么时候被动了手脚都不知道!
方才进来的那中年女子道,“苏月,主上死令,明日内必须带这女人离开,他等得没耐心了。”
苏月说:“沈战封了城,主上没有耐心,我也不愿意在这里呆着。”
这话里有两分不耐烦,显然是这半月躲藏的日子耗得她很疲乏,但中年女人也没有计较,这些天城中盘查得非常严,沈战跟疯了一样到处找人,江柔藏在这里并没有万无一失,她也疲于应付。
她说:“话是这么说,但是你还是想想办法,主上不会听这些解释,到时候免不了受罚。”
其实她倒不是怕苏月受罚,而是怕自己被牵连。
苏月没再接话,泼掉了自己的洗脸水,重新打了清水来,也往里面倒了半瓶淡黄色的液体,放到床边,一手直接把全身瘫麻的江柔提坐起来,手肘挡在她前胸,防止她栽倒,慢慢将她的身体往前放,让她的脸俯到水盆上方。
淡黄色的液体倒入水中,水却仍然是清澈的,铜盆中水波粼粼,倒映在水中的,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脸的大小还是差不多,只是原本的圆脸变成了略国字的方脸,两颊密密麻麻的有些褐色斑点,眉间一点漆黑的痔,原本就不大的嘴变得更小,长眉上挑。
那双眼睛,原本应该是圆眼,此刻却变成了细长的上挑眼,双眼皮的褶子也不见了,是单眼皮。
过小的嘴巴配上长眉长眼,给人的感觉有些许刻薄。
就这张脸,别说是沈十三,就是江父江母,乃至江柔本人,都认不出来!
苏月揪住江柔的头发,把她的脸往水盆里按去,她赶紧憋一口气,免得呛水。
能让自己少吃点儿亏,她不会故意虐待自己。
苏月的动作称不上特别粗暴,但也绝对算不上轻柔,江柔感觉脸皮子都要被撸脱一层,她才停手。
那中年女人看她她给江柔洗脸,知道她自己多半有了计策,就不再啰嗦,也不再逗留,自己去外面的门店了。
等江柔露出了自己原本的脸,苏月一把将她按回床上,她想挣扎,但对方不知道在她身上做了什么手脚,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她还是浑身麻木,动弹不得。
她大睁着眼,看着苏月在她脸上鼓捣,心知自己又要换一副脸了,无力感突然无限放大。
我为鱼肉的感觉,真的很差劲。
江柔觉得有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贴在了自己的脸上,除外并没有其他异样感,天快黑的时候,苏月收了手,在她腰间某处重重一按,被按过的地方一阵刺痛,她便发觉自己能动了,只不过保持一个姿势太久,肢体都僵硬了。
这次没有再把江柔的手脚全部捆起来,只将她一只手用铁链和床拴在一起,除非她能徒手扯断铁链,否则是逃不了的。
江柔嘴里到现在都还是满嘴的苦味,苏月没有让她恢复语言能力,就让她暂时当一个小哑巴。
帮江柔改头换面后,她似乎还有事情要做,脸易容用的东西都没有收,匆匆的走了。
毕竟这东西江柔拿来也不会用。
江柔在床上缓了一会儿,僵硬的四肢才恢复知觉,她盯着床尾矮桌上的那个小匣子,慢慢坐起来。
那是苏月留下的匣子,里面装的是她用来易容的工具。
易容术。
这只是江湖传说,从没听过有谁会,导致大家一致以为传说只是传说,但现在看来,会的人不是没有,只是她们没见过。
江柔试着去拿那个匣子,但她一只手被拴在床上,活动的范围有限,根本够不着,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她尝试了各种姿势,后来她直接躺下,把手伸直,用脚去夹矮桌上的匣子。
这是一个非常考验腰力和腿部力量的姿势,再加上那匣子还有点儿小沉,江柔好在是训练过一段时间,虽说是有点儿费力,但还是勉强夹过来了。
匣子是上下两层,上面整齐的板房着一排镊子、剪刀、及各种叫不上名字的工具,下面一层,是满满一摞……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东西。
像纸张一样,很多张叠在一起,跟皮肤一样的颜色,各种色度都有,摸上去滑滑的,凉凉的,很薄的一层,每一张都只有巴掌大小,不同的色号各用琉璃做的透明容器装在一起,容器有淡黄色的液体把这些东西浸泡着。
江柔想起刚开始贴在脸上凉凉的感觉,不由自主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触感跟正常的皮肤没什么差别,用力搓一搓,也搓不下来什么东西,像天生就长在脸上的一样。
苏月没有闲心递面镜子给她,让她观赏她的心面容,所以她也不知道自己现在长什么样。
她打开容器,捡了一张拿在手里仔细的看,没看出到底是用什么做的。
天边已经没有亮色了,江柔估摸着时间,矮姑娘该来送饭了,她从匣子里面拿了一张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东西,小心翼翼的贴身揣在怀里,用双脚夹了匣子放回原处,还小心的调整了一下她摆放的方位。
果然,没过多久,矮姑娘就端了饭过来。
她试探着呛了矮姑娘几回,发现这对方嘴上对她恶言恶语,却不在行动上对她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次次都只敢在嘴上逞能,就连背地里克扣她的饭食都不敢。
她的饭食原来怎么样,现在就怎么样,这里几天居然还加了一道凉菜。到底是什么人要抓她?又是什么人要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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