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句“不行”中气十足,震慑得殷东漓瞪大了眼睛朝我看来。我的心口一阵闷窒,暗自攥紧手中的帕子悄悄看向殷圣钧,果然,他羸弱神色里带着诧异,目光直勾勾地看着我。
刹那间,我仿佛觉得自己就像是个怀揣着赃物的小贼,几乎要被那道灼热的目光直直看穿。
底下心思飞快,我正挖空心思打算解释,却见殷圣钧的薄唇一弯,言语温润清和,又带点戏谑:“既是插话进来了,那你倒是说说为何不行?”
他的话说得我不免一惊,有些不可置信地又看他一眼,分明是弱不禁风的样子,可那深邃瞳眸里却仍有着星华明灿,仿佛能洞悉一切,但又不愿给人致命一击。
这样的殷圣钧徒然又令我警觉起来,我忙张口将方才短暂时间里拼凑起来的话道出:“皇上也说沈将军刚查到他,他自己就送上|门来了,哪有这样巧的事?兴许行刺皇子一事真的就是南秦的人做的,他怕被查到,所以将计就计想要混淆我们的视野!”
他仍是睨着我,慢悠悠反问道:“是吗?上回斩钉截铁说不是南秦人所为的是你,如今又信誓旦旦认定是他们所为的还是你,朕倒是被你弄糊涂了。”他说得跟真的一样,抬手揉了揉眉心,尊秀脸庞上染着笑,眸华朝我看来,似在等着我的解说。
我方才只想着万不能让南宫翌住到行宫来,竟然忘了我之前说的话了,果然欲速则不达!
现下看来我再解释只会越描越黑,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在他面前跪下,低眉垂目道:“商枝蠢笨,实不该打肿脸充胖子,插嘴皇上与郡王爷之事!”
殷东漓蹙眉看着我,想笑又不敢笑。
倒是殷圣钧畅怀笑出声来,屋内紧张气氛倏然消散了,他示意降香扶我起来,玩味笑道:“真是难得,你也有主动认错的时候。罢了,此事朕心意已决,此事不必多说,东漓,你下去办吧。”
恰巧太医带着两个医女入内来,殷东漓这才不再说话,点头退下了。
剩下我有些尴尬,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这才又想起殷圣钧叫我来是为什么还没告诉我呢。
太医命医女上前替他换药,我本能地背过身去不想看他。降香的目光倒是朝那边看去,看着看着,我见她的眸子猛地一缩,我吃了一惊,本能地转身朝龙床上看去。
太医和医女们围在床前,我并不见床上男子的脸色,只瞧见他撑在床榻边的手猛地拽紧了被褥,他未吭一声,医女却惊慌失措地跪下道:“奴婢该死!请皇上恕罪!奴婢该死!”
“无碍。”他到底开了口,话语里难掩颤意。
我听得一阵难受,仿佛连手臂上早已结痂的伤口也无端地痛起来。
身后的卷丹不知何时进来的,她悄悄靠过来,敛声道:“头两天夜里皇上根本就睡不着,太医说给他开点止痛的药,他却不肯。小姐,你说男人是不是真的不怕痛?”
“谁让你告诉我这些的!”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气,压低声音便喝斥她。他痛不痛与我何干?就算他这次是为了我受伤,可也休想我忘了他是我的仇人这个事实!
卷丹一时语噎,睁一双明眸讶然地看着我。
降香却小心推推我,我回眸,见太医和医女收拾了东西退出去。殷圣钧的眸华朝我看来,笑一笑示意我过去。
我硬着头皮上前在他床边坐下,再次回头时才发现卷丹和降香不知何时已出去了。他半裸着上身坐在床上,弄得我的目光尴尬地不知道要往哪里放。
床榻边上搁置的干净亵衣被他拉过来,棉柔轻盈滑过我的膝盖,最后落在我的手背上,他低声道:“帮朕穿上。”
我愣了下,他又道:“你不会想朕一直这样裸着身子吧?”
从前在东陵,我虽不是父皇母后眼里的大家闺秀,那也不曾这样明目张胆地看一个男人的身子。脸颊瞬间滚烫起来,我咬牙抓起衣服胡乱就往他身上套,期间闻得他闷闷一哼,不悦道:“你都不看朕,怎么知道朕的手在哪里?嗯……商枝,你的手往哪里伸!”
我一惊,本能地回眸一看,原来我的手一直在他胸前摸来摸去,怪不得一直找不着他的手臂在哪里!
哎,立后的话都能厚颜无耻地说出来,如今还装什么矫情!
我铁青着脸对着他坐,小心替他先穿上受伤一侧的手臂,再来穿另一边的。伸手扶住他的手臂时,我忽而僵住了,他的右臂上一条长长的伤疤自手肘处一路蜿蜒匍匐至腕口。
我不觉一缩身子,很顺然地想起我后背上也有一道丑陋伤疤,以至于沐浴后我从来不敢背过身去照镜子。那伤疤是五年前东陵宫变时留下的,南宫翌还开玩笑说要不是他没脸没皮替我遍访名医,说不定我早就丢了小命去西天了。
我的思绪远了,殷圣钧的声音忽然传来:“放心,你手臂上的伤口浅,不会留疤。”
我也不解释,小心替他穿好衣服,这才道:“皇上有什么话要对我说的?”
