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黄胜家的听颜氏吩咐，便吧桌上的一个账本递给了赵嬷嬷，让她交到桑初瑶的手里，道：“庄子里送来的东西都在账本上呢，送与小姐少爷们的玩意也列明了，二小姐瞧瞧，若是中意，奴婢一会便着人送到二小姐的院子里去。”

　　桑初瑶点头笑了笑，接过账本打开看了看，只见上面详详细细的写着：“大鹿十只，狍子二十只，獐子二十只，汤猪十头，龙猪十头，野猪二十头，家腊猪二十头，野羊二十只，山羊二十只，黄羊十只，家汤羊二十只，麋鹿五只，各色鱼二百斤，活鸡、鸭、鹅各一百只，腊鸡、鸭、鹅各二百只，野鸡野鸭野兔子各一百只，熊掌十对，鹿筋、牛筋、鹿舌、牛舌各三十条，海参二十斤，各色海货二十斤，桃、杏，榛、松、栗穰各一大口袋，大对虾五十对，干虾干蟹干小鱼儿一百斤。上等银霜碳五百斤，中等一千斤，柴灰两万斤，富阳猫牙儿米二石，雪糯五十斛，白糯五十斛，粳米五十斛，杂色粮谷各五十斛，下用常米一千石，各色干菜一车，另孝敬黑兔白兔三对，锦鸡两对，活鹿两对供府中的小姐少爷把玩。”

　　“这些小玩意儿倒是好玩的，阿梓回来瞧见了定是喜欢的紧。”桑初瑶快速的看完，也没有把账册还给黄胜家的，笑着对颜氏说道，“娘今年头一回管事，那庄头可曾见过了，可问了庄子里的收成？”

　　“今儿个一早上送了东西来以后便来磕了头，倒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人，我大概问了问，他回说与往年差不多，只是今年雨水对果子都不甜，所以才没有送些新鲜的果子过来，全都变换成了银子了，这会子许是到大太太那边去交账去了。”颜氏点了点头说道。

　　“哦。”桑初瑶明了的应了一声，伸手把账本还给黄胜家的，顺口问道：“这么些东西，都点过了？”

　　“自然点过了，庄头送进来的时候便当面点算清楚了的，这会子都堆在厨房的院子里呢。”黄胜家的见桑初瑶把账册递给自己，忙下了炕伸手来接。

　　桑初瑶却捏着不放，面色一整，问道：“既然都已经点收过了，那几位为何还在这里坐着，不赶紧入库，反而让那些东西在外面堆着？”

　　黄胜家的闻言愣了一下，抬头看了桑初瑶一眼，心里暗暗吃惊，早先便听说她家婆婆说这位二小姐不好招惹，方才见着她进来只问玩意儿便有些疏忽了，现在才发现她眼里闪着精光，忙赔笑着说道：“奴婢们这不是在等着二太太示下吗？”

　　桑初瑶这才松了手，往后靠了靠，道：“二太太是头一年管厨房的事，你们却不是头一年在府里当差了，该怎么做你们心里一点数都没有没，哪个是管库房的？”

　　桑初瑶的话音刚落，一个年轻的媳妇子便站了起来，低着头应道：“回二小姐，奴婢赵海家的，是府里厨房管库房的。”

　　桑初瑶上下打量了赵海家的一眼，见她穿的戴的都体面，是在场的众位管事的中，除了黄胜家的外穿的最体面的一个，冷笑了一声，看来平日里没有少在府里捞油水，道：“我不晓得你是哪位嬷嬷家的媳妇闺女，瞧你这身穿戴在府里定也是体面的，每年送来的那些海货干货米食杂粮不全是按斤算的，一袋子多少斤你可称过了？可有记录在账？”

　　“回二小姐话，往年都是有称过的，今年奴婢们正等着二太太……”

　　“难不成往年这些事也要大太太一件件的交代了？”桑初瑶不等赵海家的说完便冷声喝道，唬的众管事的都抬头看了她一眼，又都忙低下头去，桑初瑶才接着道：“我只告诉你，这些不用等着吩咐便该晓得怎么做的事你若是出了岔子，让那些个手脚不干净的你拿一把我抓一捧的，或是被那些活鸡活鸭吃了叼了的，若是也像往年一样的够用倒也罢了，若是不够，二太太谁也不找，头一个便要找你这管库房的事！”

　　“奴婢……”

