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竹!”冷月脱口惊呼,定睛看去,这乱发如蓬,华服污损的憔悴妇人,脸颊高高肿起,眼睛红肿,赫然就是敕封一品诰命的都统夫人,紫竹!她身子一软,跪倒在冷月面前,颤颤抬起头来:“他还是动手了么?”紫竹惨笑不语,忽地跪行到她跟前,重重叩下头去:“他是一时糊涂犯了错,不关孩子的事!太妃娘娘,求你放过孩子,紫竹愿意以命抵罪,替他受过!只求你饶了他,饶了孩子!”她额头撞在青石地上砰然作响,左右侍卫一把将她架开,她仍挣扎不休,直叫着:“太妃娘娘,求你开恩——”凌超箭步上前,翻掌为刃,切在她颈侧。紫竹两眼一翻,无声无息软倒,就此昏迷在地。
“慕夫人只是暂时昏迷。”凌超面无表情地转向她,“一干人犯如何处置,请太妃娘娘示下。”冷月不语,缓缓扫视眼前这一众面孔,心底千言万语,无尽苦楚,她暗暗捏紧双拳,一狠心转身:“全部带走!”身后老老小小哭喊成一片,都被合拢的车帘隔挡在外面。
冷月一动不动坐在车里,用力握紧软剑,掌心渗出冷粘的汗水。
她与凌超赶至宫门,五千禁军已经在此候命。
一个时辰已经过去,冷月抬头看了看天色,只怕慕枫也已赶到东郊大营了。
“封闭宫门,燃起烽烟,鸣金示警。”凌超斩钉截铁传令下去。
沉重的宫门轰然合拢,护城御河上巨大的金桥缓缓升起。
低沉的号角吹响,各处宫门落下重锁,甲胄鲜明的禁军戍卫刀剑出鞘,明黄旌旗高高飘扬在皇城之上。
一股青色烟柱从宫中最高的楼台上腾空而起,直冲天际。
这是宫中示警的烟讯,京畿四周驻军,一旦望见烽烟,便是接到入京的诏令。
她命人检查宫中水粮兵器,除禁军箭矢有限外,一应水粮充足,坚守半月都不在话下。
各宫室殿阁都被封禁,宫人侍从未得传召一律不得擅自出入,以防起乱。
一应部署周全,冷月登上城楼,眺望东郊方向,良久仍未见有烟尘自东面升起。
凌超在她身后冷冷一笑:“看起来,慕枫没这么容易得手。”冷月颔首微笑,不错,如若他顺利接手了东郊驻军,带领军队赶回城中,此刻东边天际理应看到万骑扬尘的沙雾。眼下已过了一个多时辰,不见驻军开拔的迹象,想来是驻军统领已经看到了她的烟讯,知龙凤印有疑,不肯听命。
“凌统领,今日有你及诸位将士舍命相随,冷月感激之至。”她侧首,平静地笑看凌超。凌超是凌天的弟弟,虽然没有血缘,但是冷月在看过他的能力后把禁军交给了他,她欠凌天的已经还不完了,她知道,这么做有些冒险,根本就补偿不了什么。但是她还是做了,至少这样做能让心里好过一些。
凌超一双眼里仍是冷冰冰没有表情,低低开口:“太妃娘娘,嫂子让臣转告您,她会一直陪在你身边。”她一震,直直看向他的眼,水灵不恨她?还要陪在她身边,这个傻丫头……辉月宫里,紫竹已经醒来,被带到冷月面前。宫人已经侍侯她梳洗整齐,宝蓝宫装,丰髻低挽,形容却是越发憔悴,平日满月似的莹润脸庞蜡黄无光,左颊红肿未褪,淤青犹在。她神情恍惚地走到她面前,屈膝便跪,未开口,眼眶先已红了。
冷月挥手让左右都退出去,只留她与她二人单独相对。
“你起来,不必跪我。”冷月端坐在椅上,抿紧了唇,隐忍心中凄楚。
紫竹恍若未闻,仍是低头跪着。
“他这些年待你如何?”紫竹怔怔半晌,眼眶一红,轻轻点头,泪水却溅落玉砖。
她叹息,伸手抚了抚她面颊的红肿,“到此时,你还护着他?站在哪一边,由你自己选择。”冷月坐定,敛去温软神色,冷冷逼视她,“若是决定与我为敌,就拿出慕夫人的样子来!”紫竹咬唇不语,眼泪分明已在眼底打转,终是倔强地昂起了头。
冷月不再看她,扬声命凌超入内。
殿门开处,凌超按剑直入:“禀太妃娘娘,慕枫执龙凤印接掌东郊大营两两万兵马,下令封闭京畿十二门,全城戒严,不得出入。”只两万么,冷月略略牵动唇角,问凌超道,“其余八万如何?”“皆按兵不动,作壁上观。”凌超声如金铁。
她略一沉吟,问道:“慕枫的兵马,现在到了何处?”。
凌超道:“已入内城,正分兵两路,一路直扑宫门,一路屯守城外。”“往宫城来的一路,可知有多少人马?”她垂眸沉吟。
“暂且不详。”凌超低头。
她点头道,“再探!严守宫门,时刻备战!”凌超领命而去。
紫竹微微发抖,强自镇定,下唇却已咬出血痕。
冷月抽出袖中丝帕递过去,并不看她:“你猜,他的胜算有几成?”紫竹接过丝帕,捂住了唇,似乎下定决心以沉默与她对抗到底。
