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弟弟吗?”昊哥儿和婥姐儿异口同声问道:“是吗?是吗?”两个孩子不被允许进入产房,在外面急得团团转,已经伸长脖子等了大半天了。
姜妈妈笑道:“恭喜二皇子、三公主,你们又添了一个弟弟。”
“噢,是弟弟。”昊哥儿和婥姐儿互相击掌,等里面收拾干净了,才被放进去。只见父亲搂着母亲,正在神色温柔的说着什么,母亲含着微笑,两人中间放着一个小小的大红色襁褓,上前一看,粉团儿似的小婴儿正在打哈欠,眼前都还没有睁开呢。
“啊。”婥姐儿拖长了声调感慨,“弟弟长得好可爱。”
昊哥儿瞪大了眼睛,“母后,我也是这么小一点儿长大的?”一脸不太相信的样子,又看了看母亲,“不对,我是和妹妹一起出生的。”他咧嘴一笑,“妹妹,以前我们一起在母后的肚子里呢。”
“好稀罕么?”婥姐儿哼道:“说不定我还嫌你挤着了呢。”
凤鸾微笑道:“你们两个是挤了一点儿,刚出生那会儿,跟个大耗子似的,比弟弟还要小的多呢。”
婥姐儿小姑娘爱美,嘟了嘴,“我才不是耗子呢。”上前挽住萧铎的胳膊,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眨啊眨,“父皇,我小得时候好不好看。”
萧铎身上却是早就出了一身汗,衣服头湿透了。亏得这次没有事,不然简直不敢想象,眼下看着妻子和孩子们,一家子围在一起,有种庆幸的满足,搂了凤鸾在身边,看着女儿说道:“你小的时候啊,可爱极了。”
“我就说嘛。”婥姐儿挺起身板,满意一笑。
皇后娘娘诞育小皇子吃了一些苦头,但是最终母子平安,这是大喜事,宫中上下一片欢喜沸腾。大喜事嘛,奴才们只要伺候的好,也会跟着得赏的。甚至就连寡居的太妃们,也都跟着高兴,总算有个借口可以出永寿宫透透气了。
只有蒋太后还躺在床上,瞪着眼睛,咿咿呀呀的说不出完整句子。
----但脑子还是清楚的。
自己真是没福气,前半辈子是一个无宠的宫妃,后面好不容易熬到儿子做了太子,当了皇帝,却是一天福都没有享到。都怪皇后那个狐狸精,迷惑皇帝,让皇帝连蒋家的人都讨厌,撵得远远儿的。还有可怜的侄孙蒋子铮,做了驸马,没几天就蹊跷的死了,----说不好,里面有着什么阴谋诡计。
再看看自己现在这样子,话不能说,路不能走,可算是称了儿媳的心了!