将手缩回来,他却一把捉住我的手,脸上再无嬉笑轻佻,认真凝着我道:“大婚之日原本在四日后,眼下镐京出了太多事,又逢南秦肃王来访,朕……如今也不在状态,虽也想如约迎娶你,怕是有心无力。此事,推后几日,朕答应你,绝不会食言娶你!”
我没想到他特意找我来竟是说这个,他是堂堂皇上,别说是推后,就算真的不娶了,也没人会说他如何。相反,西楚之内,镐京之中,为此幸灾乐祸的怕是数不胜数。
他一句不娶,怕南宫翌二话不说便乖乖回南秦去了。
可他竟这样诚恳来对我说此事……
“我知道。”我的话语低下去,本该是凶神恶煞的人,却总在我面前情深款款,面对这样真挚诚意的脸,我还能说什么?
闻言,他像是长长松了口气,却又问我:“和希儿相处得好吗?”
我点点头,原本想将皇子的情况告诉他,不想对上他虚弱至极又非得强撑着的神情,到底是缄了口。
“皇上休息吧。”
我扶他躺下,他没有拒绝,在我要起身的时候,他突然又拉住我的手。我说了句“希儿该醒了”,他这才松了,看我的目光里带着一丝不舍,却又带着温柔。
我咬着牙转身出去,一遍一遍告诫自己不要昏了头,被他的温情蜜意给骗了!
卷丹仍是留在了重华殿,我带着降香一路回去。
沿途一排劲松在冬日寒风下傲然矗立着,青苍满目,却仍是掩不住周围空无一物的苍凉。
前头一抹矫健身影急移,近了,才见居然是沈将军!
我等了五年才等到他从边疆回来,放眼整个西楚,我本该最希望见到这个男子,却不知为何总是事与愿违,究竟是什么让我和沈将军走到如斯田地。
殷圣钧受伤那夜我知他来过,也曾耳闻皇上同沈将军聊得不愉快,不去细究,我却也猜到估计又同我有关。
果然沈又宸远远瞧见我的脸色并不见好,我缓缓止住了步子,降香奇怪地看了看我,又看向不远处冷着脸的沈将军。
那一个却突然大步朝我走来,丝毫不给我好脸色,开口便不客气道:“姑娘不会真的以为皇上一句话你就能成为殿下的母亲了吧?”
我的黛眉紧蹙,我和他的婚事他反对,我和殷圣钧在一起他也反对,如今皇子给我养他还是反对,怎么我觉得但凡跟我沾上一星半点关系,他就不论青红皂白统统反对!是我今生杀了他全家还是我前世就与他结仇?
我真是生气了,冷声道:“是不是也轮不着将军来说!莫不是我不配,只有沈小姐配吗?”
“她就是比你配!”他的脸色更沉,语气也沉沉。
我愣愣一笑,他看不惯我果然还是因为沈宸的事。不过我没这个闲工夫和他啰嗦,见我抬步要走,出手便想要拦住我。
我本能地欲避开他的手,却见身侧一抹纤细身影直冲上去,狠狠推开沈又宸朝我伸来的手,用自己瘦弱的身子将我挡在身后。降香愤怒地瞪着沈又宸,像极母鸡护着小鸡的模样。
沈又宸的手臂一挥便将降香推开,我惊声道:“沈将军,你就不怕我告诉皇上!”
他的脸上丝毫不见惧意,更有一种大无畏的神情,话语狠戾道:“早知如此,那日就不该留你!你害了皇上还不够,还想害殿下!”
我被他说得糊涂了,不知道他究竟在说什么。
他的大手已经用力扼住我的手腕,我甩不开,他仿佛仍是气不过:“你已伤过皇上一次,我绝不会给你第二次机会!”
“你疯了!”真是太可笑了,我还没说殷圣钧丧心病狂灭我家国,他倒好意思说我伤害殷圣钧!我何曾有机会伤他!我恨不能现在就大声质问沈又宸,你是忘了杀妻弑子之痛了吧?
不过眼下我算是看清了,还以为沈又宸是个用情至深之人,却原来在他心里只有国家大义,那些小情小爱在他眼里根本不算什么。
是我错了!
挣扎不过,他奋力欲将我拖走,降香却不顾一切冲过来,抱住他的手臂就狠狠地咬下去。沈又宸吃痛地皱眉,本能地一挥手,只听“砰”的一声,降香整个人扑倒在地上,额头重重地撞上了石块,鲜血沿着眉角流下来。
“降香!”我惊愕地叫。
“住手!”远处原来男子的冷喝声,我回头看去,殷东漓疾步过来,他一手扶起地上的降香,用帕子替她按住伤处,怒目看向沈又宸道,“沈将军这是干什么!”
沈又宸冷笑道:“有些事郡王爷不知道,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殷东漓上前一把将我拉开,目光如炬看着他道:“今日之事我还就管定了!她是什么身份你不是不知道!如今皇上就在行宫,还轮不到你来撒野!”
沈又宸死死盯住我,话语如寒风冰冷:“她是什么身份……郡王爷以为她是什么身份?”
“你……”
殷东漓跨步上前,我忙拦住他道:“算了,沈将军对我素有误会,也不是头一次了。对了,郡王爷怎的回来了?”
