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近日阴雨绵绵,暗渠龙嘴里疏散着浑浊的雨水,恍如暗藏汹涌的后宫风云,岚音望着窗外的迷雾细雨,怔怔发神。
“主子。”落霜缓缓进入。
“送去了?”岚音紧张的问道。
落霜微微点头,“真是可惜,那胎儿是个男婴,都已经六月成形,却没有保住。”
“张小姐如何?”岚音追问。
“还是昏迷不醒。”落霜放下手中的熏香衣物。“林太医一直守在床榻前。”
“哎。”岚音长叹口气,世事无常,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却总是无限凄凉,恶人却总活得有滋有味。
“张大人一家都去了,张大人倒是没有讲什么,可是平日里与张小姐最为要好的张家的二公子,悲痛万分,衣不解带的守在床边不肯离去。”落霜想到那感人的情形,也是潸然泪下。
“张家二公子?”岚音着实惊讶,虽亲为兄弟,毕竟是男儿身,如此不避讳男女之别。
“张家二公子名廷玉,年纪尚轻,还未考取功名,自幼与张小姐要好,一表人才,极为守规循矩,为人真挚,乃为大才之人。”落霜夸奖道。
岚音随即点头,“张府书香门第,满门英才,这二公子如此重孝道,并无冗繁腐朽之气,将来若是入朝为官,功德无量,只是林太医如何?”
“林太医只和张大人讲一句,即使无子,终身不会纳妾,即使丧妻,此生不再续弦。””落霜红着眼睛,“张小姐的性子毫无汉家女子的虚柔,没有喊半声疼痛,便是在一旁忙碌的曹嬷嬷也佩服不已。”
“张小姐的性子柔中带刚,只恨是女儿身,否则必定光耀张府门楣。”岚音想起林太医成婚前,与张小姐见过的一面。当日见她气力微足,脸色红晕,如何能保不住胎儿?难道有人陷害?
岚音沉思片刻,苦思不得其解,林府只有一位夫人,没有宫内的争宠之祸,林太医和张小姐又熟知医术,哪里会受人陷害,定是老天无眼,自己多心了。
“主子,如若张小姐微恙,那林太医?”落霜心疼得担忧道。
“林太医一生羁绊与我,好不容易走出困惑,如何还能再让他受苦?如今皇贵妃盯着他最紧,还是让他早日退出漩涡为上策。”岚音心酸的回答,“百年大计是察哈尔部的复仇大计,何必拉上无辜之人,记住,你也是外围之人。”
“主子,奴婢与主子同心同德。”落霜跪倒在地,“林太医也知晓主子的心意,让主子少思少想,千难万苦都已经度过,如今八阿哥日益长大,希望就在眼前。”
“眼前?”岚音最近总是不敢想最危险的事情,皇上的身子强健,新皇继位恐怕还要等上几十年后,如若花将军等不及,难道还要弑君夺位吗?尘归尘,土归土,爱恨一瞬,送八阿哥继位,毕竟也是他的骨肉,如若让自己与他兵戎相见?岚音心如刀割,自己还是迈不过那道坎儿。
“主子,这几日八阿哥极为勤奋,师傅日日夸奖,连皇上也龙心大悦呢。”落霜喜悦的讲道,没有注意到岚音的踌躇。
岚音舒展着眉头,“八阿哥真是长大了。”
“如今势头一片大好,主子也不必为八阿哥烦心,一心对付承乾宫便好。”落霜麻利的讲道。
“承乾宫有何动静?”岚音淡淡的问道。
“回主子,袁贵人安心养胎,月贵妃请辞告病,自动退去了侍寝的绿头签,皇贵妃好似身子羸弱,夜咳不止。”落霜细细的禀告。
“如今正是重要之时。”岚音放下手中暖玉黑子在棋盘上,“多年忧愁必定身嘶力竭,却仍在苦苦争夺,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落霜挑着微暗的烛芯,“月贵妃淡泊权势,恐怕也是皇贵妃的心头病。”
阴暗的屋子逐渐转亮,岚音望着模糊的细雨,如今便等待着慈仁宫传来的消息。
“良姐姐。”定贵人甜美的声音传入。
“定妹妹回来了。”岚音急忙拉住定贵人微微俯下的身子。
“苏麻嬷嬷一切都好,臣妾便回了。”定贵人娴静的回应。
“十二阿哥可哭闹?”岚音关切的问道,毕竟今后母子分别。
“托良姐姐的福气,十二阿哥与苏麻嬷嬷甚为投缘,苏麻嬷嬷极为细心谨慎,恐怕在宫中再难找出能比过苏麻嬷嬷之人,十二阿哥真是享福了。”定贵人心存感激,苏麻嬷嬷在宫中地位甚高,自己又可以时常去小住陪伴和探望,这是宫中最大的恩赐。
“定妹妹乖巧可人,十二阿哥聪慧懂事,皇上和苏麻嬷嬷都喜欢,我不过是顺水推舟。”岚音微笑,只要有一分希望,多一人幸福,为何不成全呢?