这么想着,不免多心蒋子铮的死,是不是和儿媳有关。
蒋太后脸歪嘴斜的发出声音,引得宫人过来,不等她说话,宫人便喜滋滋的先给她报喜,“恭喜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刚刚诞育了一个小皇子,母子平安。”
喜?蒋太后本来是应该欢喜的,可是……,却喜不起来。
----唯恨命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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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洗三那天,郦邑长公主和甄氏最先进宫来。甄氏抱着孩子在屋里打转儿,瞅了瞅,抬头回头笑道:“是个会托生的,长得五分像皇上,五分像阿鸾,又是老幺,以后自然是心肝宝贝儿了。”
凤鸾生产的时候不顺,产后恢复却不错,加之是第二胎了,有了经验,洗三这天已经能下地了。因为怕身上华丽的蹙金丝衣服碰着小儿子,只在旁边看着,并不抱,满面微笑,“特别乖,不闹人,吃饱了就睡,是个有福气的孩子。”
郦邑长公主笑道:“真真是个金蛋儿了。”
这可是皇帝登基以后,外孙女以皇后娘娘身份生下的第一个孩子。
不过在凤鸾心里,几个孩子是没有什么分别的。唯一的分别,是小儿子带着自己对前世的期望,而且……,他的到来,还解开了自己困惑两辈子的谜团。如今心中已经没有了心结,再看萧铎,自然是处处都好了。
甄氏笑道:“是不是还有别的喜事儿,看你,眼睛都弯成月芽儿了。”
“有。”凤鸾已经彻底掀过前世的那一篇,不想再提,转而说道:“皇上打算过几年去南巡,,两人相伴,带着儿女们一起出游,光是想想都觉得十分有趣。”用这事儿打了岔,然后还邀请道:“到时候,长公主和母亲也一块儿去吧。”
郦邑长公主摇头笑道:“我老了,不打扰你们了。”
甄氏莞尔一笑,“别地,要那么多人碍眼做什么?依我说,你们小两口甜蜜才是要紧的,别管我们了。”
凤鸾嗔道:“什么小两口?都快十年的老夫老妻了。”
到了夜里安寝,因是做月子不便让萧铎留宿,只在临睡前跟他说话,“还真的差不多快十年了,现在回头想想,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似的。”又说起南巡的事,“眼下皇上登基时间不长,朝中的人心还没有安置下来,且等等,等念哥儿有个三、五岁,朝局稳定了,咱们也得出去四周逛逛。”
萧铎爱怜的扶着她的头发,笑道:“做娘的人,还是这般玩心重。”
“怎么?”凤鸾假装生气,“皇上答应我的事儿,又要反悔?”
“不敢,不敢。”萧铎做了个揖,陪她玩儿,“皇后娘娘说往东就往东,说往西就往西,一步都不敢错的。”然后说了正经的,“你说得对,这几年你先好好养身体,照看孩子们,朕把朝堂的事都处理好了。”
夫妻俩有商有量的,因为有了几年以后南巡游玩的盼头,日子过得更加甜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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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要南巡,不是轻易就能办成的事儿。
凤鸾其实并没有说的那么着急,日复一日的,年复一年,每天相夫教子的日子过得十分悠哉。有个不纳宫妃的深情体贴皇帝丈夫,三个活泼可爱的儿女,其实在哪里都会觉得快乐,并不一定非要出行。
最终南巡之行,因为其间蒋太后病故的原因,守孝三年,整整等了六年时光,才算是一切准备妥当,可以出行了。
这时候,萧允昊已经是十四岁的翩翩美少年了。
“让儿臣监国?”他惊讶道。
萧铎颔首,“朕要和你母后去南边巡视,朝中不能没人主持大局,正好也锻炼锻炼你的本事,看长进了没有。你是嫡长子,不要和弟弟妹妹一样贪玩儿,等朕这次回来以后,自然会找机会让你外出见识的。”
“儿臣不是担心这个。”萧允昊回道:“只是儿子年轻,从来都没有处理朝政大事的经验,怕处理不好。回头儿臣闹了笑话事小,耽误了军政大事……”
“没有的事。”萧铎摆摆手,“只是让你学着辅政而已,说是监国,那不过是对外头人说的名头。到时候,自然有阁老和朝臣们处理好意见,你听着,多听机会便学会了分辨,懂得如何处理政务和驾驭臣子。至于朕南巡出去,折子也不会断的,十分要紧的事,自有人专门誊抄一份送来,朕会决断。”
萧允昊松了一口气,笑道:“既如此,儿臣就多跟阁老们学一学,不懂的多问,不能决断的请示父皇,想必没有大碍。”
父子两个在外面商量,而里面,凤鸾和长乐公主萧婥正在忙着收拾衣裳,当然不是她们亲自收拾,而是挑挑拣拣。长乐公主从小到大都没出过京城,有点小小兴奋,小小少女对打扮更是上心,为了选衣服,半天都没有闲下来。
四皇子在旁边看着姐姐,笑嘻嘻道:“三姐,你这是在准备嫁妆呢。”
长乐公主啐道:“当心我揍你!”
