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雅琴一听是关于府里的事也不再问了，她现在倒担心的倒是另外一件事情，虽然桑初瑶先前在桑老夫人面前信誓旦旦的说跟宁楚尧没有半点男女之情，可是她却看的出宁楚尧对桑初瑶不同一般。她真是不明白桑初瑶一个乡下丫头到底哪来的魅力，能让宁楚尧对她另眼相看，她不就是个诗比自己作的好一点，女红比自己好一点吗？若是比琴技，她哪里是自己的对手！轮出身自己也比她强了何止千百倍，自己的娘是两朝元老，当今大学士的千金，她娘却是个乡下教书匠的女儿，宁楚尧怎么会看上他？

　　桑雅琴越想越不服气，推了一下常氏的手道：“娘，琴儿的事，您到底跟外祖父说了没有，过了年琴儿便十五了。”

　　“这事你放心，你的终身大事娘自然会放在心里。”常氏开口说道，对宁楚尧却更加不确定起来，转头见吴嬷嬷领着小丫环端了吃食进来，忙拉着桑雅琴起身，岔开话题道：“晚上不能用膳，你还是赶紧先用点东西垫垫吧。”

　　“琴儿这会子哪吃得下啊！”桑雅琴不依的说道，看都没看桌上的吃食一眼。

　　常氏却把她硬按在桌边，道：“不想吃也要吃点，一晚上不能吃东西，若是伤了身子怎么办！”

　　“娘！”桑雅琴执拗的抬头看了常氏一眼，见她眉头紧皱的望着自己，这才无奈的拿起了筷子。

　　等桑雅琴用了些东西，又换了一身衣裳去西院的时候桑初瑶已经在佛堂里跪着了，她正暗笑桑初瑶蠢笨，没曾想却正好碰上桑云明回府。

　　桑云明一路进来见下人们脸色有异，心中原本便疑惑了，刚到桑老夫人这里来请安，还没有开口问是怎么回事，便听门口的丫环通传说桑雅琴过来领罚了，忙开口问了一句，这才从桑老夫人的口中听说了今日发生在门外的事情，当时便气的说不出话来，自然又狠狠的把桑雅琴训了一顿，还觉得桑老夫人罚的轻了，连隔日的早膳也一并给她免了，然后才让她在一旁跪着，自己陪桑老夫人在偏厅用了晚上，又说了一会子话后才去了溢香雅阁。

　　桑云明一走，桑老夫人也不愿意在正厅里呆着，喝令桑雅琴在那里老老实实的跪着，领着屋里的所有人回了后院，却没有回屋歇着，而是从旁边的穿堂走了出去，朝佛堂走去。

　　佛堂里，面容丰满的白玉观音像身上披着猩红绒面斗篷，静静的望着世间万象，面前的供桌上摆着三色果品，顶棚上挂着三个香塔已经快燃到尽头，袅袅的冒着白烟，旁边的蜡烛架上点着两排白色的蜡烛，把福堂照的通亮，桑初瑶笔直的跪在佛像前眉头轻轻的皱着，像是在冥思又像在苦恼什么问题一般，整个佛堂里静的只能听见烛花爆响的声音。

　　突然烛火跳动了一下，一阵风吹散了盘踞在屋顶的烟雾，桑初瑶缓缓的睁开眼睛转头望去，只见桑老夫人扶着刘嬷嬷的手走了进来，手里一边转着伽楠念珠，一边朝观音像走了过去，合手拜了三拜。

　　“我今日对你的处罚，你可有不服？”桑老夫人没有回头，背对着桑初瑶开口问道，声音轻轻的，在寂静的佛堂里却格外的清晰。

　　“阿瑶没有不服。”桑初瑶开口说道，声音没有一丝情绪，只抬头望着桑老夫人的背影。

　　桑老夫人没有说话，佛堂里又静了下来，像是没有人进来一样，久久才见她转过身来望着桑初瑶道：“你不像琴儿，即便你心里有所不服也不会说出来，我可以告诉你，我今日罚你，并不是因为你今日做错的事，而是因为你身上的戾气，琴儿脾气虽然暴躁，但是她能随时发泄出来，而你却不行，若是你的这股戾气不发泄出来，迟早会越积越多，若是这样的话，你晓得最后的结果吗？”

　　桑初瑶没有说话，缓缓的垂下视线，她晓得桑老夫人看的出来，虽然她容不下出身卑微的人，可是她的眼睛却是雪亮的。她承认今日打桑雅琴的那一巴掌不止是为了今世挨了一巴掌的桑楠梓，也是为了前世所有的怨气，若是桑雅琴的那一巴掌照她脸上打下来，她一定会让她付出比今日所受的处罚更重百倍的代价，为此，她不惜利用任何人，包括她自己。

