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枝篇)
宫门口的侍卫大约是觉得南宫翌才出宫又入宫有些奇怪,但在瞧见他低沉的脸色时,谁也不敢多问一句就放行了。
去了沈宸的辰阳宫,才知道辰阳宫已让禁军团团围住,说是没有皇后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
我皱眉道:“那只能去找皇后娘娘了。”
南宫翌闻言,二话不说转身便走,我只得提着裙子跟在他后面。
我知道他心中仍然有气,一句话不同我说,还走得飞快。我却逶迤了一地的长裙走也走不快,眼看着他离我越来越远,只能喘着气叫他:“阿翌,你可不可以走慢点,我跟不上。”
他回过头来睨视着我。
那时候在东陵皇宫,母后总给我挑选最好看的长裙,但我每每都厌恶那些漂亮的衣服繁琐至极,因为出去玩的时候我总要落后。
他修长的手朝我伸来,脸色似乎也不那么冰冷了,我真是怕昨夜之后他厌恶得不想理我。我忙上前将手递给他,他轻轻握住拉着我上前。
清风吹过脸颊,张扬着恣意的味道。
他的话语传来:“其实那时候我挺喜欢看你穿各种各样的长裙,因为你穿了长裙走不快,这样我就可以牵你的手。每次牵你的手,那种感觉很美妙,可惜那时候你只把我当成一个劳动力吧?”
他又笑了,目光盈盈看向我。
我被他逗笑了,好似之前我们愉快相处的时光再次回来了。
他拉着我穿过御花园,几个宫女见了我们,忙退至一侧行礼。待我们一过,我便听得她们在后面窃窃私语道:“快看快看,肃王殿下和明惠公主真是郎才女貌啊!”
“就是啊,多登对呀!”
“哎,羡煞众人呀!”
我听得心虚,悄悄抬眸看他的脸色,见他倒是没什么异常,也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故意的。
心里有些难受,有时候我就想,南宫翌他怎么就不能混蛋一点呢?他怎么就不能对我坏一点呢!
可是,这才是南宫翌,才是我认识的那个南宫翌啊!
我咬着唇将眼泪吞咽下去,下意识地反握住了他的手,他有些吃惊地回眸看我,我努力朝他笑了。
他看着我一愣,随即也对着我笑了。
我想通了,既然死不成,那就嫁给他吧。等去见完沈宸,我便告诉他那道圣旨的事,我是愿意嫁给他的,但并不是以肃王妃的身份。
他要我一个心甘情愿,就一定会帮我偷出那道圣旨!
再说,还有沈宸,沈宸也不希望殷圣钧将东陵送给秦皇,她也一定会帮忙的!
秦皇未将圣旨公开,我们只要先暗中毁了,那他就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
“桐儿,你笑起来的样子真好看。”他越发握紧了我的手道。
我快步与他并肩,却是问他:“身体还好吗?”
他略微一愣,随即又笑道:“嗯。”
他的脸色虽不似往常的红润,可大约是心情好了,脸上有了笑,精神也跟着好了。我放心地一笑。
“雪英还给你炖了补汤,一会回去怕都要炖烂了。”
他蹙眉笑着:“所以她原先是要你端来给我的?”
我点点头也不否认,二人相视一眼,不约而同笑起来。
这一笑,让沉浸了一夜的紧张气氛散了,我直直凝视着面前的男子,我知道我们之间有问题,但我真的很努力地想要解决它。
回眸时,才发现已到了皇后寝殿门口,只是让我和南宫翌都吃惊的是,御驾也在里面。
我们径直入内,见一众宫人都站在房外,房门倒是没有关,里面二人说话的声音传出来。
秦皇道:“宸妃才来南秦和亲没多久你就要处置她,这叫朕如何对楚皇解释?”
长孙皇后冷冷道:“她既已经来了南秦就是南秦的人,难道她做出此等恶毒之事皇上也想不闻不问吗?”
秦皇又道:“此事朕会查清楚的。”
长孙皇后的声音更加尖锐了:“证据确凿,皇上觉得还有必要查吗?她的身份臣妾清楚着,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臣妾才是后宫之主,这件事还请皇上不要插手了!”
我知道虽然沈宸是来和亲的,可站在女人的角度上,对长孙皇后来说这还是一个来分丈夫宠爱的妃子,她会有意见也是在所难免的。更何况这次的事还和长孙夕雪有关,她自然更不会留情了。
“儿臣给父皇、母后请安。”南宫翌拉着我入内,我也忙朝他们行了礼。
秦皇见了我的态度尤其的好,忙转了身过来询问我道:“桐儿来了,身体都好了?”
我是学不会客套的人,只能应了声。
长孙皇后的脸色有些奇怪,咳嗽了一声道:“你们怎么突然来了?”
