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宫这么久,哭了很多次。每一次都是有知觉的,或者是为了示弱或者是为了宣泄。唯一不变的便是泪水的目的性。而如今这滴泪,我却是毫无察觉。
难道这便是情之所至,一个人连泪水也无法控制了吗?
凌烨瞧见我哭了,心疼的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地为我拭去颊边的泪水。温热的唇随后跟上,一点一点吻去我眼角的泪水:“花灯会一见,朕再也不能忘怀你。那日之后,朕便发誓,若是今生能得到你,朕必将好好对你,一生一世永不相负。朕知道你委屈了,但是从今往后都不要怕,朕会护着你、爱着你的。”
他越是这样说,我越是觉得害怕,忍不住问他:“皇上喜欢的是现在的我,还是花灯会上的我?比较喜欢哪一个?”
“两个都是你,所以朕都喜欢。”他握住我的手,欣然道,“走吧,别哭了。饭菜已经凉了,吃完了饭朕再陪你睡一会儿,晚上还要出去忙。”
我见他这样说,便只得打住了话,重新又陪着他吃完了这顿饭。
饭毕他陪着我坐了一会儿这才起身走了,我送他出去,遥看着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永巷的尽头,这才转身进屋来。
“小主,皇上没有把您怎么样吧?”文绣跟锦心俱是十分担心。
“没有。”我颓然摇摇头,吩咐文绣,“把书房里皇上写的那副字好好收起来,早晚有用得上的时候。”
永不相负。呵呵,凌烨。不知道当你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之后,还会记得当初写这幅字的心情吗?
心思翻涌,我抬眼望着窗外的雨夜,寂然无声。
第二日皇上的旨意便下达了下去。于是满朝震惊,不少老臣对凌烨如此举动表示不满,纷纷上奏说此事太过草率,请皇上三思。
凌烨一意孤行,必定要给殷家平反。殷家所剩的男丁统共只有旁支的几个小男孩,当年未满十四岁所以躲过一劫,如今也长大成人了,便赏了他们几个不紧要的肥缺,又敕造了殷府,赏赐了奴仆跟田地银钱。流放的殷家人也都被遣返,另外在京中自由安排。就连那些入了贱籍的女子都被从勾栏中救了出来,好生安置妥当。
于是殷家人无不称颂皇恩浩荡,只是再怎么称颂,毕竟也是人丁零落了。从前殷家也算得上是世族大家,如今只有阿猫阿狗两三只,不免让人觉得寥落。
那班子老臣犹不服气,告到了太后那里。谁知太后闭门念佛不闻不问,他们碰了一鼻子的灰这才无可奈何地接受了这一结果。不过总是不忘记上书弹劾,说我是妖妃,祸国殃民。凌烨听得多了,便寻了个借口将这些只知道嚼舌根的老臣们打了一顿,这才渐渐平息了朝中的舆论。
这些前朝的事情我都是从凌烨或者太后的嘴巴里听说,我自己是一概不理的。凭他们再怎么折腾,我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一意地只是伺候太后、皇上,安心养胎。
这看在外人眼里只说是我沉稳大气,果然是后宫的典范。这样沸反盈天了还是不出声干政。只有我自己清楚,我与殷家本就没有太多的关系,对这个家族也没有什么维护的欲望跟热情,自然也就谈不上多么的热心肠。
它败落了与我何干,它重生了又与我何干?我只要关心我在意的人就行了。
在棋盘上落下一子,我悄悄抬眼看向站在一旁伺候的哥哥。如今他已是一身的紫衣,代表着他已经成为慈宁宫的领事大太监。
慈宁宫是大宫,所以有好几个领事大太监。比如哥哥就只是负责慈宁宫的洒扫应对。虽然是个轻松的活儿,可毕竟也是个险要的职位,所以也算是很高的位阶了。只是再怎么高,也只是太监而已。可怜本有救世济国之才的哥哥,如今却只能沦落到如斯田地!
许是感觉到我的黯然,太后在棋盘另一端看我一眼说:“怎么了,心绪不宁的样子。有什么心事?”