　　“琴儿的怨气我能理解，你的怨气我也能理解，她恨你和阿梓一来便夺走了她的一切，而你却恨她独享了原本也属于你的一切。”桑老夫人轻轻的说道，“可是你的怨气却比她深重许多。”

　　因为她还保留了前世的记忆，她不能再重蹈前世的覆辙！桑初瑶心里暗暗说道，却没有开口。

　　“我让你在佛堂静思，不但是为了桑家，更多的是为了你，你不能带着太多的怨气生活，这样对你来说是一个沉重的负担。”桑老夫人见桑初瑶不说话，缓缓的说道。

　　“可是祖母您应该晓得阿瑶并不是惹是生非的人，人不犯我我有焉能犯人。”桑初瑶开口说道，她也想放下前世的一切重新活一次，只要没有人来招惹她，可是前世的事情似乎都没有变，若不是她极力的抗争，她和阿梓，还有她娘有岂能像现在一样？

　　“所以我并不怪你今日打琴儿的那一巴掌。”桑老夫人望着桑初瑶说道，见她紧抿着唇瓣，晓得她依然想不透彻，轻轻的摇了摇头道：“也罢，这事还要你自己慢慢参悟，谁也帮不了你，只是我有一事想问你。”

　　桑初瑶抬头望着桑老夫人，隐隐感觉到她想问的是什么，开口问道：“祖母想问的可是关于南诏王的事情？”

　　桑老夫人轻轻的笑了一下，点头道：“你果然聪明，想必先前我审你们的时候你便看出来了，琴儿那丫头心仪南诏王的事情我也有所耳闻，只是你……”

　　“祖母是怕阿瑶跟姐姐一样？”桑初瑶淡淡的问道，嘴角扬了一下轻笑着道：“阿瑶今日在西院正厅说的话句句属实。”

　　桑老夫人眉头皱了一下，迎着桑初瑶的视线望了过去，几不可见的叹了口气，道：“我倒是希望你说的不是实话。”

　　“祖母！”桑初瑶微微愣了一下，开口唤了一声，心中有种异样的感觉。

　　桑老夫人收回视线，转身面对着观音像轻轻的别闭上眼道：“你应该晓得我所做所想的一切都是为了桑家，比起琴儿来说，你是更适合的人不是吗？现在皇后娘娘指掌朝政大权，统驭六宫，南诏王是娘娘一手带大的，与娘娘之间的感情非比寻常，皇上已经亲封了他为王爷，可见对他的宠爱，太子之位又一直空置，他将来会如何，明眼人一眼便能看得出来，况且我听说南诏王性情温柔，才识过人，长的也是风流倜傥，这样的人，即便不是有这样的身份，与你也是极其相匹配的。”

　　“祖母，阿瑶从未想过。”桑初瑶坚持说道。

　　“那你现在便可以好好想想了，为你，也为了桑家。”桑老夫人淡淡的道，转身望着桑初瑶，“这样不也是为了你娘，为何阿梓的将来吗？”

　　为了娘，为了阿梓的将来……桑初瑶望着桑老夫人没有说话，原本平静如水的心湖里泛起了点点涟漪。看来她老人家还真是看透了她，明晓得她没有攀龙附凤的心，却用她娘和阿梓来劝说她。

　　“你若是没有这样的能耐，我也不会为难与你，只是现在你所处的环境，亲近的人，你已经走到登峰的台阶前，为何不愿意往上爬，等到你拥有权力的那一日，你不是能更好的保护你想保护的人吗？”桑老夫人见桑初瑶似乎有了些动摇，又接着劝道。

　　拥有权力的确可以保护她想要保护的人，只是她真的能像桑老夫人说的那样，爬到那样的位置吗？桑初瑶想起皇后在湖边与她说的话，要成为万凰之王背后的心酸又岂是一般人能够想象的，前世她没有得到项弈城的宠爱已经痛苦万分，若是成为皇后，要与后宫三千佳丽分享以为夫君她又能否承受？

　　桑初瑶从内心里排斥着桑老夫人的话，这一世她想要保护阿梓，保护娘亲，可是她也有自己的不甘，嫁给宁楚尧的确能改变前世那样的命运，只是那样的话，她又能比前世幸福吗？她不想成为表面风光的内心凄苦的皇后，只想嫁一个心爱之人过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平淡生活，可是娘亲和阿梓呢，若是她选择这样的生活，又能保护的了他们吗？

　　桑初瑶紧紧的皱着眉头，感觉心里烦乱了起来。

　　桑老夫人静静的望着桑初瑶脸上的表情，晓得自己的话她已经听进去了，轻轻的松了一口气，淡淡的道：“你是个聪明的人，怎样做才是最好的选择你应该很清楚，我就不多说了，今晚，你就在这里好好想想吧！”桑老夫人说完，又看了桑初瑶一眼，见她依然紧闭着眼睛没有在说话，扶着刘嬷嬷的手走出了佛堂，轻轻的合上了门。

