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德海重重叹了一口气道:“老奴知道,她当初在皇后那里便是存了一生一世都不打算理我的念头了。皇后那里是龙潭虎穴,她这样的不顾惜自己的性命,根本也就是将自己的生命置之度外了。事已至此,老奴也不好说什么了。只祈求上苍让她安康便是了。“
听他这样一说,我不由得十分愧疚,缓下声音来问:“付公公,本宫让罗衣去皇后那边做细作,公公可是埋怨本宫?
他轻轻摇摇头道:“老奴没有怨恨过小主,可能对于罗衣来说,只有这样危险的生活才能让她打起精神来,不得不逼着自己活下去吧。毕竟,那个人曾经是她的全部啊……”
“那个陈轩,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罗衣对他这样的死心塌地的?”我忍不住好奇道。
付德海沉吟一会儿说:“陈轩他本是罗衣的同乡,入宫之后彼此相识相知相恋,罗衣对他一心一意的,一心想跟他出宫过那样的好日子。可惜男人啊……”
“本宫曾经听皇上说陈轩现在已经有了几房姬妾了,可见也不过是普通男人,为何罗衣就不肯看清楚这事是呢?”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除非有一天她自己能领悟得到,否则也不过是痴心错付罢了。”付德海也长叹。
“所以更要珍惜眼前人呀。”我轻喟一声,却看见付德海朝我看来,目光悲悯,“小主既然知道这个道理,老奴也不需要再多劝小主什么了。”
我一怔,迅即明白他是用我自己的话来警告我自己。珍惜眼前人,与其说是要罗衣明白这个道理,还不如说是要我自己明白这个道理。
付德海这样的聪明,不动声色的借用我的一句话劝诫我自己,既全了我的面子,又点了我。
我苦笑一下,我又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知易行难呀。
于是彼此全都沉默了下来,谁都不肯说话,都沉浸在回忆之中,直到锦心忽然跑来跟我说:”小主,你快去看看吧,那边的杏花开得可美了,特别美!文绣那丫头都看呆了,打发我回来叫您过去呢!“
我听她说的这样好,不由得也来了兴致,便赶紧带着付德海,跟着她过去了那边。
这翠柳啼旁边便是一大片的林子,往里走便是一大片的杏花林,只见那杏花开得密密匝匝,粉白嫣红的花瓣像是小孩子一张张可爱的小脸,挤在一起,简直要遮住了半天的天空。
空气中飘荡着杏花初开时候那种甜蜜而香芬的味道,林间婉转有黄莺的啼叫声,清脆婉转,搭配着这一场春雨,一片杏花,真就像置身在烟雨蒙蒙的江南一般。
微风一吹,那粉红粉白的杏花花瓣便如同一场春雨一般的纷纷扬扬了下来,犹如一场春雨,让人陶然欲醉。
我瞧着这杏花出了神,一边走一边忍不住伸手掐了一朵又一朵的杏花放在我的衣裙上。文绣跟锦心两个索性将那杏花一朵一朵全都簪在付德海的头上,远远望去宛如戴了一顶粉红色的鲜花帽子。
付德海知道这两丫头闹起来是不会放过他了,便索性不去管她们两个,只是任由她俩给他插了满头的花。
正在闹着,忽然见前面杏花林中掩映着一个小小的八角亭子,远远地看去,那亭子如同展翅欲飞的飞鸟一般,倒也玲珑可爱。
正走着累了,便回身对他们说:“前面有个小亭子,不如咱们前去歇息一会儿。”
文绣跟锦心忙上来扶住我,四个人一起朝那小亭子走去。
“倒也奇怪了,从前也不曾见过这如许的杏花,更不知道这里还有一个小亭子呢!”文绣一边扶着我一边说。
付德海在一旁说:“宫中这样大,而且机关巧妙,多得是曲折迂回的地方是姑娘没见过的。这杏花林是先帝爷为曾经的杏妃所栽植,当年也是宫中最繁盛的地方。只可惜后来杏妃不得宠爱了,这杏花林便也荒废如许了!”
“杏妃?”我挑眉,“这名字倒是粗俗,倒是颇为直白。可见先帝也是一有趣之人哪!”