“被太后发现了。”我苦涩一笑,执起一枚棋子道,“前儿听皇上又说起前朝的事情,颇为忧心的样子。臣妾问起来才知道又是为了臣妾家里的事情。臣妾有心替皇上分忧却又不知道如何做。毕竟牵涉到臣妾本家,臣妾不便多说。”
太后深深看我一眼,端起一杯茶品一口:“你肯这样想就算是为皇帝尽责了。不必做什么事情。”
我趁势跪在地上,朗声道:“太后、皇上厚爱臣妾,臣妾感激万分。只是臣妾也不愿意因为臣妾一人而让皇上烦心。皇上旨意已下无法驳回,那么臣妾就自请降低位分、平安公公也不要担此重任,只许以微末之职。臣妾想这样总算能平息老臣们的愤怒之情,臣妾不想让皇上为难,不想让太后为难。”
太后平静如水的脸上浮起一个若有似无的笑意,将手中的茶盏放下,轻轻扫了我一眼:“你如此懂事,莫怪皇上疼你。只是你也不必如此,皇上既然如此疼你。若是驳回,反而伤了他的心。哀家本就觉得你们殷家也是冤枉的,只是逝者已逝,你要放宽心。”
太后这样说一来是想让我宽心,二来也我们殷家起来了,朝中那班老臣的眼睛也不会时时刻刻盯着他们舒家不放了。有我们在前面挡着,她自然可以稍微松一口气。
反正本来我们殷家存在的价值也无非是来给他们舒家当挡箭牌,不然凌烨做了这个决定为什么太后不见反对?太后巴不得将我们放在火上烤,我心知肚明便也不再托辞。只是仍然笑笑道:“太后既然如此说,臣妾也便安心领受了便是了。只盼着太后以后仍然疼长歌跟平安公公。”
太后这才放心地落下一子,仍然叫人扶起我来,不过是闲聊了一阵儿便散了。
平安公公亲自送我出去,如今我们殷家重新起势,也算是平息了我们之间的谣言传说。
何况太后又如此抬举,谁人再敢说些什么!
所以二哥这次亲自送我出了慈宁宫,在丹墀上,他凝视我凸起的肚子,眼神中分明带了温柔的神色:“小家伙还好吧?”
“太医每日诊治,说是很好。哥哥不必担心。”我轻声道,“哥哥穿这件紫衣倒是还合身,只是哥哥若是不喜欢,不若从慈宁宫转了也好过——”
“我很喜欢在这里。也很喜欢这身紫衣。长歌,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你担心昔日旧人看到我这个样子会多加嘲笑。只是我早已想明白了。昔日旧人在我陷入绝境的时候并未曾施以援手,如今我也不必为了他人的情绪而操心。长歌,我唯一的亲人便只有你跟微月了。你的平安喜乐便是我今生最大的企盼。历经这么多的事情我也算是看明白了,与其自怨自艾连累你,倒不如奋发,也好成为你的帮手,成为你的助力。太后赏识我,我便可以利用她的赏识为你铺平道路——”他沉稳的说着,一字一句缓慢而清晰,一听便知道他已经在心里忖度良久了。
我却并没有他那样的乐观跟雄心壮志,心底是很不想让他扯进这一摊浑水之中:“这深宫之中的事情哪是那样轻易便能做成的,哥哥你只要平安保重,长歌心里也就知足了。”
没想到我的话却并没有收到意料中的效果,只见他忽然冷笑一声,眼底迸射出冷光来:“怎么连你也要小瞧我了不成?难道真的以为我身体废了心也跟着废了吗?你等着长歌,很快,很快你就会知道我仍然是那个你可以依靠的人了。”
他说完便转身离开了,我无可奈何,只得看着他那一袭紫衣在我眼前飘然离去。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却也说不出到底是什么来。心头闷闷的,只得回了甘棠宫。
展眼便到了四月四,这一个月之中日子仍然那样不急不缓地过着。只是我的肚子悄悄又大了许多,哥哥渐渐更加得太后的喜欢,越发的委以重任,渐渐成为了慈宁宫的二把手。
他也不像以往那般镇日躲在宫中不出来,如今倒是时常来给我请安。落落大方,凌烨反而越发嘉奖他,又给他升了三级。
因为我的关系,所以他在宫中的地位越发的紧要起来。众人都知道凌烨是想抬举我们殷家,所以谁也不敢在背后乱嚼舌根了。我也无暇多顾忌些什么了。
四月四这一天阳光特别好,春已经走过了大半,空气中都是陶然如醉的暖意。庭院中的甘棠树也舒展开了它嫩绿的枝叶,密密麻麻的,像是一把巨伞,撑在人的头顶,要人觉得天光都是嫩绿鹅黄的一片柔暖。
我一早便穿戴好了服饰,打春打春,特意穿一身玲珑桑绿,暖黄的裙裾,长发用桑木枝挽起,还留着几片翠绿欲滴的绿叶从乌发中露出来,越发显得整个人俏皮生动了许多。
【作者题外话】:不是要看甜文么?这不来了吗?甜死你们~哎,橙子这样的后妈写甜文,真的很拙计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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