　　桑老夫人一走，佛堂里又恢复了先前的安静，桑初瑶缓缓的睁开眼睛，抬头望着一脸慈悲的观音像，心中却再难以像先前那样的平静了。在桑老夫人未说方才那番话之前，她只想尽自己的所能保护颜氏和桑楠梓，她不否认进宫侍读也是为了让常氏能对她有所忌惮，可是她从来没有想过要靠攀龙附凤达到更大的目的，难道她给颜氏和桑楠梓平静的生活这样还不够吗？她是不是该给他们更多更好的，哪怕用她一生的幸福做赌注？

　　“吱呀”门被轻轻的推开，又轻轻的合了亲来，桑初瑶的眉头皱的更紧了，有些无奈的道：“祖母难道还有话没有说完吗？”

　　身后却没有人说话，只有衣料轻微的摩擦声渐渐靠近，桑初瑶感觉有些不对，猛的回过头去，待看清来人的脸，惊的说不出话来，好半饷才反应过来，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紧张的悄声问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连守卫森严的皇宫我都能随时进去，何况是这里？”项弈城望着桑初瑶笑了笑，笑意却没有达到眼底，带着淡淡的忧虑，见她朝门口看，开口道：“放心吧，门口没有人，我来的时候都看过了。”

　　桑初瑶稍稍放了心，紧皱着的眉头却没有松开，不悦的瞪着项弈城道：“你到这里在做什么？”

　　“不要这样看着我，我可是来做好人的。”项弈城见桑初瑶一脸的警惕，忙开口说道，从怀里摸出一个布包伸手递给她，“拿着，京城御品轩的糕点，虽然已经凉了没有刚做出来的好吃，不过你已经两餐没吃了，应该吃什么都香。”

　　“你怎么晓得我没吃东西，怎么晓得我在佛堂？”桑初瑶没有伸手去接项弈城手里的糕点，依然不悦的瞪着他问道，想起桑老夫人先前对她说的话心里惊了一下，忙又接着问道：“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你一下问这么多的问题，你要我先回答哪一个？”项弈城不答反问的说道。

　　“一个一个的回答！”桑初瑶冷声说道。

　　项弈城闻言撇了撇嘴，见桑初瑶不接自己手里的糕点，索性在她身边盘腿坐了下来，把布包放在地上打了开来，自己先捏了一块吃了起来，想了想才开口说道：“那就一个一个的回答吧，反正夜长的很，若是没话说了也挺无聊的，我先回答你的第一个问题……不过，这个你真的不吃吗？”项弈城说着指了指身前的糕点望着桑初瑶问道。

　　“夜还长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打算在这里呆一晚上？”桑初瑶看也没看一眼地上的糕点，又抛出了一个问题，紧紧的盯着项弈城，不晓得他又要玩什么花样。

　　“又多了一个问题。”项弈城挑眉看了桑初瑶一眼，见她眼睛瞪了一下，忙点了点头道：“晓得了，连这个我也一起回答便是了，不过前面几个问题我倒是可以一次性回答你。今儿个你从市集上走了之后，我便追了过来，一直到先前才去外面买了这些糕点。所以我晓得你午膳和晚膳都没有用，也晓得你是因为楚尧才受的罚，不过你那一巴掌打的真是干脆，若不是我晓得那是你姐姐，还以为那是你仇人呢，我方才还去那边院子看了桑家大小姐，她比你聪明多了，膝盖下面垫了东西，哪像你这么傻，乖乖的在冰冷的地上跪着，只是她的脸有点惨不忍睹，可见你下手真的很……”

　　“项弈城！”桑初瑶低声喝道，打断项弈城的话，不敢相信的看着他道：“你是不是太过无聊了，为何这么关心桑府的事情！”

　　“其实……”项弈城闻言摩挲了一下有些扎手的下巴，皱着眉道：“的确是好像有些无聊。”

　　“你……”桑初瑶瞪着项弈城张嘴说不出话来，想起他还有最重要的问题没有回答，忙又问道：“你是什么时候来的，听见什么了？”

　　“你以为这糕点很容易能买的上？为了这个我可等了大半个时辰！”项弈城斜眼望着桑初瑶说道，见她又要发火，眉一挑忙开口道：“不过你问的若是方才那位老夫人跟你说的话，我倒是全听到了。”

　　“你……”桑初瑶闻言脑子里片刻空白，张口结舌的望着项弈城，久久才冷着脸道：“你难道不晓得偷听人说话是小人的行为吗？”

　　“我没有偷听，只是你们说话的声音也不小，我在房顶上不小心听见了而已。”项弈城忙撇清的说道，打死也不会承认为了听的更清楚，他还掀了房顶的瓦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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