我想着反正秦皇态度这样好,不如就先对他说了:“我听说宸妃娘娘有些麻烦,想去她宫里探望,谁知却被侍卫拦住了。”
我在西楚呆过一段时间,秦皇也是知道的。
果然,他朝长孙皇后看了眼,开口道:“原来是这样,穆月,你带公主去辰阳宫。”
穆月有些吃惊地看了长孙皇后一眼,长孙皇后的声音略冷:“那就带公主去吧。”
我忙谢了恩,南宫翌送我到宫门口,这才松了我的手,轻声道了句“去吧”。我跟着穆月出去,恰巧见长孙夕雪小跑着来,她老远就见了南宫翌,忙展笑冲过去,拉住他的手道:“表哥!表哥,你一定也是知道我被人欺负了,来替我讨公道来的吧?哼,那些西楚来的女人一个个都不是好东西!”
我侧脸看了眼,见她正恶狠狠地瞪着我,我知道她指桑骂槐。而我奇怪的是,这夕雪郡主不是生龙活虎吗?哪里像是被害的样子?
南宫翌的俊眉紧蹙,他看着长孙夕雪凉凉纠正道:“你给我记住,桐儿不是西楚来的!”
“表哥,她……”
长孙夕雪还想辩解,却见南宫翌已经转身入内了,她跺了跺脚,只能追着叫着跟进去。
我收回了目光,径直朝辰阳宫而去。
因着是穆月亲自带我去的,那些守卫的禁军也不好再说什么。雨心忙带着我去了沈宸的房间,她就呆呆坐在窗口,青丝如瀑,直垂在身后。娇美脸蛋未着粉黛,恍惚中似乎又回到我初次见她时的样子。
“娘娘,明惠公主来了。”雨心在她耳畔轻声说道。
沈宸忙回了神,见真是我,这才吩咐了雨心外出守着,起身将我拉入内室。我见她的脸色凝重,才要问发生了什么事,她的目光突然落在我的手腕上,指腹缓缓拂过我腕口的翡翠玉镯,眼底带着一抹认定:“这镯子果然在你这里!”
镯子?
我吃了一惊尚未反应过来,却见她微微一愣,蓦地笑出声来。
齐腰青丝在地上划出了妖娆的影,衬得她的身姿越发美妙,我却沉下声来,提高了声音问她:“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什么镯子?你怎么会和长孙夕雪扯上关系?”
她的美眸凝看向我,嗤声道:“这便要从那日我去给皇后请安说起,出来时正巧碰上了夕雪郡主,她拉着我客套了几句,其实我又何尝不知道她这是替她那个姑妈打探我。后来她看上了我的镯子,说记得你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她也想要,反正这些乃身外之物,我也不看重,便没多想送给了她。”
我总算听出了些东西来,先前在西楚时正值冬季,穿的衣服也厚实,况且我同她也没见过几面,她没发现我身上的镯子也属正常。
“后来呢?”
“后来?”沈宸的笑意冷了,睨视着我道,“因为我是西楚来的,从见的第一面我就知道长孙皇后防备我,可我没想到她把我所有送的东西都让人检查了,包括夕雪郡主的那只玉镯。御医告诉她,我给夕雪郡主的玉镯里带着麝香!”
“什么?”我震惊无比,下意识地捂住了腕口的玉镯,“这不可能!你的镯子,让谁碰过?”
沈宸却摇头道:“没有人碰过,因是好玉,我时常戴着。”
我更加吃惊道:“可这是太后娘娘赏赐的东西,谁能在上面动手脚?”
面前的女子又笑了,凉声道:“我说明惠公主,你是真傻还是装傻?难道你到如今还看不清楚局面吗?”
我的指尖泛凉,但却不敢相信。在我的印象中,太后一直敦厚慈祥,是西楚皇宫里唯一一个不会勾心斗角的人,她不会的……
掩住心头的惊慌,我转身让人叫了御医来,可御医验过之后告诉我,我手腕上的镯子亦带了麝香。并且告诉我,这镯子是常年浸泡在放有红花和麝香染缸里,故此这麝香早已抹擦不去。
御医下去了,我呆呆望着桌上色泽盈透的玉镯说不出话来。
还记得那时候我为了不怀上殷圣钧的子嗣,特意让十三找了麝香给我,后来被妗儿发现,还害得妗儿为告诉我真相被灭口,却原来根本就用不着那个香囊!
沈宸缓步行至我的身后,启唇道:“有些事我也不必瞒你,想来你也知道得不少。不错,一直以来我心中爱慕的人始终是皇上,就算先帝赐婚也不会改变。大婚前夜,太后曾找我谈话,她说她知道我和皇上的事,但是她相信我是个懂得自爱的好姑娘,还特意送了玉镯给我,说是先帝赠予她的,我信了她的话。呵,如今看来,她哪里就真的信过我?在我进门半年未有喜讯后,她便一直婉言劝说先太子纳妾……”
她的脸色略有苍白,我忙回眸看着她问:“为什么?”