　　赵海家的在众管事的中最年轻，也最好面子，被桑初瑶训的面红耳赤正要辩解，却又被她截了话头，道：“你还有话说？好，既然你要说我便与你说道说道，咱们府里不像别的府里还要给宗家分家、外府内院送东西，别的你若是说不晓得该怎么收我无话说，难不成那些个干活米面活物你也不晓得怎么收了？你把这些一入库只怕是要忙到明儿个早上也不带停歇的，你到是跟着其他的管事们上这来掺和了，你安的是什么心？诚心想看我们二房丢人不成？大太太看着你老子娘的面子，让你在府里当管事的，吃穿尽是府里的，每年给你发的月银也比那些个卖苦力做活的丫环小子们多的多，逢年过节更是要给你们这些人发节礼打红包，也就是想让你们尽心尽力的给府里办事。现在大太太好不容易甩了厨房的事出来，想趁空调理调理身子，你们就这样的找事，你们对得起大太太的器重，对得起你们老子娘的脸面吗？好啊，若是你们都不顾这些了，我们二房也犯不着替你们保全。你们为何能坐到今日的管事位置，外面的为何只能听你们差遣，你们心里应该很明白，不是她们没这个能力，而是她们没有身份体面的老子娘！既然你们现在连脸面都不要了，索性大家都抛开了不管，谁有能力谁就管事，没能力只会听事办事的都革了发到下面去办事！”

　　桑初瑶最初只是拿着赵海家的说事，其他与赵海家的不和的，或是嫉妒其捞的油水多的还都幸灾乐祸，互相打着眼色，只是没想到后面桑初瑶竟然捎带着把她们也一起训了一顿，这才都悄悄的低了头不敢乱看了。

　　黄胜家的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心中已经暗暗叫着不好，她原是打算为难二房的人讨常氏的好，所以才带着一帮子人过来期兰苑的，没想到桑初瑶竟然反说她们不体谅常氏，故意趁常氏静养调理身子的时候来找事，虽然明白她不会真的革了她们，可是心里的压力却着实不小，若是此事传到闹到常氏那边，常氏定也不会为了她们这些奴才跟二房明着交恶，最后还是她们遭殃，免不了一顿打罚。

　　黄胜家的这回总算晓得自己办了一件蠢事了，这位二小姐果然厉害，正急的头上出了一层虚汗不晓得要怎么回转才好，便听见颜氏开口了。

　　“我儿说的有些过了，各位管事的也是因为头一回跟我，心里没底所以才会来问问的，哪里就是故意找事了，再说各位都是有体面的，又是年跟前的，哪能说出革职的话来。”颜氏拍了拍桑初瑶的手安慰道。

　　“二太太说的是呢，就是给奴婢一百个胆子奴婢们也不敢做出欺主的事来。”黄胜家的还不容易等到个台阶，忙借坡下驴的赔笑说道，见桑初瑶收敛了脸上的怒意，转头去端茶喝，才忙瞪了还站在屋子中间的赵海家的道：“还在这站着做什么，其他人来你也跟着来，光会凑热闹，放着自个儿该做的事都不做了！还不赶紧回厨房院子里去把那些干活米面点清入库，若是少了短了全要记在你的头上！”

　　赵海家的平日跟黄胜家的是最好的，下面这些人也就数她孝敬的最多，所以才能一直拢着管库房的肥缺，这会子见连黄胜家的都变了脸色，也不敢再犟了，忙点头应了往出走，还没走出门口，又被桑初瑶唤住了。

　　“慢着！”桑初瑶放下茶杯轻声说道，转头瞟了僵着背转过身来的赵海家的一眼，道：“顺便跟外头的人说，晓得自己该做什么事的，都回去忙去，若是不晓得，便都请进来，外头冷，这里头暖和，这年跟前的别冻病了，也顺便给几位不晓得该怎么办的管事们出出主意。”说完，在黄胜家的身上瞟了一眼。

　　黄胜家的倒也是个聪明的，从桑初瑶的话里听出了两层含义，第一是赶着那些人回去做事，第二便是让她们里面的人皮都绷紧着点，若是不晓得该怎么办事，外面会办事的人还多着呢。先前黄胜家的还笃定桑初瑶不会真的革了谁的职，这会子却也不确定了起来。她这个总管事的虽然不会动，可是下面一个两个的变动对她也是很不利的，忙笑着道：“瞧二小姐说的，她们自然是有事做的，让她们都回厨房去便是了。”说完忙给赵海家的使眼色。

　　赵海家的自然明白什么意思，这才福了福身子领着明间里站着的一个婆子走了出去，一时间外面脚步声、衣炔拖沓和配饰晃动叮当之声响起，渐渐的消失在门口的方向。

　　外面静了下来，屋子里便更静了，桑初瑶和颜氏只顾着喝茶，对面坐着的媳妇子们没有一个人敢说话，都拿眼瞅着黄胜家的，黄胜家的想打破僵局却又不晓得怎么说，若是只有颜氏在这里，先前说不晓得该如何处理的事再打了嘴巴子出个主意让颜氏定夺便也是了，颜氏好说话定不会追究，可是现在桑初瑶也在这里，若是前后有个漏洞又怕她紧咬着不放，所以也只能干坐着着急。

