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微和道:“正好,常蕙心今晚要过来练武。”
周峦轻点下巴,颔首。曾微和却迟疑再道:“主公……待谢常二人,究竟是什么想法呢?”曾微和垂头,“属下不明白。”
周峦嘴边泛起淡笑:“我其实很想同他们做朋友。”
曾微和点头,“这是正常,敌人的敌人自然是朋友。”
周峦笑出了声,“谢景不能称作敌人吧,只不过各自阵营,混战厮杀罢了。”周峦转头往下窗外,暴雨如帘如瀑,模糊了树影楼踪,周峦叹道:“本以为这雨来得快也会去得快,哪知道要淅淅沥沥下个不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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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蕙心坐在马车上——苏铮和苏钟聊到后来,就不让她听了,说是为了她好。苏铮不顾雨大,命仆人强行把常蕙心送回家去。
常蕙心百思不得其解:谢景究竟做过什么事,能被定性为“卖国求荣”呢?如果说是谢景杀前朝小皇帝的事,那是“弑君谋逆”,不是“卖国”。
想不通啊!
车停了,外头老仆隔着帘子提醒常蕙心:“小.姐,到家了。”
常蕙心掀开车帘,久候门前的周婆子赶紧过来搀扶。常蕙心瞄了周婆子一眼,问道:“相公回来没有?”
“姑爷回来过了,听说小.姐您出去了,就急急去找您了。”
常蕙心与周婆子对视:“他到哪里去找我了?”
周婆子亦不惧常蕙的目光,径直与她四目相接,缓慢答道:“老奴不知。”
常蕙心嘴角动了下,不置可否。雨下得小了,她撑开一把伞,出门去寻容桐。
常蕙心顺着主干道走,不多时就眺见了容桐。因为下雨,街上没有多少行人,容桐的身姿异常显眼——他撑着一把纸伞,竹做的骨架,韧而不折。容桐居然穿了一件紫袍,系带随风向后飘扬。他踩着木屐,缓缓踏向常蕙心,地上积了薄薄一层水,雨滴落在水面上,轻直跃起,发出一声“嘀嗒”。
容桐的目光从容不迫,竟带了七分傲气和三分狠戾,直接大胆凝视常蕙心。
容桐出声道:“娘子。”
一听这声音,常蕙心就明白过来:“三吴,别闹。”
谢致的唇角悄然漾开,若春山含笑,颇为得意。
常蕙心不禁问道:“你怎么扮成这个样子?要见我,怎么也不事先通知下?一路上有没有被人发现?谢景还在监视你吗?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急事?”若无急事,他怎么会做这样贸然的行动。
常蕙心一连追问了五个问题,谢致却眉毛一抽,只答了四个字:“我想你了。”这就是全部的原因。
洞房花烛夜的心悸又回来了,常蕙心赶紧扯另外的话题:“三吴,你扮成容桐的样子……路上有没有遇到他?”
“没有。”谢致否认,连脑袋都懒得摇,“我扮成这副样子,为的就是刚才能喊你一声‘娘子’。”话题又被他绕回来了!
常蕙心不得不直面谢致的表达,她硬着头皮,坦白告诉他:“三吴,我们没可能。我是你长辈,比你年纪大太多。”
“谁说的,你二四,我二三,年龄般配,女才男貌。”
常蕙心皱了下眉,觉得这话不大对劲:她已经三十四了啊……再则,‘女才男貌’是个什么说法?谢致还真是皮厚脸大。
常蕙心道:“我三十四了。”
“你自己可以照着镜子看看,你像三十四吗?”谢致一声冷笑,咄咄再追问:“之前过去的十年,你有记忆吗?做过什么,说来给我听听。”不容常蕙心回答,谢致径直再道:“阿蕙,你没有过去十年的记忆,你只是闭眼再睁眼,不过一宿。你就是一直停留在二十四岁。”
街上还是有零星行人的,谢致的声音颇大,不少行人侧目。
“不要吵,不要引人注目。”常蕙心赶紧将谢致拉到街角,转过弯,转入偏僻小巷。
谢致却仍不罢休,继续将心中的话讲完:“而我,十年过隙,终于赶上了你的年纪。”
谢致说完,右手前移,缓缓按住常蕙心扯着他衣角的右手。掌心贴着掌背,五指慢慢穿过她的指缝。
常蕙心身子滞住,表情僵住。这一刻,她心底不是不动容的。
但是理智很快回来,常蕙心强调道:“不管怎么样,我都比你大十岁。”两人没可能。
谢致垂头、叹气、懊恼,他似乎放弃了,“拗不过你。”
常蕙心刚松了口气,就听见谢致幽幽道:“女大十,样样值。”谢致随手将伞掷掉,淋在雨中,弯下.身来,他的脑袋探至常蕙心伞下,准确将她的双唇衔住。
这一吻与洞房一吻截然迥异,谢致没有伸舌撬牙,霸道侵占,只有唇静静贴着唇,仿佛时间静止,万事万物皆不动。谢致和常蕙心皆带着人皮面具,假肌.肤对着加肌.肤,外表上双方皆没有温度。内里一颗心却在滚烫跳跃,嘀——嗒——