“为什么?”她笑得苍凉,“因为她不愿她的儿子同不贞之人生下孩子!她认为我和皇上不清白!”
不贞之人……
我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中锦帕,虽然我不喜欢沈宸,但这个女子的身上却有着铮铮傲骨,即便我不愿承认这也是事实!
她能把所爱藏在心底那么多年,关键时刻能为殷圣钧挺身而出离开故国来和亲,可我也始终相信他们之间是清白的!
手臂忽而一紧,我回神对上沈宸焦急的眸子:“她能那样对我我理解,可她为什么要那样对你?”
我被她问得整个人呆住了。
是啊,先太子已仙去多年,如今殷圣钧才是西楚的皇帝,太后为什么要那样对我?
她为什么不想我生下殷圣钧的孩子?
一个个念头在我心头闪过,我被沈宸拉住我手臂不住地颤抖起来,原因只有一个,她恨殷圣钧,她恨他!
太后膝下没有儿子了,所以她即便恨殷圣钧也不会杀他,可她却会伤害他的孩子,她想折磨他!
我猛地想起那次行宫的刺客,殷圣钧前前后后命人查了很久,我听钱公公说他让沈将军查所有嫔妃以及她们的母族,因为照那夜的手法看来,极像哪个嫔妃为了不让我有皇长子在手而下的毒手,可倘若背后之人根本就不是嫔妃呢?
怪不得沈将军查了那么久也没查到凶手!
我突然又想到薛玉宁曾对我说,冯昭仪的胎不必我|操心,因为有人会处理……难道薛玉宁背后的人是太后吗?
我的脑子乱了,这一切看起来似乎是这样离奇,却又分毫不差。
喉间干燥无比,我张了口,只颤抖吐出五个字:“皇上知道吗?”
沈宸冷声道:“皇上若知道我还找你来做什么!”
原来这才是她想告诉我的事!
她用力抓住我的肩膀,沉声道:“我不知道你和皇上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现在能把这个消息传去西楚的人只有你了!”
我的肩膀被她抓得生疼,她以为我不想应,竟突然跪下了。
“沈小姐!”怔忡间,我讶然自己竟然叫的还是“沈小姐”……
她跪在地上拉着我的衣袖道:“你也许不知道希儿对皇上来说多重要,可皇上不能失去希儿的!我求你,无论如何要将这个消息告诉他,我求你了!”
我忙跟着跪下扶住她:“我会告诉他这个消息,我会的!”
“真的?”她的眼睛亮了。
我郑重地点头:“我一定会的!”
扶了她起来,我忍不住问她:“太后娘娘为什么要这样对皇上?”
她自嘲笑道:“她以为先太子之死与皇上有关。”
我惊讶无比:“先太子不是病逝的吗?”
沈宸却不再答,美眸流转落在我的脸上,无端道:“你知道吗?我其实很嫉妒你,嫉妒你得到了皇上的爱,我总在想,倘若他能像爱你一样爱我,哪怕是死我也不愿离开他。只可惜……世上总有那么多的不如意……我爱皇上,皇上爱你,你的心却在肃王的身上……”
我听得压抑无比,喉间的苦涩更甚,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
长孙皇后寝殿外。
长孙夕雪追着南宫翌进去,她又一把拉住他的手道:“表哥,你走那么快干什么!咱们都有多久没好好说话了?”
南宫翌叹了口气,道:“我还有事,改天……”
“改天?又是改天!”长孙夕雪硬拉着他不放,“那个郁之桐来了以后你对我更加不闻不问了!表哥,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南宫翌无奈地看着她,以前他当她是妹妹疼爱,兄妹之情自然无需尴尬,但如今却不一样了。
长孙夕雪还叽叽喳喳地在他耳边磨,他听得无奈,只得骗她道:“夕雪,我头痛得很,你能不能让我安静一会?”
长孙夕雪一听,忙拉他在廊下坐了,转了身便说要找人去宣御医。
南宫翌蹙眉看着她跑出去,这才起身朝寝殿走去,打算跟秦皇和长孙皇后知会一声直接去辰阳宫等他的桐儿。
谁知才走到门口,便闻得里头长孙皇后极为不悦地道:“宸妃才来多久就把皇上迷成这样,日后还了得!”
秦皇道:“朕都已同你说了不处置的原因,你怎么就不明白?”
长孙皇后气道:“你对桐儿态度大变是因为有楚皇那道圣旨,那难道对宸妃也是吗?”
南宫翌的步子止住了,他的眉心不自觉地紧拧,殷圣钧的圣旨?什么圣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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