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玄衣转过回廊,踏上落叶铺就的小道,向听荷院走去,身后南空城目光灼灼,映在她的背上。阳光纵然温暖,晒久了也是会灼伤人的!巫玄衣心想。
兄妹二人一前一后,缓缓行来。半路经过园子,听到里面箫鼓齐鸣,透过外墙的缝隙,看到景流觞的四个夫人齐聚一堂,正在园子中听戏,巫玄衣不想与她们碰面,转身绕道而行。
身后的乐鼓声渐行渐远。来到一处僻静之地,南空城紧走两步,抓住了她的手:“宁儿,你在景府是不是过得不开心?”
“开心不开心又如何?难道我说不开心,你便带我离开么?”巫玄衣笑了笑,眼神中闪过一丝漠然。南空城被这丝漠然给刺痛了,抓住她的手力道重了些,她眉尖轻蹙,痛叫出声。
“对不起!”南空城稍微放开了些,看着她的眼中有一层意味不明的光芒,“宁儿,你对我,竟如此生分了么?是为那景流觞?”
巫玄衣不禁好笑,说道:“哥哥,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他是我注定的夫君,你是我的哥哥,你们两个是不同的,如何比较!”
“也对!”南空城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许久,喃喃出声,“宁儿,我觉得……你变得不大像以前了。”
“以前?”巫玄衣歪头看着他,“以前的事我全忘了,我以前是什么样的人?哥哥倒给我说说,我正想知道。”
“咳……”南空城咳嗽了一声,“不是说你失忆之前,是说前几个月,你不是挺喜欢粘着我么。”
“那时我还是南家的小姐,如今……不同了!”巫玄衣话里有话,听在南空城耳中,只道她说的是嫁人了,所以不同。
“你再嫁了人,始终还是我的妹妹。对了,以前的事还是一点儿也没记起来吗?哥哥给你的药有没有按时吃?”南空城说道。
话题终于转到了药的上面,玄衣心头一跳,飞快地扫了他一眼:“药倒是按时吃的,我不记得,小英也不会忘了,只是似乎哥哥的药没多大作用,我还是一丁点儿也想不起来,实在不行,我就不吃了,或者另找个大夫看看,重新换药。”
她这么说的时候,眼睛看似没有看南空城,其实屏住了气息,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心底里是希望南空城应了她,毕竟自己爱过的人是伤害自己的人,这点让玄衣无法接受。
“不能停!”事与愿违,南空城一听她如此说,急忙道,“药要长吃才能见得到效果,宁儿,哥哥给你的药是最好的了,再没有药能比得过它,别的大夫不知你的病根,对症下药,方才好得彻底。”
巫玄衣倒吸了一口冷气,好得彻底?对于他当然是好得彻底,那药吃得久了,自己就成了他手上的一个木偶,想如何操纵,就如何操纵,只不知他想用自己来达到什么目的?难道是与景府有关?
想到这里,她生怕南空城起疑,换了一幅笑脸,贴近了他,将头歪着靠在他肩上,说道:“哈哈,哥……被我骗到了吧!你说很快就来京都看我的,却这么久才来,等得我都心焦了,你要再不来,我可真的生气了!”
巫玄衣撅着小嘴,晶莹的眼睛直视南空城,满含狡黠。
“还说没有生气,哥哥都被你给蒙住了,我还当你怎么一下子和我生分了不少,原来是为了这事!以后不许这么吓哥哥,知道吗?”他抬手在她的鼻尖上划了一下,用宠溺的语气说道。
“嗯!只要哥哥常来看我,你说什么我都听!”巫玄衣说道,拖了他快步往前走。
两人的背影刚消失在前方,一侧的月洞门后闪出景流觞的身影,英俊的面容不苟言笑,目视着二人消失之处,眼带嫌恶。他竟然在家,景老夫人却是对南空城说他去了淳王府!
“失忆?”景流觞喃喃念道,“原来,是真的!”
他在原地停留了片刻,忽然提气纵身,向着景府的后山而去,青松翠竹间,孤伶伶地耸立着一幢三层高楼,景流觚轻轻一跃,到了二楼。
“是觞儿来了么?”左边的厢房里传出景老夫人的声音。
“娘,是我!”景流觞应道。紧锁的门从里面打开,景流觞看到了母亲的脸。
“进来吧!”景老夫人说道,“刚才你为何躲着不见南空城?他提出了要留在景府几日,我也不好推辞,就应了他!”
“老夫人,流觞来了,我就先出去吧!”苑荣从里间的房屋走出来。
“荣兄弟,你也在。”景流觞说道。
“我来看看老爷,”苑荣皱眉道,“他的病情又加重了,你也去看看吧!”