他侧脸看我一眼,低声道:“我忘了样东西在行宫。”
原来如此,怪不得他会突然折回。
他也不看沈又宸,侧身道:“我送你们回去。”
我悄然看了眼沈又宸,他看我的眼底仍有怒意,我转身拉上降香便离开。殷东漓一直跟在我们身后,直到入了后殿,才闻得他开口道:“此事我会转告皇上,请姑娘放心。”
眼下看来也只有殷圣钧能叫沈又宸收敛一些了,蓦地,又想起什么事,我忙问他:“沈小姐与皇上可有渊源?”
殷东漓大约没想到我会这样问,他的俊眉微蹙,考虑片刻,才终于道:“沈小姐同皇上是青梅竹马,当年先帝指婚沈小姐与先太子,可有传言称沈小姐心中爱慕之人一直是皇上,如今看来,这传言也未必就不是真的。”他看我一眼,接着道,“姑娘不必担心这个,皇上决定立你为后,便足以证明这件事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了。沈小姐年轻守寡虽然可叹,可我也没想到沈将军为了她会做出这样令人愤怒的事情来。”
我暗暗咬牙,是吗?沈又宸只是因为沈宸的事吗?可我总觉得这件事的背后却没有那么简单,他除了恨我抢走他姐姐的幸福外,分明就还有别的。
“姑娘没事,我先走了。”我点点头,殷东漓转身行至降香身侧又停住了步子,他的目光细细看了看降香的额角,凝眉低声道,“伤口小心处理。”
降香惶恐地点头,这才目送他离去。
转入内室,未待我开口,降香便迫不及待上前来查看我,遂又在我掌心写道:没事吧?
我摇头,定定看着她划破的额角,血已止住,因着未清洗,看起来仍有些触目惊心。第一次,我在她的面前软下了口气:“其实你不必这样的。”
她温柔一笑:皇上要奴婢保护小姐。
我打开箧抽将药取出来,搁在桌上,忍不住道:“知你受伤,兴许皇上可心疼着!”
降香似是吃了一惊,抬眸不可置信地看着我。我再不看她,转身步入内室去看希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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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全公公亲自来给降香送了药,看来殷东漓还真的去皇上面前参了沈又宸一本。
傍晚时分,斜阳洒落在高墙瓦砾上,斑斓里藏匿万丈光辉。我拉着希儿从房内出来,一眼便见沈又宸站在院子正中。
我不免大吃一惊,本能地将希儿拉向身后。
沈又宸的目光从皇子身上缓缓移至我的脸上,我鼓起勇气往前一步道:“沈将军又来干什么?”
他却破天荒地往后退了一步。
我再往前一步道:“难道你还想在殿下面前对我动手吗?”
他竟是又退一步,十分不情愿地咬牙道:“对不起!”
什么?
我真以为自己听错了,不过看着沈又宸此刻的脸色,才终于相信他竟真的是来跟我道歉的。
后来我听钱公公说皇上把沈将军叫入内室训斥了整整一个时辰,起初众人还听得沈将军辩解几句,后来便再没有听他发出一点声音。钱公公还说皇上不许沈将军从此之后再靠近我一丈以内,怪不得我上前一步他就往后退一步。
不过我始终觉得这不过是殷圣钧强行用身份压了他一头,他对我的不满并未消失一分一毫。
这一夜过后,我便再没有任何时间去计较我和沈将军之间的微妙关系了。
只因,南宫翌来了。
我躲着没有去见他,反正眼下我还不是西楚皇后,这种场面不出席也没什么不妥。
“姑姑。”希儿稚嫩的声音自我耳畔响起,我这才猛地回过神来。
孩子虽同我亲近很多,却仍不愿叫我母后,我亦觉得突然有个这么大的儿子有些奇怪,便教他喊我姑姑,他倒是马上就顺口了。
他晃了晃我的手,我才想起来正喂他喝粥喂了一半,眼下粥都凉了。
我竟然走神了那么久,那……南宫翌该到了吧?
目光从窗户望出去,天际风淡云轻,是那样柔美的一幅画面。
降香过来问我:小姐怎么了?
我摇摇头,将粥碗推给她道:“去给殿下重新热一热。”
降香点头下去。
同希儿在一起的时候,我对降香的态度总比寻常要好,大约是在孩子面前,我不想变成不近人情的主子来吓坏他吧?
而每每这个时候,我的内心却是说不出的平静,这样的画面像是很久很久之前就已经有过,我甚至还有些贪恋。
国破之后,我时常会想起昔年在东陵皇宫时的情形,大到我在宫里闹得天翻地覆的一瞬间,小至和我的宫女安静坐着,什么也不说的时候。那时我从不珍惜的时光却是我如今最最奢望得到的。
我不知道复国之路还有多长,亦不知道复国之后的我会变成什么模样,而我唯一知道的,便是走到这一步,我再也没办法回头。
外头忽然传来了敲门声,宫女并不入内,唯有那恭顺的声音传来:“皇上请姑娘去重华殿。”
这个时候叫我去重华殿?我略有迟疑,开口问:“南秦肃王来了吗?”
宫女的话语清晰:“来了,已让郡王爷带去梧桐苑休息了。”
还好不是让我去见南宫翌的。
我细心交代了几声,把希儿托付给内室的宫女便起身出去。
从后殿一路前往重华殿,拐了几个弯却突然不见了那宫女,我不禁皱了眉头,突然觉得有些不妙,才回过神,身后的步子已近了。
男子颀长高大的身影朝我直逼下来,我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瞪大眼睛看着南宫翌似笑非笑的眉眼。
欲逃,他已眼疾手快一把将我抓住。
我本能地挣扎起来:“放手!”
