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产?!”凤鸾听了,半晌都是静默无声。
虽然和贞娘没有姐妹情分,甚至出阁前还闹了一阵别扭,但并没有深仇大恨。自己经历过前世小产的伤心和难过,再想到贞娘,想到她在肃王府艰难的处境,不由叹了口气。
本来以为贞娘已经躲过一难,没想到,还是没有躲过,想想她都已经六个月大的肚子,这……,只怕要去掉她半条命吧?忍不住追问了一句,“凤夫人有没有事?”
“暂时没有听说凤夫人出事,想来应该还好。”
“那就好。”凤鸾轻声叹息,都是做母亲的人,不免觉得贞娘十分可怜,只是这事轮不到自己来管,摇了摇头,“下去罢。”
宝珠在旁边咂舌,“天呐!凤夫人小产了,真是倒霉。”抚了抚胸口,庆幸道:“亏得今儿侧妃躲得快,没有被她划着脸。”
“那就个是疯子,别提她了。”凤鸾觉得一想起萧宁就倒尽胃口,要不是因为她是皇后生的,动不得,简直恨不得一巴掌拍死她!朝着宝珠吩咐道:“封二百两银子,送去肃王府,给凤夫人买点养身子的东西。”
不管如何,在外人看来自己和庶妹都是姓凤的。
但因为不是亲妹妹,关系也不好,药材什么的就不方便送了,还是银子最妥当,只当是体贴她今儿挺着大肚子回来给母亲贺寿罢。
再说了,没准儿将来她还能漏点有用的消息呢。
“二百两?”宝珠有点心疼银子,嘀咕道:“都够小户人家嫁个闺女了。”
凤鸾心里正琢磨事儿,没功夫理她,挥手道:“赶紧去罢。”然后也不睡了,起身叫玳瑁给自己挽头发,穿了衣裳,叫了王诩进来说话,“萧宁把事情闹大了,口出狂言不敬皇上是一层大的,害得肃王府的夫人小产是一层小的,还有就是她咱们到凤家闹事,言语无状也是不合规矩。”
王诩颔首,“是的。”
“我的意思。”凤鸾斟酌说词,“这些事早晚会传到皇上的耳朵里,就不劳烦公公专门进宫回报了,免得皇上知道,倒好像我们专门跟萧宁过不去似的。”
王诩抬头看了过去,她这是……,担心自己口直心快?也太小看自己了。
摇头笑道:“侧妃放心,奴才不是那种莽撞的人。”
“啊,我不是说你莽撞。”凤鸾不好意思,解释道:“我想着,公公一心想着端王府的人,怕你想替端王府出头就会急着进宫去,真的没有抱怨你的意思。”
王诩目光微凝,她就这么肯定自己会向着她?会风急火燎的进宫去回报?看着她笨笨解释的样子,心里莫名一暖,轻轻点头,“我知道了。”
凤鸾觉得有点尴尬,转移话题道:“其实萧宁这人顶顶可恶!上次上次她不是拿马鞭子抽你吗?当时吓我一跳。”一脸庆幸之色,“亏得你会功夫,不然抽了还不是白抽了。”
王诩眼里的笑容便更深了,“让侧妃担心了。”
凤鸾没有留意他的神色,脑子里又想到别的地方去了。片刻后,她抬眸道:“今儿我瞧着萧宁怒气冲冲的过来,见我平平安安的,眼里一点惊讶都没有。你说,是不是今儿遇刺的之事她不知情?照这么推论,背后应该另有其人了。”
王诩收回心思,分析道:“第一,今儿行刺的人手段慎密,不像是萧宁的做派;第二,养一个死士不容易,萧宁一个养在深宫的女儿家,应该没有这份能力。第三,据奴才观察,那死士对侧妃的死活不是太在意,一击不中,就离开迅速逃走。”
“嗯?”凤鸾暂时没转过弯儿来,“什么意思?”