“良姐姐,内务府来人吗?”定贵人问道。
“内务府?”岚音不解。
“臣妾回来之前,先去了慈仁宫给皇太后请安,正好皇上也在,萨满嬷嬷施法过后,便告知皇上,皇太后此病是旧年陈疾。”定贵人缓缓端起热茶。
“旧年陈疾?”岚音小心翼翼的问道。
落霜也抿着红唇,关切的等待着定贵人的回答。
定贵人微笑道,“此事邪性的很,难怪良姐姐惊讶,听完苏麻嬷嬷所言,皇太后讲出多年之前的事情,原来皇太后还在蒙古草原时,一次打猎中被狼群困住,皇太后射死了头狼和母狼,仓皇而逃,之后便卧床不起。
世人都讲,皇太后惹了狼王恶灵,幸得族中的萨满嬷嬷用那死去的两匹狼的血浸透鸡血石,做成手串,皇太后日夜佩戴,才恢复心智。”
岚音感慨,姜果然是老的辣,如此曲折之事,更让人信服。
“鸡血石手串?”落霜猜测道,原来承乾宫偷拿走的是皇太后的手串。
“这只浸透狼血的鸡血石手串一直戴在皇太后身边,被皇太后奉为护身符,一直供奉在佛堂内,半年前太皇太后过世,皇太后日夜住在佛堂为太皇太后祈福,身子羸弱不堪,才从佛堂走出来,今日听萨满嬷嬷的话语,皇太后急忙派人去佛堂寻此手串,可是谁知,那鸡血石手串竟然不翼而飞。”定贵人瞪圆了眼睛。
“是那串细长的红手串?”岚音回想起那串皇太后只有礼佛时才带上的手串。
“正是,皇上听闻勃然大怒,将打扫佛堂的宫人都送到慎刑司,却毫无线索,便着内务府彻查此事,势必搜出此手串。”定贵人惊魂未定。
“佛堂也是太妃们礼佛之地,如此大肆张扬,恐怕不妥吧。”岚音哀婉的讲道。
“皇上封锁了消息,并没有搜寻太妃的住所。”定贵人低着头,“但东西六宫会暗中彻查。”
“紫禁城如此之大,小小的手串,恐怕一时难以寻到。”落霜平稳的讲道。
“看来我还是要先求得圣意,以示清白。”岚音微笑,毕竟自己是慈仁宫的常客,总是要避避嫌的。
“良姐姐真是讲笑了,良姐姐对皇太后仁孝之心,宫中人尽皆知,哪里会心存不轨呢。”定贵人赞赏的讲道,“再则良姐姐又得皇上宠爱,还怕什么?”
“定妹妹真会讲话。”岚音亲热的拉着定贵人的手,“你我姐妹相伴长春宫,真是老天眷顾。”
落霜早已奉上补身的热汤,长春宫内处处温情。
而东面的承乾宫内却冰冷如霜,阴冷昏暗的屋内,散发着诡异的气息。
佟佳皇贵妃拿着匕首划破玉足,鲜红的血,滴在鸡血石手串上,佟佳皇贵妃脸色狰狞。
“娘娘。”玉镯不忍见佟佳皇贵妃受此折磨,心疼的换道。
“快去拿红布将其包上。”佟佳皇贵妃冷厉的吩咐。
“是,娘娘。”玉镯麻利的将血腥的手串包裹在写满灵符的红布里,平嫔和德妃的生辰八字赫然在目。
“希望早日破除诅咒,月儿早日生下阿哥。”佟佳皇贵妃目光阴冷,尽含锋利。
“娘娘受如此大罪,定能赶走恶灵。”玉镯笃定安颜,“此恶灵必然会转到咸福宫和永和宫,赫舍里氏最终只会有太子一人依仗,而永和宫的十四阿哥也定活不长。”
“哈哈。”佟佳皇贵妃低声大笑,得罪和威胁自己的人,只有死路一条。
幽冷的笑声令人毛骨悚然,转而却是重重的咳嗽声,令人不寒而栗。
“娘娘。”玉镯递过压惊的热茶,拨亮了金烛台上的灯芯儿。
迎着烛光,佟佳皇贵妃的脸色白如蜡纸。“皇上定会暗中派人巡查此事,一定要加倍小心。”
“是,娘娘,袁贵人如今有孕在身,谁也不会料定是她所为。”玉镯献媚逢迎道。
佟佳皇贵妃端起补气养血的阿胶羹,蹙眉道,“这几日务必将这物件儿藏好,万万不能前功尽弃。”
“娘娘放心,暗藏手串的地方,每日都不同,只有奴婢一人知晓。”玉镯玲珑应答。
佟佳皇贵妃得意点头,玉镯是灵秀剔透之人,甚为得力。
“娘娘,听闻八阿哥已经连着数日,没有惹是生非,深得皇上夸奖,如今无比风光,将众阿哥都比落下去,娘娘为何不借机将良贵人也一并写在红纸上,一扫她的傲气。”玉镯逢迎的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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