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一阵撕心裂肺的尖叫吓得荣灏一怔,他拨长脖子朝里望,影影绰绰,什么都看不清,只听婆子在叫:“哎呀,出来了!快出来了!”
荣灏心潮起伏,手心都捏了把汗,细想又觉得奇怪,这又不是第一次当爹,何必如此忐忑难安。
他不想去管,比起江山大事,妇人生子算个什么?念后,他转身就走,没料一声婴儿啼哭再次拖住了他的脚步。
生了!生了!荣灏抵不过心头喜,回过身两三步冲过去,差点被石阶绊了一跤。
“男的,可是男的?!”他隔门切声问道。不一会儿,婆子就抱了襁褓出来,满脸堆笑送到他眼下给他瞧。
“恭喜,贺喜,是个公子哥。”
眼前模糊的一团,荣灏看不清,他迫不及待伸出手,婆子便小心翼翼地放到他臂上。
“娃子嫩,您可得小心着点。”
荣灏点头,屏气凝神。小小暖暖的生命躺在他手臂上,一双乌溜大眼直勾勾地盯着,像是好奇又像打量。
荣灏忙把孩子凑到婆子面前,颤声问:“像不像我?像不像我?”
婆子笑着回道:“怎能不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荣灏咧嘴笑了,小心将娃子抱近眯眼细瞧。突然,小娃儿放声大哭,他吓得抱远,不知如何是好。
潘逸带着玉暄正好走入院中,见到此景他们不由一愣。
“生了,阿姐生了!”
玉暄先有了反应,欣喜异常地跑过去,潘逸依然愣在原处,缓过神后,他拖着步子下脚沉缓,本想说些讨人欢心的吉利话,见到荣灏却如鲠在喉。
“瞧,儿子!小妩争气,替本王生了个儿子!”
荣灏兴高采烈向众人献宝,把他送到潘逸眼皮底下。
“你可想抱抱?”
话落,潘逸眼睛一亮,神差鬼使地伸出手去。荣灏刚要把娃娃放他臂上又突然收了手,扭过身藏到怀里。
“不行,你身上太脏。”
潘逸如梦初醒,顿时心如刀割,自己的骨肉他没办法抱,甚至连模样还没看清,就被人夺了去。
玉暄在旁看着他俩默了声,眼珠子滴溜一转后,他便问:“阿姐可好?我能否进去看她?”
荣灏微怔,抬起头环视四处。婆子已经进门,他浑然不知。而刚生的小娃似乎知道娘在受苦,哭声一阵赛过一阵。
婆子闻声出门,急急地又把娃子抱进去,见她神色焦急便知不妙。潘逸的心猛地揪紧,他立马探头望那道门隙,望眼欲穿。里面时有动静传来,磨着他的心肺,削起他的骨,然而再痛他都不能吭声,因为荣灏在这处。
玉暄急得哭了,本是喜气洋洋,被他的轻泣搅得一乱团。荣灏恼火,厉了神色喝道:“人还没死,哭什么哭?!你还不到一边呆着去。”
盛怒之下忧色一闪而过,他深吸口气平复了心绪,低声问潘逸:“找我何事?”
潘逸拱手,低头刹那藏好悲色。
“达喀军使求见。”
荣灏颔首,回望一眼后便抬手命他带路,走到院口,他转身叫玉暄,玉暄不理,依然守在门处。荣灏轻哧,拂袖随他去。
耳边嗡鸣,阿妩听不清,她已是痛得魂魄出窍,不知去了哪儿。朦胧之中,她回到了丹兰宫中,父王和母后,还有王兄都在,他们正坐在五线绣丝锦毡上有说有笑,明明离得那么近,可中间似有堵看不见的墙,她喊哑了嗓,他们都没听见。
“呵呵,你在哭什么呢?”
忽闻一声笑,阿妩不禁回眸,她又到了云水窑,看到躲在墙角里的她。
蓝若站在旁侧,一身素衣,仙袂飘飘,他伸手抚上她的头心,如兄似父一脸疼惜。
“我不想去荣国,我不要被卖掉。”她哭得伤心,稚嫩的脸涨得红红。阿妩的心被她揪起,忍不住走过去,然而听到蓝若出声,她不由停下脚步。
“不去你会死,难道你想死吗?”