姐弟俩嘻嘻哈哈的闹了一阵,然后去跟哥哥辞行。
四皇子拍着小胸脯,保证道:“二哥放心,好吃的、好玩儿我都给你带回来,你就在京城里等着好了。”仰面看向母亲,“我们多给二哥带些好东西。”
凤鸾笑道:“你今儿倒是不调皮了。”
萧允昊上前搂住弟弟,拥抱了一下,“行啊,好小子,有你惦记着哥哥,哥哥就放心了。”把自己的腰刀摘下来,“这个给你,保护父皇和母后。”临别阔叙,倒是有几分依依不舍,但是嫡长子有嫡长子的责任,当以责任为重。
萧铎看着已经长大成人的儿子,稳重、妥帖,点了点头,“不要让父皇失望。”
萧允昊躬身道:“是,儿子记得。”
长乐公主抿嘴一笑,“二哥越发老成像个大人了。”他们两个是双胞胎,从小一起玩到大的,更是亲密,兄妹俩又嘀咕了一番悄悄话,方才分开。
等到浩浩荡荡的南巡队伍出了京城,长乐公主和四皇子顿时活泼起来,姐弟两个在一辆马车上,欢声笑语不断。
而前面的马车里,凤鸾正躺在萧铎怀里说着话儿,“昊哥儿的亲事我择了几家,有三家适龄小姐听着不错,但是得亲自见了姑娘,瞧了人才能做决定。”又道:“还有崇哥儿的亲事,他是哥哥,不能订在兄弟后头,我也给他看了。”
萧铎搂着她,笑道:“不着急,多看几年也使得,他们的年纪都还不算大。”
“得先看好才行。”凤鸾自是比较操心,说道:“再者先成家、后立业,男孩子还是早点有了小家,才成熟的起来。今年订亲,等到明年成亲也不小了。”继而说到女儿,“至于婥姐儿,我想姑娘家不用急着嫁人,反正皇帝的女儿不愁嫁,让她多做几年姑娘自由自在的,也多陪陪我。”
“难道朕不能陪你?”萧铎佯作吃醋。
“那不一样。”凤鸾嫣然一笑,“你是你,婥姐儿是婥姐儿。”其实是心疼女儿,不想让她太早生孩子受累,只是说这些没意思,伸手捏了皇帝的脸,“再说你还要上早朝批奏折,这种时候当然还是婥姐儿陪着我了。”
萧铎在她脸上亲了一口,“那以后,朕早点下朝回来。”
“胡说。”凤鸾小声啐道:“谁要你耽误正事了?”虽然在一起多年,不过在马车里面亲热,还是让她不好意思,微微红脸,“外面好多人跟着的,你别闹,让人听见不像话。”
“哈哈。”萧铎大笑,“他们听见了,那也是帝后恩爱的一段佳话。”
车窗外,好似圆盘的一样橘黄色骄阳正在冉冉升起,映照出万丈霞光,照得春满人间的大地一片金色光芒。南巡的队伍好似一条蜿蜒长龙,不断往前行走,皇帝和皇后说着家常闲篇,一路上便在这样的甜蜜温馨中,渐渐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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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和江南果然不是一样风光。
湛蓝的天空中漂浮着白云,江南婉约的景致,小桥流水人家。河堤上三月的柳,嫩黄翠绿,在清风中如同曼妙舞娘一样左右摇摆,婆娑而婀娜,空气也是清灵灵的,让人的心情都跟着温柔起来。
凤鸾坐在画舫二楼窗户边看着风景,听着船娘的歌喉,看着碧绿水莹的江水,雪白的浪花,微微笑道:“果然江南风光就是不一样,别有韵致。”
萧铎喝了一口茶,“你喜欢,那就在这儿多停留几天。”
正说着话,不远处岸边忽然有点小小的吵闹,像是几个渔民争执起来,吵闹之声一直传到江心,甚是热闹。因为皇帝有心要体会一下原汁原味的江南生活,所谓微服出巡,除了必要的安全措施以外,并没有把河岸边的民众都赶走。