“不放。”
我被他气到了,急着道:“你当这里是你的王府吗?”
他一本正经道:“不管这里是我的王府还是西楚行宫,你都是我的!”
我强压住心头怒火:“可你答应让我离开的!”
他依旧不温不火道:“我只答应不会强行带走你。”
我蓦地一愣,他这话什么意思?
我吃惊看着他,他琥珀色的眸子清晰地映着我茫然脸色,我见他的眸华越过我的肩膀看向我的身后。我的心不自觉地一沉,回望一眼,朱色玉梁下,男子披一件华贵风氅遥遥玉立,晴空万里,仿佛周遭的一切都空了,只余下他细致睨视我的眼。
南宫翌靠近我,低低的话语里带着一抹揶揄:“好戏该上场了。”
话落瞬间,他箍住我的手蓦然松开,骤然空了的手腕徒然染起了一阵寒意,再看,那张俊逸轻狂的脸已远了。
他附于我耳边的最后一句话却仍似魔音袅袅,怎么也挥之不去。
冷风卷着落叶,溜过我的眼,我到底一个激灵想起殷圣钧来。
他仍是一动不动站在华梁下,全公公等人噤声跟在他的身后,我略一迟疑,只能硬着头皮强作从容朝他走去。
两三丈的距离,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我想象着走至他跟前他会是如何愤怒地质问我,却是不想,待我近了,瞧见他温迷的笑颜。我一愣,只好道:“皇上怎还不回寝殿休息?”
他今日定是细心妆扮过的,单看他的脸色怎么也不会猜到他重伤未愈,真是看不出,原来卷丹还有这样一手本事。
他跨步上了台阶,声音略带着嘶哑:“嗯,这便要回了。方才……是肃王?”
他虽是问了,话语柔和,听不出生气,更没有责问。
我将原本想好的托词道出:“哦,他迷路了,问了我几句话。”
“是吗?”他淡淡笑道,“朕远远瞧见,还以为你们早就认识。”
我几乎想也不想便脱口:“不认识!”
他伸手握住我的手,笑容漾漾,俊美如神祗般:“跟朕进去坐一坐,方才和东漓说了会儿话,倒是真的乏了。”
他的话语清和,像极家常,而我却蓦然怔住。他留下同殷东漓说话南宫翌必然是知道的,所以他特意骗我来这里,算准了殷圣钧会从这里过,故意要他看见我和南宫翌在一起!
南宫翌太了解我,知道我会矢口否认,我竟这样容易就掉进了他一早挖好的陷阱里!怎么办……眼下再突然说认识,无异于是欲盖弥彰。
可是此刻,我又该如何应对南宫翌接下来的把戏!
心不在焉被殷圣钧拉入内室,卷丹看见我便笑着迎上来,细细瞧我一眼后,便皱眉道:“小姐怎么了,脸色这样难看?”
殷圣钧回眸看向我:“真是,哪里不舒服?”
我茫然答道:“许是昨夜未睡好。”
他倒是很快给了我台阶下:“还是沈将军的事?你放心,日后绝不会了。”
我低头沉默,说不出一句话。
卷丹小心扶他坐下,闻得他又开口道:“一会儿你同朕一起去,肃王想令其妹入楚,朕拒绝了,告诉他心中已有中意之人,他便说很想瞻仰你的风姿,他定还想不到,其实方才就见过了。”
我的心猛地漏跳几拍,只得拒绝道:“我……还是不去了。”
“为什么?”他皱眉认真地问我。
为什么……我真是答不出来。
卷丹奉茶与他,他松开我的手接过,低头轻呷一口道:“朕已应下了。”
两盏茶后,我看他眉宇间的疲惫之意更深了,趁着他歇息的时间借口去看希儿。
从重华殿出来我便急急朝梧桐苑而去,却又不好径直入内,只得在外面徘徊一遍又一遍,欲守株待兔等他出来。
谁知不过半柱香的时间便瞧见一个侍卫出来,径直走向我道:“殿下让属下转告公主,公主也不必等了,殿下不会出来见您,您若有这个勇气,就自个进去吧。”
我咬着牙:“叫他出来!”
侍卫已经转身:“公主请自便。”
我气得头皮阵阵发麻,怒道:“别叫我公主!”
侍卫的步子一滞,竟回头朝我道:“是,王妃。”
混蛋南宫翌!
我真是做梦也没想到他会顺藤摸瓜,到殷圣钧的眼皮子底下来抓我!
这梧桐苑我是不能进去,南宫翌想方设法想让我离开殷圣钧,我偏不!
……
…………
我同降香入内赴宴时,南宫翌也刚到,还未来得及坐下。我不看他,径直行至殷圣钧的身边,他端着酒樽正和南宫翌说着什么,我看他神色轻松,大约交谈甚欢。可我却知道今日这一场宴席怕是没那么好过。
杯光碟影中,我瞧见殷东漓的目光朝我看来,他悄悄向我使了个眼色,我知道他想我劝殷圣钧少喝一些。我自顾坐下却不说话,我不愿跟南宫翌离开的原因可不是因为心疼殷圣钧!