景流觞看了母亲一眼,景老夫人叹着气,对儿子点了点头,景流觞急步迈入里屋,靠墙的紫檀木大床上,躺着一个男子,身上盖着青织团花丝被,只露出一个头,嘴眼歪斜,不能言语,眼中满是痛苦之色,看到景流觞,他唔唔地叫了几声,手从被里伸了出来,十指扭曲,不断地颤抖着,表情很是激动。
“爹!”景流觞叫道,跪立床前,拉住了男子的手。原来这位正是景府的老爷,当朝的国舅,景言德!他嘴里咿咿唔唔,想说什么,显得很是费劲,却苦于不能成言,十指紧扣着景流觞,深陷肉中。
“言德,你别急,有什么需要对觞儿说的,慢慢来!”景老夫人拉过了他的手,轻轻抚摸着,眼中盛满了疼惜。
“娘,前些天爹看起来不是好些了么,怎么……有没有请顾大夫来看看?”景流觞问道。
“看过了,顾大夫也医治了你爹这么多年,都不得其法,只能暂缓他的疼痛罢了,病根却是无法找到!”景老夫人叹气说道。
“那怎么办?要不要再请别的大夫看看?”景流觞说道。
“顾大夫是娘娘推荐的,他是宫中御医,放眼天下,恐怕再无人有他医术精湛,别的大夫,又如何胜得过他!”景老夫人说道。
“民间的医者,或许对此病有专攻的也不一定,”景流觞说道,“我再派人查访一下,说不定这世上真有人能医顾大夫治不了的病!”
“也好,试试也不打紧,只是……此事万万不能泄露了出去,外人只道你爹辞官在家,很少露面,是在苦练我景家的七绝剑法,若给人知道了他的病,知道了其实偶尔出现的景国舅是为娘所扮,忌惮着景家的那些人又要蠢蠢欲动了,你接手景家的家业没几年,现下根基未稳,不可轻举妄动!”
“是,这事儿子会亲自去办,没有十足的把握,定然不会让人知晓此事!”景流觞说道,转向景老爷,“爹,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治好你!”
景言德的眼中含着泪花,唔唔叫着点头。景流觞守在父亲床前,又拉杂着说了会子闲话,尤其说得多的是景若云。因为怕景言德瘫痪的秘密泄露出去,他们一直没让景若云来看过爷爷,老人只能从他的嘴里听到孙女儿的点点滴滴。
临走时,景言德费力地用手指了指自己,再指了指景流觞,景老夫人说道:“你爹这是告诉你,景家几代单传,若云虽可爱,却是个女儿家,你莫要断了景氏一门的香火。”
“我知道,爹,你的四媳妇如今也快要临盆了,希望这一胎,是个儿子!”景流觞安慰父亲道。
出得门来,景老夫人拍了拍巴掌,不知从何处钻出个人影来:“夫人有何吩咐?”
“景山,最近家中事务多,我和觞儿不能日日过来探望老爷子,你记得好好照顾老爷!”
“是,夫人,属下定不负夫人所托,您就放心吧!”
出得门来,景流觞一路无言,沉思半晌后,对母亲说道:“娘,对不起!是我错信了那个女人,若不是当年我弄丢了玄火令,或许如今已经参透了其中奥妙,爹的病也早就好了!”
“这都是各人的缘法,也怪不得你!哎!”景老夫人叹了口气,“那女人再如何对不起我景家,好歹她还为你生下了若云,而且,人也不在了,就不说了!”
“娘,你说……她真的死了吗?”景流觞有些迷茫地问道。
“觞儿,她若不死,会丢得下若云,哪个为娘的能狠得下这心?你忘了她吧,好好守着你这几房媳妇,别再有别的心思!娘先说句丑话在前头,即使她当真未死,这女人来历不明,你也不许再与她有任何接触,否则,就别怪娘不认你这个儿子!这次我是说真的,你别以为还会像当年能原谅你,当年若不是她怀着若云,我死也不会让她踏进景家的大门!”
“是,娘,千错万错是儿子的错,您老别生气,当心气坏了身子。”景流觞忙说道。
“其实我看那南姑娘人却不坏,怎的被你成那般模样!”景老夫人想到巫玄衣那双清澈的眼眸,不由得说道。
“娘,那女人惯是会演戏,儿子来的路上还看到她了,她与南空城二人……哎!此事……儿子说不出口!”
景老夫人一惊:“难道你说的,她的相好竟是南空城,她的亲哥哥?觞儿,这话可不能乱说,你从哪里听来?”
“这事乃景空所言,为了探查天衣的秘密,儿子让景空扮作下人,这些年来一直在天衣山庄,娘知道景空的为人,他是从不说谎的。我初听时也不敢相信,如此违背伦常之事……刚才却见那二人态度亲热,此事定非空穴来风!”
此事太不可思议!景老夫人不敢相信,她无法将那个看起来冰清玉洁的姑娘,和儿子所说之人联系在一起,她情不自禁地摇了摇头。如果真是如此,她当然不会让这个女人嫁入景家,景家有过一个慕容欣已经够了,她可不想再来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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