四皇子探了个头出来,往窗外看,“哎呀,吵架了。”他兴致勃勃,宫里面可是看不到人吵架的,奴才拌嘴,直接拖出去打一顿。回头对姐姐道:“三姐,你说是那个胖胖的渔妇会赢,还是那个瘦瘦的小孩子会赢啊。”
长乐公主皱了皱鼻子,“吵架有什么好看的?我不要看。”然后拉了父亲,“我们下棋,父亲你要让我三步。”为了方便,在外面没再用皇宫里的称呼。
萧铎一向宠爱这个明朗的女儿,当即笑道:“好,让你三步。”
四皇子嘟了嘟嘴,去拉母亲,“姐姐不跟我玩儿,还把父亲拉走了。”非要拉着母亲一起看人吵架,趴在窗口,“母亲,我们来赌谁会赢吧。”
凤鸾好笑道:“你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
画舫在江水上轻轻飘荡,正好这面窗户对着那边吵架的渔民,胖大婶和小姑娘正在争执的不可开交。听不太清说了什么,周围倒是围了一些人,越发热闹,领头岸边又有人捧着一簇桃花过来,像是刚从什么地方攀折,一大团的嫣粉颜色,在青灰二色的渔民中间格外显眼。
“王大哥。”吵架的灰衣的少年跺了跺脚,高声道:“你快点过来帮我!这姚三娘她不讲理……”底下声音小了些,听不清到底说了什么。
大抵是少年在向哥哥抱怨事情起因,桃花后的人伸出手来,拍了拍兄弟的肩,然后把桃花放在地上。他的身影消瘦颀长,江风烈烈,吹得他的袍子好像盈盈起舞,整个人有种和渔民格格不入的气质,如水出尘一般。
阳光下,他的笑容温暖和煦,三言两语就让周围的人群散开了。
凤鸾目光惊动的看着那人,讶然不语。
是他?怎么会是他?!桃花盛开的地方就是这儿?自己没有看错。
细细一想,反倒有些明白过来了。
圣驾南巡不是什么秘密,他应该听说了消息,所以才会专门去折了那么大的一堆桃花,是想着……,或许自己能够看到吧。
这么多年了,一直没有他的消息。
----不料南巡还能再见一次。
四皇子嘟了嘟嘴,“好没意思,居然不吵架了。”跳下窗户,回头去找父亲和姐姐玩儿,在棋盘旁边指指点点,“下这儿,下这儿……”
仿佛空气里的视线有了实质一般,对面的那人侧首看了过来,他笑了笑,然后静静站了那么一刻,静默无声。
千言万语,都化作了春风细雨一般的无声。
王诩并没有停留太久,见到了,让她自己自己平安就够了。纵使不舍得,纵使这是最后一面,也需分别。他钻进了乌篷船里面,很快划船走了。
萧铎在里面说道:“你怎么一直坐在窗边发呆?仔细吹多了江风,头疼。”他的目光带着关切和体贴,“快过来,咱们差不多该回去了。”
凤鸾那块悬着很久的石头终于落了地,王诩还好好活着,他很好,那种灿烂好似阳光一样的笑容,是以前在宫廷里面没有的。或许吧,江湖上的生活更适合他,自由自在,没有任何约束。而自己,已经和萧铎解开了前世的心结,有儿有女,一切美满和谐,也没有任何缺憾了。
她微笑上前,“好,咱们回去。”
“阿鸾。”萧铎携了她的手,看着她明净如玉的脸庞,想起她最初少女时的娇憨天真,再到如今的儿女双全生活美满,不由笑了,“从今往后,我和你一起共赏这锦绣万里山河,好不好?”
凤鸾笑了,这样怎么会不好呢?再好不过。
从此后,一生相伴直到永远。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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