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不为例,起来吧。”太后果然没有太责备她,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便过去了。
不过我倒是蛮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她刚才那无意中的一扫帮了我一个大忙。灵犀素来不是如此轻率的人,难道刚才那一摔果然就只是“无意”的吗?
心中含着这样一个疑问,我也不便多问,只是在一旁坐着陪笑道:“太后,刚才您问臣妾的问题,臣妾实在是无德无能可以帮助太后处理后宫大事。臣妾愚钝,只求能够侍奉太后给太后熬制枇杷膏陪太后诵经念佛便于愿足矣,其他的臣妾真的是没有那个能力。”
听完我这番话,太后脸上的表情阴晴难测。并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专注地看着眼前的香炉,思绪似乎完全沉浸在了这袅袅升起的紫烟之中。
我越发觉得太后高深莫测起来,于是话也不敢多说一句,只是低着头摆弄着手里的小镊子,用心的翻检着香炉里半燃尽的沉水香,同时轻轻挥动着手中的鹅毛羽扇,将香气更好的发散出去。
如此这样挥动了一会儿扇子,才听见太后深吸一口气睁开眼道:“她们怕是也念诵的差不多了。灵犀,去将闵贵人唤进来吧。若是站久了她肚子里的孩子出了问题,又是不小的罪过。”
灵犀答应着一声便出去了,一会儿闵柔便被风信搀扶了进来。
我瞧见她脸色不是很好的样子,许是在风地里站得久了,所以一张小脸缩在裘皮大袄里越发显得楚楚可怜了。
“臣妾给太后请安,太后万福金安。”闵柔忙跪倒在地,给太后磕头。
“嗯,起来吧。佛经念了多少了?”太后问她。
“臣妾无能,一部经也才念了一个经首而已。”闵柔颤巍巍地站在一旁说。
“念经不在多少,关键在于领悟。哀家问你,你可曾领悟到了些什么?”太后闭目坐在蒲团上,手中拨动着一颗颗珠圆玉润的佛珠,状似漫不经心地问。
“回太后。臣妾愚钝,不曾领悟太多的东西。只隐隐觉得尘世多苦,凡人皆在滚滚红尘中挣扎历练却不得解脱。臣妾亦是凡人之一,可若是叫臣妾放弃这红尘中的一切遁入空门,臣妾还是自问不能的。”闵柔躬身,轻声细语道。
太后悠悠睁眼开来,看了她一眼道:“尘世多苦是因为人心贪欲太多,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若是人人都能安贫乐道,随遇而安。是自己的便是自己的,不是自己也不要妄想去抢,那么这日子也不至于太艰难,闵贵人说哀家说的对吗?”
太后一番话语带机锋闵柔如何不知太后是拿话在敲打自己?当下便盈盈拜倒在地道:“闵柔愿意聆听太后教诲,安心做人,本分行事。只求能保佑自己肚中孩儿顺利诞下,于愿足矣。”
太后轻轻一笑,似乎才想起她已经有身孕一般:“你瞧瞧哀家这记性,灵犀,搬个软藤椅子来给闵贵人坐下。这样冷的天,让闵贵人靠近暖炉坐坐。瞧着孩子穿的这个单薄样子,怪让人心疼的。灵犀,去将哀家那件紫貂皮的大衣取来,给闵贵人穿上吧。”
紫貂皮大衣取来,果然是一件极其上乘的材质。油光水滑的紫貂皮在暖日的照射下散发出油润的光彩,闵柔穿在身上果然是精神了许多。
“这样贵重的东西闵柔不敢要,还是请太后给姐姐穿了吧。”闵柔作势要脱下来,早被我一把按住了。
“妹妹身子娇贵,这样冷的天气妹妹穿了正好给肚子里的小皇子御寒。姐姐孤身一人,担不起这个福气。”我轻笑着给闵柔系好了琥珀石琢磨而成的纽扣,如花的笑靥绽放在她的面前。
闵柔柔柔一笑,轻轻拉住我的手对太后道:“怨不得太后这样疼姐姐呢,姐姐这样伶俐的连我都忍不住想多疼了呢。听说姐姐刚被皇上封为贵嫔,如今又是太后跟前第一得意人儿,闵柔只恨自己笨嘴拙舌的,不能多讨老祖宗的疼爱。”
“没什么多疼少疼的,以后你如果想起我老太婆来了,不嫌烦,就过来陪哀家诵诵经什么的。”太后在众人面前不想显得厚此薄彼,所以便笑笑这样说。
我瞧着闵柔陪着太后甚为乖巧开心的样子,便聪明的不上前去打扰。百无聊赖地坐在蒲团上,一偏头却看到冷风中有片片落雪垂落,晶莹剔透宛如长着翅膀的蝴蝶一般。而在这漫天的雪色中,如何能少得了那一抹翩然起舞的朱紫色?