雨水打在地上,嘀——嗒——
竟成同一频率,合成没有缠绵,只有悱恻的乐章。
微风吹起了常蕙心的青丝,两三缕粘在颊上,谢致抬指轻轻将它们拨开,结束了这个静谧且温柔的吻。
常蕙心举着伞,立在雨中,注视着谢致。
谢致笑出了声,满意常蕙心的表现,“看来你没和那容书生做什么。”
常蕙心刚想发怒,突然发现谢致背后不远处站着容桐,也举着伞。
震惊,诧异,清澈不会掩盖情绪的眼眸,这个是真的容桐。
容桐看见常蕙心,竟慌忙躲开,他的身影迅速在她视线中消失不见。
完了,这下又得去找容桐了。常蕙心无奈,提醒谢致,“他寻来了。”
谢致手一抬脸一抹,背对着容桐撕下人皮面具,藏入怀中,道:“改日再约。”这才徐徐转身,步出窄巷。谢致走到巷子口,发现容桐并未离去,只是藏在拐角处,从巷内望过来,看不见罢了。
谢致面无表情看了容桐一眼,踏着木屐远去。他走得不紧不慢,没有半点窘迫。
倒是容桐,窘迫得不得了,却又暗自庆幸:还好他不喜欢苏虞溪。所以瞧见她和别的男人亲昵接吻,容桐有惊诧,有尴尬,却没有难过。
容桐用嘴吸了口气,捋顺胸臆:还好苏虞溪不是常蕙心。如果要让容桐瞧见常蕙心同别人这样做,他一定会难过得了无生意。
“回家吧。”常蕙心在容桐身后出声,把容桐下了一跳。他缓过神来,应了好,与常蕙心并肩归家。
走着走着,容桐小声对常蕙心道:“娘……苏姑娘,原来你喜欢的是汉王。”
常蕙心心上一揪,“你认识他?”
容桐老实告知:“人都说汉王任诞,我觉得……是有点。他长年累月不上朝,之前我只同他打过一次照面,所以方才瞧着,并没有立刻认出来。现在……慢慢地就想起来了。”汉王龙章凤姿,与苏虞溪家世般配,男女青春,本应是天作佳偶,奈何皇帝一道圣旨……想到这,容桐浅慢吁出一声叹息,替苏虞溪感到惋惜。
容桐竟生出愧疚,觉得是自己耽误了苏虞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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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雨缠绵下了两天,要七月初七,方才放晴。雨后的阳光格外灿烂,人都说,这是到了七夕,老天爷也要买有情人一个面子。
天黑后,容桐竟然邀请常蕙心去郊外梁河边放灯。
出乎常蕙心意料之外,她脱口而出:“怎么突然想去放灯?”
容桐一撒谎就露出诸多破绽,脸颊红,眼神躲闪,话语结巴:“我、我就、就想着我们是刚成亲的、的夫妻。出去放灯、灯、灯、灯……”容桐一连点了四盏灯,“……才不会引起别人怀疑。”
常蕙心看出容桐在撒谎,却猜不透他为什么要撒谎。常蕙心笑道:“言之有理。”
“那、那就动身吧!”容桐似乎很急,也很慌张。
仆从驱车,载着夫妻俩,从南门出城,不多时便来到梁河畔。
常蕙心活在十年前,那时候兵荒马乱的,七夕没多少百姓敢出来放灯。小贩售卖的灯也不多,品种单一,统统做成莲花瓣样,花.心插.上白烛或者红烛,随水飘远。
元嘉三年的七夕放灯热闹非凡,相较十年前,俨然是一个天上,一个人间。仿佛全京城的青年男女均挤到梁河畔来了,摩肩接踵,常蕙心只能望见人头人身,都瞧不见河水。
卖灯的小贩一步一个摊位,河灯新奇俏丽,被他们扎成各种模样:不仅仅只有莲花,还有牡丹、杜鹃、茶花、玉兰……又不仅仅只有花卉,还有各种小动物,小犬,小猫,老虎,还有兔子!
常蕙心掏钱买了只兔子形状的河灯,蜡烛藏在灯里,火苗正好跳动在兔眼处,分外明亮。
常蕙心将兔子灯送给容桐:“给你,兔子。”她自己掩口笑了。
容桐傻愣,迟疑地接了。常蕙心还在笑,笑着笑着……表情倏然凝固了。谢致出现在不远处。
容桐顺着常蕙心的目光望过去,亦瞧见谢致。容桐如释重负般出了口气,快步走过去,鞠躬低唤:“殿下。”
常蕙心这下明白了,谢致竟私底下勾.搭了容桐,不知道编造了些什么故事,竟让容桐同情心大起,骗常蕙心七夕夜来与谢致私会。
谢致面泛笑意,正自得意,目光无意间向下一瞟,唇骤抿紧,表情吃瘪。谢致问容桐:“你怎么也拧了只兔子?”
“她送我的。”容桐应声回答了,才往谢致手上往,这才发现汉王齐腰提着的,也是一盏兔子河灯。
不、不,这两盏河灯还是有区别的。汉王手上提的那只个头较小,明显是母兔,而容桐手上拧着的个头大且沉,是公兔无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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