　　桑初瑶一边用茶，一边抬眼看着对面的管事们，原本她也不想在这里坐着的，只是她们今日太嚣张了点，若是她一走颜氏轻巧的便让她们过了，只怕她们记不住教训，下回趁她不在的时候又会忘了自己的身份，再欺负了颜氏去，所以才故意多坐了一会。这会子见她们个个都噤若寒蝉，连颜氏也对她点了点头暗示她差不多了，这才轻轻的放下茶杯。

　　桑初瑶虽然动作轻，茶杯落在桌上发出的声音还是惊的对面的人震了一下，纷纷抬头看了她一眼又赶紧低下头去。

　　若是知情识趣会看脸色会办事的桑初瑶会诚心对待，就像赵嬷嬷这样，可若是搞不清楚自己的身份，净办些龌龊事的她也不介意狠狠的敲打一下，时刻提醒他们把皮绷紧了，就像现在。桑初瑶很是满意现在的状况，轻笑了一下，拍了拍手道：“对了，我是来看玩意儿的，这会子应该上厨房去才是。”说完看了众人一眼，才又转头对颜氏道：“娘和众位管事的议事，阿瑶便不打扰了，阿瑶先去挑些活物放在阿梓的院子里，等他回来玩。”

　　“嗯，去吧，那些东西身上脏莫去乱碰，让人洗了送道院子里再玩。”颜氏点头嘱咐道。

　　“晓得了。”桑初瑶一边应着一边下了炕，见其他的管事们也要起来，忙说道：“几位辛苦，都坐着吧不必起来了。”说着也不管她们有没有听自己的，转身出了暖阁，在明间里让锦玉帮自己穿上披风，这才走了出去，却没有去厨房，而是转道朝西院走去。

　　锦玉跟在桑初瑶身后正奇怪，还以为桑初瑶没去过厨房所以走错了路，忙提醒道：“二小姐，厨房不在这边。”

　　“我不去厨房？”桑初瑶说道，回头看了锦玉一眼，故意考她,问道：“你为何觉得而我应该去厨房？”

　　锦玉想了想，才道：“二小姐不是说要去取玩意儿吗？这是其一，其二，二太太这会子正在屋子里与管事的们议事，厨房那边点货入库却没有人看着，若短了少了便不晓得了，若是过后要重新点过必然麻烦，有些混进了以前没用完的，一些肉类也分拆了，更是不好点数，所以二小姐不是该去看着的吗？”

　　桑初瑶回头欣赏的看了锦玉一眼，笑道：“你能想到这点已是不错了，只是我还要告诉你，那里面短少是肯定的，若是咱们去了，那管库的赵海家的下不来台不说，咱们也不好处置她。”

　　“二小姐不是说要革了他们重新唤管事的吗？”锦玉皱着眉头问道，她记得桑初瑶在颜氏院子里的时候分明是这么说的，而且那些管事的看样子都很害怕的样子。

　　桑初瑶却笑了起来，道：“你当换人真这么容易？这府里的关系盘根错节的，换谁不换谁的学问大了，你换了人，人家不肯接，丢脸的是咱们自己，若是换了不得力的，会被人说闲话，自己使着也不顺手，换了得力了不得上面人心的，被上面的人欺压，最终还是办不好事，况且二太太说的对，现在年关将近，府里的事原本便多，若是换人还要交接，事便更多了，这不是给自己找事吗？所以一动不如一静，现在只要震慑住她们，让她们晓得二房的人不是好欺负的便行。”

　　锦玉点点头，她晓得大宅院里下人们的关系都是错综复杂的，有一家子在府里当差的，也有几辈人都在府里的，或是结亲联姻的就更是说不清楚了，还不得不佩服桑初瑶想的周到。可转念一想，锦玉又皱起了眉头，道：“可是难道就眼见着赵海家的私吞府里的东西不管吗？”

　　“我让她先回去，就是给她个机会把偷藏的东西还回去的，库存的东西原本便有数，二太太才接手不久，库房里的东西刚刚才清点过，每样东西都有详细存取记录，再加上这次入库的，若是有出入，谁点的货，那样东西少了，少了多少都清清楚楚，半点都不要想贪了去。”桑初瑶脸上带着自信的笑，接着道：“况且我方才在二太太的南边暖阁里也说了，我要去厨房，就算赵海家的抱着侥幸心理，黄胜家的也不敢这个节骨眼上出纰漏，必定赶着人去厨房招呼赵海家的了。黄胜家的不像赵海家的是年轻的媳妇子，她一家人的脸面都在这摆着呢，若是出了差错，头一个要挡责任的便是她！你若是不信可以去厨房看看，随便让她们挑一对兔子和一对活鹿洗刷干净了送到期兰苑，一会等阿梓回来也好让他玩儿。”

　　“二小姐说的是真的？”锦玉试探的问道，若是可以，她还真想去厨房看看，只是桑初瑶身边现在只跟着她一个人跟着，若是一会去了西院桑老夫人问起来，只怕是要怪她们伺候不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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