王诩微笑道:“意思是,对方的打算是能射中侧妃最好,射不中也没关系,更多的是想闹这么一出乱子。所以,据奴才看来,对方主要还是冲着端王殿下去的。侧妃受伤遇刺,多半会送书信过去,这样就能找到殿下的行踪了。”
“你说的没错。”凤鸾的目光凝重起来,“不管我是死了,还是伤了,甚至像现在一样毫发无损,惊吓之下,都难免会想写封家书告诉王爷。”露出一丝感激,“多亏公公当时提醒我了。”
王诩微笑道:“举手之劳,不值一提。”
凤鸾又道:“照你的分析,下手的人不像是深闺妇人,倒是更像……,更像那些沉浸朝堂多年的政客所为。”
“是的。”王诩眼里露出一丝毫不遮掩的赞许。
凤鸾不免神色更凝重了。
王诩见她蹙眉,说道:“这些事不用侧妃来担心,王爷肯定会处理好的,便是王爷不在京城,奴才也能帮着分担一二。”因为气氛温馨自然,他开个个玩笑,“听说女人心事重,老得快,侧妃还是多想一点开心的事儿。”
凤鸾挑眉看他,“公公还懂女人?”
王诩笑容一僵,脸上浮起复杂尴尬的表情。
凤鸾说完便是后悔了,内监应该最是忌讳别人说这种话题,呸呸呸,自己怎么这般口无遮拦,揭人家的短处做什么?不好意思道:“你别恼,我就是……,就是看公公你年轻,所以……”
哎,真是越描越黑了。
“没什么,“奴才先告退了。”王诩欠了欠身,飞快的转身出去了。
凤鸾看着他急匆匆出去的背影,后悔不已,轻轻拍了拍自己脑门儿,真不该说那句话的!人家救了自己,还没回报,反倒狠狠滴戳了人家的痛脚。
心下十分懊悔,便想着,要怎么弥补一下王诩,但想来想去都没有合适的。
救命之恩,总不能也给一锭金子回报吧?
可他是个太监,自己不能赏首饰,不能赏衣服,也不能赏个丫头跟他成亲,到底要送点什么才好呢?正在琢磨,外面忽地有丫头通传,“王妃娘娘过来了。”
凤鸾下了美人榻,出门迎接,“表姐来了。”
端王妃一脸惊吓的模样,“我才听说,你今儿出门在半路上遇到行刺?”上上下下打量一番,“阿鸾,没受伤吧?”
“没有。”凤鸾笑笑,不管她是真关心还是假关心,面上情还是要做的,将主位让给了她,“表姐坐下说话。”说起白天遇刺的事,却不想多说王诩惹人注意,只淡淡道:“今儿那刺客功夫不是太好,射偏了。”
“阿弥陀佛。”端王妃念了一声佛,“多亏佛主保佑,你平平安安的就好。”然后又问:“今儿萧宁去凤家又是怎么回事?听说大闹了一场。”
“何止大闹?!”凤鸾一声冷笑,“她想划烂我的脸,我躲开了,可是贞娘打着肚子没躲开,当时就见了红。本来还想着回去养一养,好歹养住,结果刚才肃王府那边来人回报,说是贞娘已经小产了。”
“这……”端王妃和凤贞娘没什么瓜葛,听着不免皱眉,“凤夫人太可怜了。”忽地想了想,“她身孕月份不小了吧?我记得,得有五、六个月,那可不是要去了半条命吗?哎,真是飞来横祸。”
“是啊。”凤鸾叹息道:“贞娘这会儿不知道怎么哭呢。”
肃王府内,一处幽静的小院子里。
凤贞娘早就已经不哭了。
她那清秀白皙的脸上,挂着两道被风干的淡淡泪痕,而她整个人也像是风干的花朵一般,失去了水分和朝气。静静躺在床上,不吃不喝、不言不语,把下人们全都撵了出去,手上拿着一枚金簪狠狠的往被子上扎!
一下,再一下,……萧宁,你不得好死!
