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黄昏降临,暮色四合,渐渐下山,前头仍不见城镇,云三郎等护卫前前后后跟随,却有意离景正卿隔着一段距离。
景正卿有意轻薄,弄得明媚不堪其扰,咬牙忍了阵儿后,眉头一皱,却问:“二表哥,你是什么时候看上那匣子的?”
景正卿见她又换了称呼,微微一笑,便回:“你那嫂子多嘴,我便留心了……以为是什么稀罕的。”
明媚一听,便想他并未说实话,当下沉思不语。
景正卿手在她腰间捏了捏,面上偏一本正经:“在想什么?”
明媚咳嗽了声,低低说道:“我只不明白,堂堂地景家二公子,居然也会眼皮子这样浅吗,竟然看上七品县主的遗留之物?”
景正卿并不正面回答,悠然说道:“事实证明我的眼光是极好的,如果真的只是区区七品县令的遗物,又哪里会跑出这些神秘莫测的高手来,奋不顾身地争抢呢?”
两人一问一答,明媚有意引他分心,果然景正卿并没有再对她上下其手,只顾去思谋那匣子之事了。
明媚松了口气,心中略觉得意。
如此行了片刻,景正卿忽地沉吟着问:“明媚,你为何把那劳什子扔了?”
明媚说道:“留着也不是在我手里,何苦要强留呢,招灾惹祸地。”
景正卿低低一笑:“你这孩子,却倒会记恨人,好罢,我是使了坏招,把那匣子偷了出来,但你可怪错了我,我本是想叫人神不知鬼不觉地行事,谁知道正好遇到那真正的歹人,我的人才跟他们斗在一块儿,多半也是为了保护你周全的,你竟一味责怪我?”
明媚意外:“真的?”忽然间又想通,“恐怕不是真的,二表哥只说些好听的,你的人既然是要护我周全,怎地还偷空把匣子偷走了?”
景正卿见她果真聪明,不由哈哈笑了两声:“就算我不拿,难道你上京后不会亲手交给你舅舅?”
明媚笑:“你又怎么知道是给舅舅的?好自以为是……”
她到底年纪小,一下便入了景正卿的套,泄露了口风。
景正卿双眸眯起,眼神有些利:“若不是给父亲的,那是给谁?”
明媚张了张口,脸上露出几分懊恼神色,低低说:“你……你这人忒坏,我不跟你说。”
景正卿见她忽然不跟自己扛了,声音反透出几分幽怨,不由心头一动,电光火石忽然之间垂头,在明媚脸颊上啵地亲了口。
明媚惊怔,反应过来后正欲痛斥,景正卿忽然一抖缰绳:“驾!”那马儿小步跑了起来。
明媚身子一颠,生怕从马背上甩下去,当下本能地靠向景正卿怀中。
景正卿正在想事情,见状便侧目看明媚:“方才还骂我无耻,怎么这会儿却又对我投怀送抱起来了?抱得我这样紧,是想做什么?”
明媚万没想到他竟如此恶劣,放手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及至晚间,终于入了一处城镇,到了客栈,明媚如蒙大赦,下马之后,不顾双腿微痛,即刻便入房去,远远地避开景正卿。
玉葫的伤又给大夫看过,上了药,并没什么大碍了,她勤快,就去给明媚张罗吃食。
这地方偏僻,也并没什么精致饭菜,但这一路上颠簸,又加惊险,因此众人也并不挑剔,只是随遇而安。
明媚只留在房间之中,略微梳洗了一番,正想到床边歇息,却听门扇吱呀响了声,有人进来。
明媚还以为是玉葫,便道:“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那人笑道:“妹妹对我莫不是一刻不见如隔三秋?”
明媚回头,果不其然看到景正卿,手中托着个托盘,里头放了几个碗碟,他笑笑地走到桌边,把东西放下。
明媚便警惕看他:“二表哥来做什么?”
