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姿涵将针包摊开,用手背拂平针包。
嫩白的手背从针上划过,早已迅速的取出几根粗细、长短不一的金针、银针,手法极为精准的落在了夏夏的身上,刺入几处大穴的深处,只露出小半截针尾。
“是欢情媚骨散,比故皇后禁止后宫使用的幻药药力更霸道。”若在晚半个时辰,夏夏大概会经脉逆行,到时候可就不是贞操的问题了,而是性命能否保住。
还好,她赶回来了。
凌姿涵看着渐渐安静下来的夏夏舒了口气,一旁立着的流云却好似在担忧着什么,眉头紧紧皱着,看向凌姿涵。
“流云,你的眉头皱的已经够夹死一只蚊子了!”凌姿涵淡淡扫了她一眼,语气微带责备的说,“还不快去弄酒!”
垂眸,流云掩去心中的忧虑,低头行礼,应了声“是”,就立刻退了下去。
豆蔻已经调配好了解药,刚要去喂夏夏,却被凌姿涵挡住了。她伸手接过飘着淡淡幽香的解药,又取出一枚银针,刺破自己的手指,将血混入其中。
这一行径惊得豆蔻大叫,“小姐,你这是……”
“这才是解药。”凌厉的眼神透着冷漠,朝豆蔻看去,让她立刻噤声。
但眼底藏匿的那抹复杂光晕,却是豆蔻所不明白的。
豆蔻所想,只是为了凌姿涵的身体,她认为,为了夏夏做这种伤及自己肌肤、血气之事不值得。
但凌姿涵所想的不止是给夏夏解毒那么简单,而是几方势力的蠢蠢欲动。
想必,这次给夏夏下药的人,是想让她与某人结秦晋之好。而目的很明显,是因为宸帝有意赐婚轩辕谦与夏夏。若在这时候,夏夏变成了某人的,宸帝为了西朝颜面,为了两国友好,自然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干脆将错就错的把夏夏指婚给那个人,就刚好让那人得利。
凌姿涵还不确定是谁想对夏夏下手,还这般没有顾忌。所以,她只好用自己的血,给夏夏形成一种保护,目的是让她回东陵之前,不再被这些东西所魅惑。她可没功夫,一次次的来给她解毒,太麻烦了,而且这不符合她师父定的规矩。
喂夏夏喝下去,凌姿涵开始给夏夏撤针,接着,又换上看着粗一些的金针,刺入她小腹上的穴道,给她放血。
原本安静下来的夏夏,似乎极为痛苦的开始挣扎,潮红的面色渐转苍白,肌肤上沁出汗珠,空心的金针裸露在肌肤上的针尾不断渗出血珠。
诱惑的低吟从夏夏口中溢出,破碎的名字也随着她的嘤呢传出,“安……凉……嗯,痛……我疼!”
“小姐,她这是?”在叫安凉?!
“幻药基本上都有这种特性。”凌姿涵继续撤换金针,给了豆蔻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特性?”豆蔻虽然对毒物了解的并不多,但耳眩目染之下,她还是知道些基本知识的。幻药的基本特性就是,让人产生幻觉。可想而之,夏夏所中的这种幻药的特性,十有八九是想到了喜欢的男人,并且和他行欢好之事。
那这样说来,夏夏想着的人,难道是……易安凉!
天啊,她是受虐狂吗,那天被易安凉卸了那么多关节,她现在居然还想着她?!