胡乱端起酒樽仰头就喝了一口,琼浆玉液自喉咙顺滑入腹,并未传闻中的香醇芬芳,更有一种辛辣味道,我不免抚着脖子咳嗽起来。
“不会喝就别喝。”修长手指轻巧握住我手中的酒樽,殷圣钧蹙眉看了身后宫女一眼,“给她换茶。”
我不依,重新将酒樽夺回来,低头又喝一口。这酒的味道虽不弱传闻中的好,可两口喝下去,胸腹间似有欲火焚烧,心跳加快,倒是壮胆的好东西。
免得一会南宫翌语不惊人死不休,而我却傻愣愣没有还嘴的余地。
“怎么了?”殷圣钧微蹙着眉头,疑惑地看着我。
我冲他笑一笑,道:“都说佳人与好酒这两样是全天下英雄都喜欢的,前一样我尝不了,后一样总不能叫我抱憾终身吧?”
他望着我,墨色瞳眸里尽是宠溺的笑:“那就尝一尝,别多喝,你身上有伤。”
伤……同他比起来,我这点伤算什么?
长烟幔绕着玉璧华梁,高台上二人轻声软语,仿佛满殿浮华俱已抛之脑后,惟余朦胧一卷鹣鲽情深的画。
南宫翌端着酒杯兴奋站起来,看着我的眼睛里跳着星火,他一句“是你呀”,若静潭浮萍,止水流觞,不甚突兀,又恰到好处地打破我与殷圣钧之间的柔和局面。
我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暗暗咬牙,装,继续装!
殷圣钧已回眸浅笑:“听闻殿下在行宫迷了路,还是她替肃王指的路?”
南宫翌的眼波淌过一抹诧异,却是不戳穿,仍是笑道:“除却这个,还有别的,你我在外头就曾见过的,商枝姑娘不会不记得了吧?”
“是吗?”殷圣钧脸上的笑容微滞,看我的目光带着一丝灼热。
我紧握着酒樽沉住气不敢乱说话,我要等南宫翌再说一句,否则,我怎知他口中的“外头”指哪里?东陵,南秦,亦或是西楚?
只见南宫翌从袖中取出什么东西,宫女谨慎地呈上来搁在我面前的矮桌上。
日光明朗,照耀着眼前的玉簪越发剔透盈亮。我记起来了,是当日我不慎落下的簪子,如今已被他用金片镶嵌,重新修过,看得出这工匠手艺极好,金色与碧色浑然天成,丝毫没有违和感。
南宫翌甚至还自作主张在玉簪上清清楚楚地刻上了一个“商”字,生怕别人不知道这簪子是我的!
那一个浅笑盈盈道:“你说这便是定情信物,只要本王在十日内把你找出来你就嫁于本王为妻,十日之约未过,你可不能食言啊!”他的眸华一转,又看向殷圣钧,“美酒易寻,佳人难觅,我也是个俗人,难过美人关啊,今日也正好请楚皇陛下做个见证。”
原来这才是他口中的好戏,步步算得那样精准。他故意让殷圣钧撞见我们说话的情形,深谙我一定会否认与他相识,到现如今从他口中轻易道出的“事实”,亮出信物,再加上殷圣钧生性多疑,难免不会多想。
所有人的目光都朝我看来,包括殷圣钧。
酒劲起来了,我鼓起勇气看着他的眼睛,用只有我与他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解释:“事情发生在沈将军当街拦下皇上的那日,我所言不虚,只是抹去了中途遇到肃王的事实。当时我并不知晓他的身份,他戏弄我,我气不过便拔下簪子欲自尽,他怕闹出人命,我便趁机逃了出来。这之后的事,皇上也就清楚了。”
他微拧的眉宇未松,眼底似怒非怒。
我意在告诉他,一支簪子说明不了什么,而南宫翌会突然要娶我也是到了行宫见到我后才一时兴起的念头,至于为何会这样,那便留给殷圣钧自己去想了。他那么聪明,定能给南宫翌的行为按上个十个八个的理由。这若要说冤枉,他南宫翌也清白不到哪里去!
而我这番话,不知殷圣钧会相信几分。
他若信了,一切好说。若不信,那么所有皆枉然。
悦耳丝竹声不知何时收尽了,不留一丝余音。殿内浅黄嫩绿的身影也停止了走动,偌大一座宫殿瞬间静谧了下去。
对坐上殷东漓忍不住站了起来,却是这时,我闻得身侧酒樽放下的细响,目光往上,见殷圣钧冷寂的神色散去,又恢复了一贯的温和笑靥,浅笑着道:“得肃王厚爱是她的福气,只是肃王爱佳人,谁都可以,唯独她不可以。”
我心中震惊,再握不住酒樽,顺着心意颤抖地放下。
南宫翌笑问:“为何她不可以?”
高台之上,男子贵胄气度衬得容颜越发尊秀,笃定话语一字一句传下:“因为她是朕要娶的人。”
年华一瞬,时间仿佛定格了一切,包括我的心跳。
从他答应立我为后到现在,没有哪一次比这一次还要认真,不容任何阻断与亵渎,仿佛是在俯瞰告诉世人,霸道宣誓他的主权。
南宫翌却猝然笑出声来,目光直直盯住殷圣钧,凛冽话里带着逼问:“未曾三媒六聘,不闻立后圣旨,她怎就突然成为楚皇陛下要娶的人了?商枝姑娘分明与我情投意合,楚皇陛下不会舍不得美人,没的来框我的吧?”