景正卿笑道:“自是关心妹妹。”
明媚只当没听到,便看向别处。
景正卿却仍笑微微地,便带笑说:“不识好歹的丫头,我怕你吃不惯那些粗糙吃食,特意盯着人做了两样精致小菜,又亲自送上来伺候,你竟如此不领情,反要跟我生分。”
一路上明媚疲于应付,心神俱倦,便不想理他。
这会儿玉葫从外头进来,见景正卿在,却欢喜异常:“我方才去厨房,说是二爷亲自送上来了,二爷好生细心。”
景正卿却转身对着玉葫,说:“好丫头,你英勇救主,有伤在身,二爷自然会多体贴你……难得你领二爷的情,不像是有的人……”说着,就看了明媚一眼。
明媚瞧见他的眼神,心想:“我跟他并不十分熟稔,就算他行事邪气,也不宜就此撕破脸似的,毕竟他是府里头派来的,且这会儿只在路上,万事得他周全。所幸我知道他是什么人,以后警醒些,不去亲近就是了。”
当下明媚便勉强行了个礼:“多谢二表哥费心,只是我累了,二表哥若没什么事,便也早些回去歇息罢。”
景正卿见她恢复正色,自然明白她的心思,就一笑点头:“既然如此,我就先不扰妹妹了,玉葫你好生照顾姑娘,有什么需要的,就只管出去叫我。”
玉葫见两人“相敬如宾”,她也喜滋滋地,满口答应。
景正卿去后,明媚便冷下脸来,坐在床上,低低哼了声:“古人说‘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说的就是他了。”
玉葫没听清,只问:“姑娘,什么金啊玉的?是了,咱们的随身行李都掉到沟里去了,仓促里也没来得及收拾。”
明媚摆摆手:“罢了,都是些身外之物。”
玉葫见她不在意,心想她连那宝贝匣子都扔了,怪道不把其他的放在心上了。
于是玉葫也暂安心,只看桌上三菜一汤,还有两个银丝卷子,虽然不是什么珍馐美味,但果真调制的色香味俱佳。
玉葫从下头来的时候也看到底下大堂诸人用菜,哪里会是这么讲究?可见景正卿是用心了。
玉葫当下便大赞景正卿,道:“二爷对姑娘可真上心,知道姑娘才病好,路上又受了惊吓,姑娘,快趁热吃几口。”
明媚听了“可真上心”数字,一口气噎住,有心不吃他送来的东西,可想想,那不过是跟自己过不去而已,于是仍是强忍。
玉葫见明媚吃过了,才收拾了碗筷菜碟,自己也吃了饭,洗了手,重回来伺候。
一天劳累,人都倦了,玉葫体恤明媚病体刚好,早早地铺了床,明媚脱了外裳,才上了床。
玉葫见她蹙着双眉,如有愁绪,便问:“姑娘是不是哪里仍觉不好?”
明媚摇头:“没事,你有伤在身,去睡吧。”
玉葫答应,将要转身功夫又站住脚,小声问道:“姑娘,先前二爷的话,是不是说姑娘不领他的情呢?”
明媚倦倦地躺倒:“我凭什么要领他的情?”
玉葫说:“二爷、二爷是好人啊,先前在路上那样护着姑娘不说……”
“他哪是护着我?”
“不然又护着谁?二爷的马上可只有姑娘一个。”
玉葫只看到景正卿对明媚无微不至似的,并不知道他暗中的那些动作。她觉得景正卿乃是个不世出的良人,便一门心思地看好明媚与他,先前景正卿在的时候她也看出几分端倪,觉得明媚对景二爷不冷不热地,她便担忧,很想劝一下明媚,又怕太多嘴惹主子不喜。
被玉葫一提,明媚想到景正卿抱着自己时候的种种,瞬间又极为烦恼:“不要提这个了,好没意思。”
玉葫见果真如此,嘟了嘟嘴,把那些劝慰的话尽数压下,只随口又说:“是了,那个匣子不是丢了么,怎么又会出现在马车上,好生古怪。”
明媚叹了口气,又冷笑了声:“那匣子有它独门的打开法子,除了该得它的那个人,其他人都开不成,就算真能勉强开了,也必遭不祥,没得白费心机……”欲言又止,明媚只说,“困了,去睡吧。”
玉葫果真听话去了,只在桌上又留了一盏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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