落雪孤冷,天地怆然,可是在这孤寂的雪色中,天香夫人却舞动着那一身的飘逸紫纱,在天地间舞出了一个绝美的身姿。
没有了丽春院的丝竹管弦,她却依然能依附着袅袅梵音,舞动出类似敦煌壁画中飞天飘然起舞的妙姿。
飞天,意为飞舞的天人。在佛教中,飞天即意味着天上的神仙。飞天多画在佛教石窟壁画中。是歌神乾闼婆和乐神紧那罗的化身,是舞蹈极其精妙的顶级象征。
眼前只见这紫衣丽人翩翩起舞,体态轻盈,婀娜多姿。在曼妙和婉转之中,在缤纷的落雪之中,天香夫人且歌且舞,身姿曼妙,飘逸轻柔,颇有飞天之韵,真能算得上是“飞行云中,神化轻举,以为天仙,亦云飞仙”。
她精湛的舞技配合着她清亮婉转的歌声割裂了整个皇宫的孤寂,连我亦不得不被她这样惊世绝美的舞姿所震慑,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许久许久才见她一曲舞姿完毕,整个人像是一朵水中初初绽放的鸢尾花一般缓缓收拢起了所有的艳丽跟骄傲,匍匐在地上,摆出了一副虔诚的姿态,像是朝圣一般的姿态。
我心头诧异,却看见太后冒雪走了出去,身后跟了一大片的仆从。
“你是如何学得这一舞蹈的?”太后一向严厉,此刻对这天香夫人的脸色却是难得柔和了许多。
我心一个咯噔:这天香夫人也不是什么蠢笨的善茬,居然懂得下苦功夫将这失传已久的飞天舞蹈琢磨了出来,可见这后宫之中没有任何人是天生的蠢材。
我正待冷笑,冷不防闵柔却在我耳边说:“姐姐也没想到这一番吧。看起来一如蠢物一般的天香夫人居然还有这能耐研习了这样精妙的舞蹈来讨太后的欢心。姐姐想必也是措手不及吧?”
我淡淡笑笑,转头看向站在身侧的闵柔:“什么措手不及?什么蠢物?怎么妹妹说的话本宫一个字也听不明白呢?本宫只觉得天香夫人舞姿华贵不可言表,难道闵贵人不是这样看吗?”
“呵呵。”闵柔冷笑一声,长睫微微一动看向我,“时至今日,闵柔何须用两副面孔来面对姐姐?你我早已尽知对方底细自然无需防备。可是这个杜梦萝却是一个意外之喜。姐姐应该不会那么单纯的以为这个窑姐儿真的一如她的封号一样的浅薄无知吧?”
“是不是浅薄无知相信也跟妹妹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既然妹妹对天香夫人如此有兴趣,不若上前跟天香夫人详细交流一番,也好增进一下姐妹之间的感情。妹妹以为如何呢?”我含笑,不动声色地将闵柔的话反驳回去。
她俏脸寒霜,冷下一张脸来,再也顾不得假装什么小家碧玉的脉脉风致:“这个杜梦萝绝不是什么善茬!看她来势汹汹的样子姐姐难道就不担心她日突起,影响姐姐的地位?我看太后颇为喜欢她的样子,皇上对她也是颇为怜惜。姐姐难道不为自己的地位打算吗?妹妹愿意联合姐姐,合力除去杜梦萝,免除姐姐的后顾之忧。”
我冷冷一笑,讥讽的看向闵柔:“想必最应该担心的人应该是妹妹你吧!妹妹今日身怀龙裔早已是红遍六宫的大红人。皇上这些日子也是日夜在妹妹那里流连,天香夫人要恨的话也是最恨妹妹吧?跟本宫可没有什么相干。若是天香夫人崛起,论厉害干戈还是妹妹更加息息相关吧?妹妹想要除掉天香夫人大可以直接说,何必非要拉上长歌做陪?长歌生平最恨被人利用了,怎么妹妹利用完了姐姐一次难道还想着姐姐再次上当不成?”
闵柔被我这番话说得脸上青一阵紫一阵的,嗫嚅道:“姐姐如果不同意闵柔的话,不想合纵联合,那么以后若是吃了亏就别怪妹妹没有及早地提醒你了!”
我轻轻一笑,忽然走近她,伸手拂去落在她紫貂皮大衣上的落雪,眉目之中尽是悠然的神色:“妹妹这样说,难道还看不清眼前的形势吗?你跟天香夫人势同水火,根本没有任何可能再结成同盟。现在唯有本宫有这个权力来选择到底要跟谁在一起合作。而这个人,很可惜,不是你闵柔。”
我说完这句话,在闵柔变得越加苍白的神色中昂首走向了台阶下天香夫人伫立的地方,站在太后的身侧,含笑看向站在那里的天香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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