我不过是西楚后宫一个宫女,无权无势,殷圣钧想立我为后,母族,子息,这一切的一切安排下来都需要时间,他没那么快就昭告天下,没想到倒被南宫翌钻了个空子。
殷圣钧清浅一笑,侧脸看着我道:“那便让她自己说。”
我强作镇定才欲开口,又被南宫翌抢了先:“这可不公平。眼下是在西楚,她又坐在陛下身边,难保陛下不会暗中对她施压。还是……陛下想以东道主身份顺道欺负我?”
殷东漓霍地站了起来,言语冰冷道:“殿下这话可就严重了!正所谓君子不夺人所好,商枝姑娘是皇上的人,你……”
“那我又怎知道不是楚皇陛下在夺我所好?”南宫翌立马反唇相讥,丝毫不落下风。堵得殷东漓说不出话,他还不罢休,蹙眉叹息道,“哎,这日后传出去,世人会说我堂堂南秦亲王却配不上西楚一个小小女子,到底是西楚天朝上国压住了我南秦的气势,我父皇知晓,也不知他老人家如何挂得住脸面。”
我听得冷汗涔涔,他真是越说越过分,分明是他的一点小心思竟然堂而皇之上升到秦皇颜面上去,那便等同辱皇之恨,是任何一个君王都无法坐视不理的。
秦皇即便要苛责,那也只会关起门来说,对外一样不会让自己颜面扫地。
他……难道他为了我不惜同西楚开战吗!
眼前这个人,仿佛再不是记忆中那个总能迁就待我的南宫翌,凭我如何忤逆也总是顺着我的南宫翌……
我从没想过凭他一个人也能将事情闹成这样。
幸好眼下行宫内外全是殷圣钧的亲信,否则这件事一旦泄露,便是我不守妇道,与他人纠缠不清,即便殷圣钧再想保我,朝野上下保管能闹个天翻地覆,直至殷圣钧打消立我为后的念头为止。
这个道理殷圣钧一定比我想得更透彻。
他沉默甚久终是开了口:“那你想怎么样?”
“皇上……”殷东漓的脸色大变,谁也没想到他会选择让南宫翌开条件。
南宫翌放下酒樽,绕过矮桌上前来,琥珀瞳眸里有寒光迸出:“既然我与陛下各有不服,不如就堂堂正正比试一场!”
“不行!”我怒得站了起来。
那一个冷峻的脸色忽而若春暖花开,朝我笑道:“放心,我不会输的。除非,楚皇陛下输不起,那自然也可以认输。”
我气结,再欲开口,颤抖的手忽而被身侧之人的大掌包裹住,他随即起身,开口道:“你想比什么?”
我瞪着他,他故意不看我。南宫翌的言语轻快:“早就听闻楚皇陛下弓马骑射样样精通,我也一直想同陛下切磋一二。只是弓箭难免无眼,那就赛马吧。”他一顿,接着道,“一场定输赢!”
“好。”殷圣钧毫不迟疑应下。
全公公的脸色变了,殷东漓疾步上前跪下道:“臣恳请替皇上出赛!”
南宫翌凉凉看了地上之人一眼,嘲讽道:“怎么,对于自己喜欢的女人楚皇陛下也想要假手于人吗?”
“你……”我怒得想要当庭骂他,殷圣钧握住我的手猛地用了里,我吃痛地抬头看向他。他浅浅睨视我一眼,丢下一句:“记着自己的身份!”
语毕,他已松手抬步下去。
我愣了下,跟着追下去,听他开口吩咐侍卫去备马。我知道行宫正巧有一片宽阔林地,若是赛马便再合适不过。只是……
目光看向南宫翌,我原本是极不愿将他牵扯进来的,可今日他所做的实在太过分了!他看着我,眼底是势在必得的笑意。
见他们转身要出去,殷东漓和全公公急着跟上,我悄然行至南宫翌的身侧,咬牙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的话语轻悠闲散:“我想干什么难道刚才说的还不够明白?我说过我不会强行拉你走,但要光明正大把你从他手上赢回来!我知道昔年你的兄长们在背后说我像个姑娘,那你今日便睁大眼睛好好看着你的男人是怎么把你带回家的!”
看来他无论如何不会放弃了,我情急之下只好道:“他有伤在身,你即便赢了也胜之不武!”
明显感觉到他眼底闪过的一丝震惊,很快又见他冷笑道:“这个借口不错。”
眼看着他们都走到了殿外,我心中杂乱无章,不知该如何是好。降香走上前来担忧的地看着我,我咬一咬牙飞快地冲出去,握紧拳头大喊道:“商枝虽然身份低微,可也不是一件商品可以任由你们待价而沽!”
明黄与湛蓝两抹身影蓦地怔住,随即转过身来看着我。
我继续道:“既然我是筹码,那我也一样有说话的权力!给我一匹马,若我能跑在皇上和肃王殿下之前,是去是留便由我自己说了算!”
此赛殷圣钧的胜算不大,我又不愿就这样跟随南宫翌离去,思来想去这便是最后一个办法了。
殷圣钧的眼底瞬间五味杂陈,而南宫翌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我的骑术他最是清楚,记得曾经他还评价说我所到之处任何一匹马都能瞬间化身成为蜗牛。他笃定我赢不了他,可我必须放手一搏。
“你给朕退下!”那道破冷声音传来,我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中的锦帕。他看我的眼睛里藏着薄怒,我知道今日我说了那么多的话,不管他信不信,亦或是信多少,他心里必然还是有怒的,只是眼下碍于南宫翌的面前不便表露。
我私自决定要出赛的事才真正令他怒不可遏。
他以为只有他才是那个运筹帷幄的人,从不喜欢别人的自作主张。
怪异气氛下,我硬着头皮走到他的面前,压低了声音道:“皇上龙体有恙,实不该冒然答应。若想我反悔,除非你答应不出赛!”