凤贞娘的眼里全是浓浓恨意,无尽无边,甚至带出几分怨毒之色。
肃王性子太冷,好似一块冰,不论自己怎么捂都捂不化,别的女人也是一样。以前还有一个受宠的郭侧妃,所谓宠,并不是像端王对嫡姐的那种宠,捧在手心里护着、疼着,也就是每个月多去几次,多让她生几个儿子。
而肃王对自己就更冷淡了。
一个月里,好一点儿过来四、五次,不好就两、三次,甚至有时候一个月都没有来过,反正就是不冷不热。即便来了,也没有多余的话,让自己想献殷勤都没机会,就是上.床,然后做了那事儿,他自己便睡了。
女人么,之于他不过是玩意儿吧。
自己千盼万盼,好不容才怀上了身孕,好不容易战战兢兢到了六个月,眼看再等等就要生产,就这样……,化作一泡血水什么都没有了。
姨娘哭着对自己说,“是个男胎……”
凤贞娘轻声笑了起来,手上握着的金簪更加用力的扎,带着无边无尽的恨意,扎烂了锦缎,扎得一床的棉絮飞出。甚至金簪上面的花枝戳破了手掌心,流了血,也没有让她停下来,恨意大过了身体上的痛楚。
不过等肃王得知消息,从太子府赶回来时,入目见到的又是另外一番场景。
凤贞娘换了一身娇柔的烟霞色衣衫,头发松松挽着,别了一支玉簪,眼圈红红儿的显然刚哭过,躺在床上,手里还捏着一方擦眼泪的帕子。见了肃王进来,她挣扎着要起身,“王爷……”
肃王根本没有功夫怜香惜玉,第一句话劈头便是,“听说今天在凤家,宁儿说了对父皇大不敬的话?到底是怎么说的!”
凤贞娘心下微凉,----和皇子们地位相比,自己别说是小产,就是一尸两命,也是微不足道的。更不用说,萧宁还是太子和肃王的妹妹,是皇后的女儿,自己这次小产只能是白挨了。
脑中念头飞闪而过,嘴上却不敢怠慢,赶紧将今儿凤家的事都说了。
肃王听了,眼中寒芒四射有如飞刀。
良久,他的神色慢慢和缓起来,转头道:“你受委屈了。”难得的温和之色,“你在家好生歇着,本王这就去一趟范家,让宁儿过来给你赔罪。”
赔罪?凤贞娘心下吃惊,可是还没有来得及询问,肃王就已经匆匆走了。
原本以为,肃王肯定是要偏袒萧宁的。毕竟他已经不缺孩子,自己也不是什么身份贵重的人物,没了当然可惜,但肯定不会为一个胎儿去责备妹妹的,至于让萧宁来给自己道歉,更是想都不要想。
估计最多说一句,“你还年轻,往后再生便是了。”
结果居然要去抓萧宁来给自己赔罪?!
凤贞娘心思微转,旋即明白了。
不由冷笑,肃王这哪里是要让萧宁给自己赔罪,分明就是因为萧宁口出狂言,肃王要用训斥妹妹,用以撇清他自己!呵呵,他若是真的关心自己,心疼自己,何以连安抚的话都不肯多说,就急哄哄走了?
要让萧宁给自己赔罪,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啊。
看来自己是沾了萧宁口出狂言的福气了。
凤贞娘正在轻声嘲笑,外面来了一个丫头,回道:“端王府的凤侧妃派人过来看望夫人。”点了点头让人进来,是宝珠,对方替主子说了几句安抚的话,然后留下二百两银子告退。
她看着那轻飘飘的两张银票,笑了笑,肃王对自己的情意还不如这二百两银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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肃王直接去了理国公范家,找到萧宁,断然道:“走,去我府上给凤氏赔罪!”
萧宁本来在屋子里发脾气的,正摔了一地的东西。听说哥哥来了,先头还以为是来给自己撑腰的,一听这个,先是怔住,“凤氏?”继而反应过来,是说被自己推倒的凤贞娘,“二哥要我给一个庶女赔罪?!”