“这杏妃的名字是杏妃娘娘自己取得,她本是看管杏花园子的一个奴婢,没想到被先帝看中了,从此便平步青云。都说那杏妃娘娘大字不识一个,也不知道怎么就投了先帝的心了。这杏妃名字取下来的时候,阖宫还都偷着笑话呢。”付德海一边陪我走着,一边跟我说着前朝的事情。不知不觉我们便到了那亭子前。
许是许久没人来过了,只见那亭子前盈盈生长着一人高的野草,密密麻麻的,倒是将那亭子遮了个严严实实。
有冷风吹来,倒是将人的毛发也吹动起来的感觉。
文绣拢了拢肩膀:“小主,这里怪荒凉的。怕是有什么精怪的,咱们还是走吧。万一冲撞了肚子里的孩子,可就了不得了。”
我点点头,本欲转身离开——这皇宫之中冤死的鬼魂甚多,避开点儿总是好的。
只是才刚要转身,却忽然见那野草丛中似乎闪过了一丝浅杏色的衣衫。我一怔,迅即转身过去,吩咐锦心:“里面好像有人,你去看看,千万小心!”
锦心听我这样一说,早已将袖管中藏着的匕首握住,点点头,机敏的朝前走几步,伸手才要剥开野草,忽然从里面闪出一个人来,恭顺地跪拜在我的眼前。
“闵柔给鸾昭仪请安,昭仪娘娘吉祥。”
我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觉得诧异:“你怎么会在这里?寻常你不是一直都在沁芳宫里休养吗?今儿如何劳动了?”
她轻笑一下,扯动脸上那抹苍白:“妹妹一直窝在沁芳宫中,怕是也要长霉斑了。今日见春雨正好,便叫着风信一起出来走走。因为惦记着这翠柳啼的好柳条才走到这里,忽然见了这里的一丛杏花开得好,便贪看景致过来了。姐姐呢,姐姐如何来了?”
我点头微笑道:“我亦是如此想的。咱俩竟然想到一起去了。才刚走累了想在这亭子里歇歇呢。”
她笑笑:“那亭子里并无十分景致,颇为荒凉。而且多日未打扫了,恐怕腌臜了姐姐。”
我听她这样说便也没了进去的兴致,于是便转身道:“那就不如回宫去吧,出来这半日了,走吧。”
“姐姐先请吧,妹妹还想着去渡仙桥瞧瞧那儿的水墨山水。”闵柔落落大方地说。
“顺路,一起走吧。”我含笑邀请她。她亦不推辞,静静地走在我的身边。我瞧见她脸上的伤痕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留下淡淡的一个印子,若不十分仔细看,怕是察觉不到。
“你的脸大好了。”我轻描淡写地说了这样一句。
她立时惊觉,低声道:“还是姐姐举荐的姜太医功力好。他隔一段时间便来给嫔妾送上新研制的药、物,嫔妾的脸才能这么快便好了。”
“姜昕?”我挑眉。未想到当日我无意中的一句话他竟然如此放在心上。他为闵柔诊治脸倒是没有时刻去我面前邀功,如此低调但是却办事得力,看起来果然是个有心的。
想起来自从那日之后我便再也没有召见过此人,也许这个人倒也是真心投诚。
“……姐姐不会怪妹妹吧……”闵柔的话模模糊糊地再次传入我的耳中,我这才警醒自己刚才走神了。
抬眼看看已经出了那杏花林,便勉强笑笑:“妹妹且安心静养着,姐姐如何会怪妹妹呢。杏子结子很多,妹妹可也要跟杏子多多学学,安心养好身子也好为皇上再开枝散叶。如此方不辜负姐姐的一片苦心。”
这番话说得连我自己都不信,闵柔却只是低着头恭谨道:“妹妹谨记了。”
话已至此也无甚可说的,我便仍然沿着翠柳啼往回走,她便朝着渡仙桥那里去了。我坐上了步辇,走了一会儿便叫过锦心来:“我方才瞧见闵柔身边的风信不在,她又支支吾吾的不愿意让咱们去那小亭子。你悄悄地回去,看看那小亭子里到底有些什么。不要原路返回,另择一条路去。我怕闵柔早已有所防备。蛛丝马迹都不要放过。”
锦心如何机灵,当即便明白了我说的话。于是她便借口要掐柳枝,慢慢落后于我们。
我仍然坐在步辇上,一晃一晃地被抬回宫里去了。
过午后那春雨便渐渐转成了大雨,雨势大起来,豆大的雨滴便砸在琉璃瓦上,泼溅起了一片白雾蒙蒙。
我在屋子里坐着,跟着文绣学习如何煎熬功夫茶。一色天青色的钧窑杯子,拇指大小,薄纸一样的厚度,隐隐透出光来。
婴儿拳头一般大小的茶壶,拈了些许的白茶,注入紫泥小炉烧开的山泉水,轻轻捏住茶壶,手腕灵动,三起三落间那滚烫的茶水便注入了那小杯子之中,于是满室飘香,茶香四溢。
轻轻端起一杯来,深深嗅闻一口茶香之气,顿觉那清雅的芳香充溢胸间,有再多的污浊也尽数被荡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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