他眼中弥漫的愤怒在听到我这句话的时候渐渐散了,明眸璀璨,换上了俊朗的笑,腕口一暖,他将我拉至一侧,万点星辉落在眼底,似也只是为了得到我的肯定:“原来是在担心朕?”
我担心你……会输。
“放心,朕不会让你离开朕的。”他低声安慰着我,见我仍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似是下了决心才开口,“朕不会相信他是真的喜欢你在乎你,他来问朕要你定有别的什么目的。”
殷圣钧的话说得我心中一阵吃紧,我脱口问:“什么目的?”
那边南宫翌似乎已经等得不耐烦,扬声道:“如此烈女,我倒是喜欢的紧,比起那些只会哭哭啼啼的莺莺燕燕强太多了!既然商枝姑娘有此等勇气,楚皇陛下也不会是输不起的人吧?”
我才不在乎南宫翌在说什么,有些心乱地反握住殷圣钧的手,低声问:“皇上知道什么?”
他的眸华极快地掠过不远处南宫翌的脸,随即又回头看着我:“朕还不知道他有什么目的,却知道他有心仪之人。”我的眼睛微微撑大,闻得他平静无波地道,“原东陵,明惠公主。”
握着他的手掩不住颤抖,他细细看着我道:“朕说的都是真的,所以你不用担心。”
我的脑子乱了,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知晓南宫翌同明惠公主的事,他若知道我就是明惠公主,他,会不会杀了我?
我知道此刻我的脸色一定很难看,拼命地在殷圣钧面前挤出一丝笑容来。他凝望着我,半开玩笑道:“好了,别再紧张了,除非你真的想跟他走,真的在乎他。”
我忙摇头,除了摇头却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即便他赢了,想来他也只是想要赢得一个和朕密谈的机会,到时候朕也便知晓他此行的目的了。”耳畔悠悠回荡着殷圣钧的话,再看,他人已转身行至南宫翌的面前,浅声道,“比试是男人之间的事,她一个女儿家不宜抛头露面,我西楚女子比不上贵国女子的豪迈,肃王,请吧。”
我早猜到凭殷圣钧的心思,再加上我先前那么多亦真亦假的话,他一定会把南宫翌的目的复杂化,可偏偏南宫翌要的就是带走我!
当下再来不及多想,我拔腿就冲上去,大声道:“皇上,请让商枝出赛!”
殷东漓忍不住走过来,低声道:“姑娘这是干什么?”
我不管不顾上前,才拉住殷圣钧的衣袖,便听他蹙眉道:“别胡闹了!”
我紧拽住他的衣袖不放,咬牙道:“即便如皇上所说肃王另有目的,那我也是他达成目的的一个幌子,就算是个幌子他也不会放任不管。所以一会我拖着他,皇上一定要赢,西楚颜面不能丢,皇上,你一定要赢!”
那一刻,我分明瞧见殷圣钧的眼底又有了笑意,那样恣意畅然。
而我的心底莫名的居然有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歉疚。
这,本是我不该有的,尤其是对着我此生最大的仇人。
…………
殷圣钧到底同意让我也上场,良驹是殷东漓亲自准备的,南宫翌那个小心眼儿的还特意前前后后查探一遍,然后假意和殷圣钧客套一番,最后厚颜无耻地率先挑了马匹。
他自是怕殷东漓暗中动手脚,不过殷圣钧如此大方已在告诉他所担忧之事纯属虚无。
降香扶我上马的时候我因为紧张差点把马扎都踢翻了,待我上马,降香仍是不松开拉住我的手,我回头看她,她的脸色不佳,几次张了口,像是要同我说什么。但最终她还是什么都没说,只在我掌心内写下“小心”二字。
我骑马上前,与他们并肩站着,有侍卫过来用石灰粉洒上白线。
虽说是一局定输赢,不过我看他二人却都不怎么紧张。南宫翌笃定了会赢,而殷圣钧却以为南宫翌另有目的,只有知道真相的我早已紧张得大汗淋漓。
哨声划破长空,惊起了一片琉雀。
我眼看着那二人已策马中出去,这才急急甩下长鞭追去。
这一次是豁出命来的,虽没谁敢再说我是骑着蜗牛上阵的,可比起前头两个人来那也真真是差远了。
遥遥望去,那两人分不出伯仲。
我用力夹紧马腹,甩手将长鞭抽下去,马匹如疾风狂奔,我的心一横,丢下长鞭拔下发簪用力刺入马臀。
胯下坐骑发出痛苦一丝哀鸣声,随即它的前蹄高扬,瞬间就发了疯。
前头二人不觉回头看来。
从前也曾见过我皇兄们赛马的时候偶有马匹临阵受惊发狂,我看只要皇兄们用力抓住马缰就不会出事,可没想到事情搁在我身上便完全不是那个样子。
我低估了马匹的力量,马缰绳似一柄利刃狠狠地被它从我掌心里抽出,我拼命挥舞着双手最终也没能抓住什么,马匹又是长嘶一声,我只觉周身颠簸不已,整个人已被它震落下来。
本能地惊叫出声,千钧一发之际,前头两道人影竟都朝我而来。
因想要绊住南宫翌,我的位置就在他后面,他从马背上一跃而起,伸手抓住了我的手臂。没想到这时,殷圣钧暴喝一声“放开她”,我的另一条手臂一紧,面额有厉风拂过,南宫翌竟然直接对他出手!