她摇摇头,随后伸手拉住蓝若袖摆,似抓着根救命草,借它起身,扑向他的怀。
“我去了就看不到你了。先生不喜欢小鱼吗?求先生带我和玉暄走。”
“我帮不了你。从今起我不再教你了,你得学着怎么做。”
说着,蓝若将她紧抓的手一指一指地扳开。她不死心,哭声更凄。
“我不要陪父王,我不喜欢他摸我。”
蓝若蹙眉,轻叹一声拭了她的泪,之后任凭她哭得再厉害,他都没有回头,走得冷漠无情。
阿妩迎面走去,看到了他隐忍于眉间的悲色,而他身后的小鱼渐渐收住了泪,一双眼沉阴得反不出光。
“蓝若,你欠我的。”阿妩喃喃,蓝若似听见了,突然停步抬眸看来。
“呵呵,你来了呀。”他笑得随意,眼中仿佛还带了丁点儿意外。
阿妩未理,见到他这幅满不在意的嬉笑,打心眼里讨厌。
蓝若见状,蹙起眉略有忧色,道:“你不该回来。”
阿妩哼笑,说:“先生管得太宽了。”
蓝若弯起湛蓝的眸,讨好般地凑近。“不是我要管,是你阳寿未尽,阎王爷不收,让你快点走呢。”
阿妩瞪他一眼,好声没好气地道:“那你干嘛不走?”
蓝若笑而不语,片刻,他又收住笑颜一本正经道:“阎王说你怨孽太重,若不消业积德,必入地狱。”
阿妩笑了,反问:“我入地狱,周王又该如何?那些丧尽天良之人又该如何?”
“这是缘也是劫。我只劝你好自为知,凡事千万不能太过。回去吧。”
话落,他伸出细长手指点向她的眉心。冰一样的冷,阿妩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再睁开眼便是另一番景像。
她终于出了鬼门关,接生婆不禁长吁口气,掏出帕子急急擦去额上细汗,紧接又双手合十连连念佛。
“哎哟,真是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一眼万年,此情此景恍如隔世,阿妩还没从梦中回神,就听到荣灏怒斥。
“人还没死,哭什么什么哭!还不到一边呆着去!”
她愣了会儿,渐渐地听到了玉暄轻泣,这一切终于有了头绪。阿妩幡然醒悟,费力支身焦急四寻。
“儿,我的儿在哪儿?”
婆子听后急忙出门把小娃抱回。阿妩见到了差点令她丧命的小家伙,他比她想得还要小,一时间百感交集,她使了仅存的气力抱他入怀。
婆子看出她的心思,便直言道:“孩子未足月,个子虽小,但是壮实,以后好好养就长了。”
听到此言,阿妩欣慰,她又细细地打量起他,他有副和她一样的眉眼,乌溜的眼到处瞧,见到什么都爱笑,就和他一样。阿妩也不知是悲是喜,心头一酸,泪珠儿不由自主地淌下。
婆子见状连忙替她拭泪,且道:“没事了,母子平安就好。你瞧,王爷一直在外守着呢,这是多好的福气。”
阿妩抿嘴摇头,也不知为何哭得异常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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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洲城比以往热闹,打了个漂亮仗,将士们脸面有光,毫无顾及喧腾大笑。然而一支异族军入了城,这般喜色就像被一刀斩断,万簌俱寂。
异族军个个人高马大,粗犷的样貌,满脸络腮。走路像是踩坑,下脚极重。他们看着周遭将士,荣国兵卒也盯着他们,若不是孟青及时恭迎,说不定又是一场交锋。
“达喀将军,有失远迎,恕我们礼数不周。”孟青施大礼,达喀为首之将跳下了马,利落地将头盔摘下。
见到将军真容,孟青不禁暗怔,此人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却是老成得很。想着,他又暗地里打量了一番,眼深鼻挺,五官分明,举手投足间不像寻常人物。
而少年将军见他这般,浓眉一拧,便道:“这位先生,你看我这么久让我很为难,我在想该揍你还是不该揍你,如果揍了你会引起骚乱,但是不揍你,我心里不舒坦,你说我要不要揍你?”
他连珠带炮说了一堆,奇怪的官话里还夹了几个土语。孟青咂舌,心想他还真是不会客气,肠子比潘逸的还直。
想着,孟青收了眼,抬手请他入帐歇整,少年抬手示意,随他身后的一群兵将纷纷卸了盔甲习地坐下,拿出酒囊又说又唱。
孟青带少年入帐时,荣灏已经到了,他拄着手杖以礼相迎,而少年却是瞅他半晌,冷不丁地来了句:“你是瞎子吗?瞎子怎么领兵打仗?”
帐内没了声音,除了惊讶便是尴尬。荣灏呆怔,也不知这是哪儿来的奇人,说话不知拐弯。
孟青解释:“燕王眼睛不好,能看得见,只是看不清。”
少年听后恍然大悟,点头道:“原来如此,你拿钱子草碾碎熬上试试,说不定能好。”
话落,他还以异族礼节,道:“我是达喀可汗第十二个儿子,叫柯林,受父命助贵国一臂之力。请问丹兰公主在哪儿?父王说我与她有婚约,我要看看我未来的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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