豆蔻吃惊的看着扭摆身躯的夏夏,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反应。直到凌姿涵唤她,让她按住夏夏,她才回过神来。
流云取了白酒进来。
凌姿涵边收针,边对流云道:“去叫夏夏的婢女们进来吧,我有事情交代。”
流云递给凌姿涵一块浸过白酒的绢帕,转身绕过屏风出去。
凌姿涵那手帕擦着手指,之后将浸过污血的金针,与之前用过的针统统包在那方手帕中,等婢女进来时,她已经收拾好了针包,豆蔻也拎着精致的好似小药箱般的百香盒立在她身侧。
为首的女官快步上前,朝平稳安睡的夏夏看去,眼神是那般的焦灼。
“放心,她已经睡着了。”凌姿涵缓缓起身,将个圆筒状竹盒递给女官道:“之后的十二个时辰里,每隔两个时辰给夏夏吃一次药,一次两丸。我只给了你们二十四丸药,若你们怀疑我,自己试吃了,夏夏的药不够,出了什么差池,不论死活我都不会再管。还有,去弄个冰包,敷在她的额头,每过三刻给她用白酒擦拭全身一遍,直到她醒来。而醒来后的六个时辰内不能碰热水,就连喝的水,吃的东西也必须是冷的。记住了吗!”
身为七郡主的女官,她备受郡主依赖,还真没有人敢这样和她说过话。但不知为什么,自打凌姿涵开口,到现在,她竟然没有一点敢要反驳的意思,甚至甘愿臣服。这样的感觉,连在七郡主身上,她都没有感受过,但对于凌姿涵,她却深切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威仪。
难怪郡主与小王爷都会如此看重她。
心里泛着嘀咕的女官朝凌姿涵深深行了一礼,表示了感谢,转眸朝两个婢女使了个眼色,她们也跟着行礼,起身后就各自忙着去照顾她们家郡主了。
“小姐,时候不早了,我们改回去了。”流云在侧提醒了一句。
毕竟他们只是出来给夏夏送点玩物的,时间久了会引起怀疑,尤其是宸帝等人的视线还在外头等着。
“嗯,是不早了。不过,这位女官似乎有话要说。”
见凌姿涵的目光再次转来,有些犹豫的女官终于开口,恭敬的做了个请的动作,请凌姿涵一行到寝阁外坐下。不等她奉茶,凌姿涵便挥手打断:“不必了,有话快说,我没那么多时间在这坐着。”
她不想成为宸帝怀疑的对象,不想成为众矢之的,不然之前的一切就成了徒劳。
“是。”女官再次用东陵的礼节朝凌姿涵俯身,起来时,她低声对凌姿涵说了凌姿涵中毒的事情始末。“我们小王爷知道准王妃不方便见他,就嘱咐奴婢,让奴婢转达。”
凌姿涵没有搭话,她摸了摸下巴道:“在这之前,就没有什么可疑的事情吗?比如,有没有什么人,赐了什么物件?”
女官努力的回想着,摇了摇头,这时端着一捧水从里头走出来的婢女插了句嘴:“姑姑,令忘了,晌午的时候,皇后娘娘赐各宫降暑汤。我们郡主从来就不爱喝那酸不溜丢的东西,就尝了一口,意思意思。之后随手就把汤赏给了送汤的宫女,还看着她喝完,并让她代为向皇后谢恩。”
按理说,各宫都有,还要谢恩,这皇后就不大可能有嫌疑了,只不过……脑海中灵光一现,凌姿涵似乎捕捉到了什么,问豆蔻道:“我们也收到了吗?”
“听他们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静好是说过,皇后娘娘赏赐各宫降暑汤,让晚上去倚莲楼谢恩。”
倚莲楼?那好像是宸帝来行宫后常去的地方,听轩辕谦说,那是故皇后曾住过的地方,离宸帝所住的地方最近。皇后这个做法,好似是在为故皇后积福,实则是在给自己博贤名,好让皇帝为之打动,再得盛宠。
“倚莲楼?!不是啊,来送降暑汤的宫婢说,是要去福泽堂谢恩的!”一旁的东陵婢女操着浓重口音,唔哝的说着。因为鼻音太重,凌姿涵很费力的明白过来,她所说的是福泽堂。
那个地方是个佛堂,位于皇后住所后面,皇上特意安排她住在那边,就是让她能好好的闭门思过。
凌姿涵似乎明白过来了什么,看着那女官与婢女面面相觑,眼神复杂,不觉微笑的摆了摆手道:“好好照顾夏夏,才是你们的任务。”意有所指的朝女官递了个眼色,凌姿涵看了看窗外的天色道:“时间也不早了,流云,豆蔻,我们回去吧!该歇着了。”
不知是否视错觉,凌姿涵觉得出去一趟,她周围监视的人似乎有所增加,有两名宫婢她甚至还记得,是那次面见皇上时,伺候皇上的女官。怎么,女官屈尊降贵,连降三级,变成她院里的小宫婢了?!