“如果镇国将军还活着,他的胜算,你猜又有几成?”她转眸,看着她,淡淡开口。
紫竹身子一晃,瞳孔骤然因震惊而放大。
她静静看她,一言不发。
她突然说不出话来,骇然盯着她:“怎会这样,折子上明明写了,镇国将军已经,已经……”“所以才能骗过慕枫,令他放松戒备,我才得以先发制人。”冷月微笑,凝视她双眼,“此所谓将计就计,慕夫人以为如何?”她要她明白,她的丈夫一早已踏入这个局,从一开始就没有了胜算。即便他能攻破皇城杀了她,夺下京城,也一样逃不出方青卓的手心,等待他的将是兵临城下,大开杀戒,血洗叛军。
紫竹跌坐在地,脸色惨白,几近崩溃。
殿门外靴声橐橐,凌超刚退出不到片刻又急促而回:“慕枫现正亲率两万兵马赶来,届时重兵围困宫门,恐怕宫外消息再难传递入内。”“无妨,该来的总归要来。”冷月扬眉一笑“凌统领,你可准备好了?”“属下与麾下弟兄,誓与皇城共存亡。”凌超昂然直视她,他的眼睛灼灼发亮。
宫门方向再次传来低沉的号角呜咽,凌超匆匆离去。
紫竹痴痴望着宫门的方向,脸色青白得可怕,却不再流泪。
还只是黄昏时分,天色却已沉沉黯黑。
窗外不知何时已飘起霏霏雨丝。晚风捎来微雨潮意,夹杂着松油燃烧的辛呛气味,从宫门方向传来,隐约可见火光明灭,缭绕浓烟笼罩在九重宫阙上空。
冷月侧首,对跪在身后的紫竹淡淡道:“你留在这里,孩子有嬷嬷照看,我不会为难你一家老幼。”言罢,她转身步向门口。
“我想再看一看他!”紫竹忽然跪下,“太妃娘娘,求你让我去宫门,远远看他一眼!”冷月驻足,不忍回头,她已知生离死别就在眼前了。
“好好活着,你还有孩子,还有余生。”她暗一咬牙,狠下心道:“他从未爱过你,还将你刑囚,这样的男人不值得你为他伤痛!”身后沉寂半晌,紫竹忽然大笑:“值得,太妃娘娘,你告诉我什么是值得?”冷月蹙眉,不想再听,抬足迈向门口。
“镇国将军难道就不狠心?一个不顾你安危,将你抛下不顾的男人,你为他鞠躬尽瘁可又值得?”这一句凄厉质问,如箭一般洞穿了冷月心胸。
紫竹跪在地上,却昂起头,目光幽幽,毫不示弱地看着冷月。
若是从前听到这一句话,或许她真的会被击倒,可惜,她已经不是昔日的冷月。“正因为他是方青卓,才会大胆冒险,将我置于这风口浪尖。”她仰面微笑,“也正因我是冷月,他才敢放手将这一局交到我手里。”话音落地,紫竹呆住,她亦被冷月的话惊得怔在当地。
冷月转身而去,殿门在身后訇然关闭,将紫竹惊怔含悲的目光一并隔绝在门后。
夜色已沉,雨丝骤急,她拉紧风氅,顾不得让侍卫撑起伞盖,匆匆登上宫门。
城下的叛军已经团团围困了宫城,四面宫门外都是阵列森严的兵马,箭在弦,刀出鞘,矛戟林立,大片松油火把将宫门照得火光通明。
凌超已闻讯赶了过来,她迎上前去,敛身一笑,“辛苦了。”他镇定如常,城下剑拔弩张,敌众她寡,愈是如此情形之下,愈要以从容安抚人心。
她走近墙下,俯身眺望,身侧一名兵士忙挺身阻拦,“太妃娘娘小心!”这年轻人才不过十八九岁年纪,她侧眸对他一笑,“没事,不要怕。”这浓眉大眼的士兵陡然涨红了脸庞,张了口说不出话来,只重重点头。
凌超哈哈大笑,上前在他肩上重重一拍,“小子,没真打过仗罢,这阵势算什么?一个女人家都不怕,咱铁铮铮的汉子难道还怕了不成!”四下里肃然而立的兵士们顿时轰笑起来,紧绷了半日的险氛,因这一笑而舒展,那一张张年轻坚毅的脸上,浮起振奋激昂之色,更有了些许暖意。
冷月朝凌超赞许地一笑,点头示意,朝人静处走去。
她侧首望向不远处火光明灭的叛军阵列,低声问道:“慕枫只是围了宫城,毫无异动么?”“不错,眼下他按兵不动,臣倒是喜忧掺半。”凌超冷冷负手道,“喜的是,他恐怕受制于外力,不敢轻举妄动;忧的是,夜色将深,只怕他将趁夜暗袭。”冷月点头:“今夜确是凶险难料,务必小心应对。”凌超突然开口:“太妃娘娘,不如将慕家老小绑上城头,给他个震慑,也好叫他投鼠忌器。”冷月蹙眉侧身不语。
“大敌当前,切莫妇人之仁!”凌超声若铁石。
绑了慕枫年迈老母与孩子在城头,确实毒辣,也确有威慑之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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