刹那间,我连呼吸都忘了。
殷圣钧本能地回手,一掌朝南宫翌劈过来,电光闪石间,南宫翌浅浅睨我一眼,猝然收了手,殷圣钧的一掌严严实实落在他的胸口,一口血自他口中喷出。
殷圣钧的眼中闪现诧异,我的脚尖才沾地,便本能地扶住了南宫翌:“阿……肃王殿下!”他指关分明的手缠住我的手,一手拭去嘴角血渍,笑着道:“就知道你关心我。”
我徒然一阵心惊,都什么时候了,他居然跟我来苦肉计!
宫人侍卫们已围着冲过来,有喊“殿下”的,也有叫着“皇上”的。
皇上!
我猛然回头,殷圣钧就站在我们面前,目光冰冷地看着我,只看着我。
犹记得先前他还嬉笑地问我是否真的想跟南宫翌走,是否真的在乎南宫翌,我否认了,那我现在又算什么?
“皇上!”我丢下南宫翌朝殷圣钧跑去,拉住他的手问他,“皇上没事吧?”
“朕有什么事!”他的声音越发弄得天寒地冻似的,手却将我揽住,狠声道,“看你都吓得眼睛也花了,朕在哪里你还认不清楚?”
我再是不敢吭声了。
南秦的人过来扶住了南宫翌,为首的侍卫道:“说好只赛马,楚皇陛下怎能出手伤我南秦亲王?”
没想到南宫翌却狡黠笑着道:“本王技不如人,怨不得谁,不过这一伤让本王看到商枝姑娘的心意,也值了。还望陛下能放下身段,听一听商枝姑娘的真心话才好。”
殷圣钧的脸色铁青的厉害,南宫翌仍是一张嘴不饶人,果真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我怯怯看着殷圣钧,他的眼底冰凉依旧,片刻,才缓声道:“东漓,先送肃王回去休息,宣最好的太医。”
殷东漓虽万分不愿,此时也只能照办。
待南秦的人一走,我才感觉到身侧之人有些微晃。
“皇上!”我紧张地扶紧他,谁知他的手臂一用力,一把将我推开,全公公顺势扶住他,忧心问:“皇上怎么样?”
他也不回答,整张脸苍白得无一丝血色。
我低语道:“不是让皇上先走吗?皇上为何要回来?”
他的目光犀利似箭,话语含着讥诮道:“朕不回来,难不成就能由着你们亲亲我我?”
我见全公公的脸都变了,单只扶着他,什么话也不敢再劝。
记不清他已经有多久不曾用过这样生硬愤怒的口吻对我说过话了,看来是真的怒得不行。
回至重华殿,早有太医在里头候着。我跟着进去,很快便被殷圣钧冷冷地喝出来。我不甘心再次进去,他干脆叫了全公公来撵我。
今日南宫翌一次一次的出人意料,在殷圣钧的眼里便是我一次一次地欺骗他隐瞒他,他会勃然大怒也在情理之中。
“小姐,还是暂且别进去了,皇上正在气头上,等皇上气消了些,咱再进去。”卷丹在我身边软语规劝。
我的心下一片漠然,今时不同往日,这口气要殷圣钧消下去可不是易事。用力咬住唇,既然南宫翌把我逼入绝境,那我便置之死地而后生!
转了身径直走出重华殿去,卷丹欲跟着出来,被我喝住了步子。
未回寝殿,我直接去了梧桐苑。
降香一看矛头不对,忙拉住我,拼命地朝我摇头。她真是急了,大约想说话,可无论她再怎么努力也只能发出“啊啊”的声音。
我甩开她的手,冷冷道:“不必在我面前装得那么忠心的样子,你现在就回去,告诉皇上,说我去看肃王了!”
降香撑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我,随即摇头,还是拼命地摇头。
我气得又推她一把,怒道:“还不去!”
她还是摇头,眼睛急得通红,我不再看她,扭头就冲进了梧桐苑。果然,南秦的侍卫一个也没拦着我,却是把降香拦在了外头。
太医们已不在,屋内,只余下两个侍卫,看来是南宫翌最信任的人。
那一个就半倚在床上,见我进去,苍白脸上又见了笑。他挥了挥手:“段林,你们都下去。”
我气冲冲走上前,恨不得直接揍他一顿!
他却还能嬉皮笑脸道:“怎么,不必去解释?还是你解释了,他不听?”
我才不要和他废话,厉声道:“为什么要这样做?突然撤掌,你就是故意的!”
他厚颜无耻地抓住我的手,我反抗,他的力道更大。
“南宫翌!”
“叫阿翌,从前怎么叫,现在也怎么叫。”他笑了笑,又突然拧起了眉心,话语也沉下去,“不错,我就是嫉妒了,嫉妒你说他有伤在身,我即便赢了也胜之不武。所以我就想看看,是不是你真的对我毫不关心,若是我受伤了,你是不是真的连瞧也不会瞧上一眼。幸好,幸好,你还是我的桐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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