不知道轩辕煌那边怎么样,今天在后山的时候,他似乎说腿有了感觉,这说明轩辕谦的方子是有效的,只是不知道离痊愈还有多久。
闭着眼睛,凌姿涵靠在床头,望着被风吹动的床帐,回味着二人世界的甜蜜,但不知不觉,脑海中突然出现皇后阴沉的脸,以及夏夏痛苦吟叫的模样。有个男人压在夏夏身上,他缓缓转身,露出阴狞的神色。
那张脸,格外清晰的印在脑海中,逐渐放大,好似就要朝她压过来。
不要。
不要过来。
不要……
惊叫中,她忽然坐起。睁开眼睛才发现那只是个噩梦。
“喵呜。”奶声奶气的叫声传来,凌姿涵低头看去,只见那只胖的她都快认不出来的小麝猫,两只小色爪正抓在她薄薄地寝衣。隔着衣料,柔软的梅花爪下,刚好是她的胸口。
原来是这个小家伙压着她。
“你这小混蛋,想压死我啊!”凌姿涵揪着麝猫脖子后头的厚皮,将她拎了起来。
挺沉的,这猫最近到底吃了些什么,总不能是生长激素吧!
“喵喵喵……”猫咪委屈的叫着,瞪圆了那碧蓝的眸子,看着凌姿涵,似乎在向她抱怨。
凌姿涵微微挑眉:“你还委屈?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吨位,再胖点,我半夜都能被你压得窒息了!哼,还喵,喵什么喵,饿了去找清泊,你不是整天就腻在他那边吗,还知道我是你的主人啊!”
“喵……”猫咪拖长音的叫着,似乎怕凌姿涵把它给扔出去。
这时,低笑声伴随着脚步声同时传来。
静好走了进来,伸手接过麝猫道:“小姐,您不会再和猫置气吧!”凌姿涵如此可爱的时候,还真少见,静好绝对要调侃两句。她低头摸着怀中撒娇般拱来拱去的麝猫,低笑,“萌萌啊萌萌,你看,让你别乱跑吧,就是不听话,害得我和清泊少爷好找!可惜,找到你也没用了,谁让你惹了小姐,有你好受的了。唔……小姐会不会想吃猫肉呢?”
“听说猫肉和人肉一个味道,酸的。不过我还真没尝过,可以考虑,两样一起尝尝。”略略有些恶心的话,却被凌姿涵用调笑的口吻说了出来。闻声,静好一惊,抬头正对上凌姿涵似笑非笑打量着她的表情,那神色好似在琢磨,她身上那块肉比较好吃。
果然,她的段数和小姐的还有这天差地别。
静好陪笑着,伸手拍了拍哆嗦了下的小猫咪的脑袋,示意它不要再叫了。怕它的叫声引来凌姿涵的注意,一高兴,在真把它给煮了,可就不好玩了。
“小姐可要起来,我让人给您打水梳洗?”
“嗯。让流云她们过来就好,既然找到了那小东西,你就回去照顾清泊吧!”
这正合了静好的心意,忙不迭的行礼告退。
不多会儿,流云就带着一众宫女进来了,替她梳洗更衣。其间,凌姿涵只是随意的询问轩辕煌的事情,就像一个关心自己夫君的妻子那样,并没有引起宫女们的注意。只有几道稍显突兀的打量的眼神,从她面上转过去,微微有些不屑。应该是在讥讽她,逼视她这种婚前就与未婚夫住在一个屋檐下的,放肆关系吧!
对她来说,就和合租一样。但对古代人来说,已经超越了男女大防,是惊世骇俗的事情。不过上头有宸帝的旨意,他们就算再怎么蔑视,也不敢说。毕竟,这是皇帝的意思。
熟悉妥当后,几名宫女跟着流云去领早膳,豆蔻这才姗姗而来。
“小姐。”
“什么事儿把你乐成这样?”凌姿涵看着豆蔻的神色,就知道,夏夏的事应该有了眉目。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听说有个宫婢因冲撞了前去给皇后娘娘请安的凌琇侧妃,被活活打死了。不过,巧的是,那宫婢昨儿还给七郡主送过降暑汤呢!长的挺俊俏的,死了怪可惜的。”意味深长的眼神,似喜非喜的笑容,无一不含着冷意,那是对皇后等人的厌恶。
凌姿涵又怎么听不明白她话中的意思呢,遂问道:“哦,在哪儿打的?”
“福泽堂。”
“佛堂行凶,凌琇的胆子倒也挺大的。”
“可不是吗,还是扒了衣服打的,说是要让她干净的来,干净的去。但因此,皇后怒斥凌琇,说她有辱佛堂清净,罚了她独自清理佛堂,并且每日要去佛堂面壁思过,还要抄写七七四十九天的金刚经。”
扒了衣服,怕是根本没穿衣服,朝金刚经,不过是古人超度亡灵的一种方式。真正的原因怕是因为太子临幸了那宫婢,皇后怕失去败露,就让凌琇以冲撞为名义,打死宫婢,掩盖她的阴谋吧!
不过,亏皇后能想得出来。他们古人不是最怕这个吗,竟然当着他们敬重的佛最面前,做出这种事,也不怕报应!
淡淡一笑,凌姿涵给豆蔻倒了杯水,问:“夏夏醒了吗?”
“起了,早先已经派宫女来请过小姐,但闻小姐还睡着,就没敢打扰,先回去了。”
“你派个人会一声,说我去给太后请了安,就去她那边。”
豆蔻牛饮了一杯水,不过瘾,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喝完才回了声“是”,又接着说:“小姐,还有个有趣的事儿。”
“什么?”凌姿涵淡淡的看着豆蔻,指尖轻叩桌面,始终保持着微笑。
豆蔻嘻嘻一笑,低头凑近凌姿涵的耳边说:“白樱再次受封,升任宝林。万岁爷说她的名字如人,不舍日后只唤她宝林,就特特赐了个封号给她,唤‘樱宝林’。”
小小宝林得了封号?
这也是大新闻一件了。
凌姿涵微微抿了口水,闭上眼睛,脑海中冒出许多念头。
按理说宸帝佳丽三千,年年都有新送入宫的秀女,要什么样的没有,怎么会独独在意白樱,还给了如此殊荣,怕是这里头还藏了什么骇人的目的吧!
短短几日,白樱不仅爬上龙床,还几级连跳的升上了宝林,并且是后宫之中,唯一一个有封号的宝林,这样下去,怕是里死神的怀抱已经不远了。
不过,她现在倒是很想看看皇贵妃的表情,怎么说白樱得宠,她也是功不可没的一个。但再怎么样,她也是个女人,不可能愿意与人共享一个男人,就算不爱,她也难以忍受自己亲手把敌人送到自己要攀附和依靠的男人身边吧!
正琢磨着,流云就领着众人进来摆膳。
膳食上桌后,凌姿涵依旧如常,将那些宫婢谴出屋子,留下流云、豆蔻,让她们坐下陪着用膳,同时又听两人谈论了些宫中琐事。
还没等用完膳,太子的贴身小太监带着太子的亲笔授帖来了,转达太子邀请凌姿涵与九王爷后日赴宴的诚意。凌姿涵欣然收下帖子,说定会转达太子,但同时也请小太监转达太子,她不会去,理由很简单……不合规矩理法。
打发走了小太监后,凌姿涵将帖子随手交给了流云,让她回头转给严修远。之后又伏在流云耳边嘱咐了几句,离开时朝她笑了笑,就带着豆蔻出门了。
“走,陪本小姐去给太后及皇贵妃娘娘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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