眼下她还不知道贞娘已经小产,不由更加愤怒,“她算什么矜贵东西?!”
肃王要和对父皇语出不敬的妹妹划清界限,有意要让妹妹生气,自然不肯提贞娘小产的事,只做一副偏袒爱妾的模样,“贞娘有孕,她身子有娇弱的很,你见了她就该多让着一点,居然还敢动手推她?简直太不像话了!”
萧宁听得目瞪口呆,实在不能相信这是哥哥口中说出的话。
肃王又道:“再者说了,今儿原本是凤二夫人寿诞的大喜日子,你做为晚辈,做为范家的儿媳,过去就该好好给人贺寿,纯心闹事算怎么回事?都是母后平日里太娇惯你了!”
“你……”萧宁气得脖子都红了,指着哥哥,“好,很好!一个个的,都被姓凤的迷了心窍!连自己的妹妹都不顾了!”
肃王一把抓住她,“走!先去给贞娘赔罪,再凤家给凤二夫人赔罪,还有要给端王府的凤侧妃赔罪!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不能再惯着了。”
“你放开我!”萧宁连连跳脚,偏生哥哥力气大得很,挣不脱,外面的丫头们也不敢进来帮忙,眼看一步步被哥哥强行拖了出去,就要被拉去给人做小伏低,不由大喊大叫,“二哥!你不放手,我就再也不认你这个哥哥!”
肃王听了这话更不肯放手了。
正巧有个丫头捧了甜汤,从台阶下走过来。
萧宁气头上,加之完全不想被哥哥拉去受辱,顺手端起哪玩甜汤,便往哥哥身上狠狠砸了过去,泼了他一身,“放开我!”
肃王怔怔的看着二妹妹,似乎惊呆了,“宁儿,你疯了?”他急着要甩掉身上乱七八糟的汤水菜蔬,往旁边一站,结果脚底踩滑,“扑通”一下,整个人便踏空摔了下去,好不狼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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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肃王摔倒了?”凤鸾听着直皱眉,不解道:“肃王殿下人高马大的,怎么会被小小巧巧的萧宁给推翻了。”
“是踩在汤水上面滑倒的。”宝珠把听来的消息解释了一遍。
“汤水?”凤鸾想起前世里,太子倒台以后,肃王居然能够干干净净的摘出去,就知道此人不是那么简单,心下冷笑,这一摔,可是让人人都知道,肃王不是偏袒妹妹的主儿了。
罢了,这些事还是留给大伯父和萧铎琢磨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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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后,远在数百里之外的一处偏僻小城。
一连百里加急密报送来,萧铎拆开一看,居然是她亲笔所写的家书!王妃肯定也写过家书的,只不过按照正常的送信程序,被送去了掩人耳目的地方,自己暂时收不到,等收到的时候,自己估计也该差不多回去了。
月光婆娑、竹影幽幽,屋内却是一盏不太明亮的蜡油纸灯。
萧铎展开书信细细看了。
报喜不报忧,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点道理他心里还是清楚的,----有人居然行刺阿鸾!照她信上的口气,并没受伤,对方射偏了。但是担心有人跟踪自己,所以辗转用八百里加急送信。免得有人找到自己,或者是听了什么小道消息乱了心绪。
事事妥帖,真不愧是自己的好娇娇。
萧铎出门在外有一段时间了,特别是此处偏僻的很,更感孤单,因为如饥似渴的把信反反复复看了三遍。想象着她红袖添香的模样,娇软的身段,如花的芬芳,整个人心情都柔软起来。
然后把信收在了怀里,推开门,踱步出去。
月光下,他高大颀长的身影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此刻虽然看不到她,但她若是仰望月色,和自己看到的也是同一轮月亮,----这样的柔情,连萧铎自己都觉得十分肉麻。
不过第二天,端王殿下做了一件更肉麻的事儿。
因为此处附近是一座大大的金矿,让人找了工具过来,然后挑了几块成色不错的金子,“霹雳乓啷”的,准备亲手打一枚发钗带回去给她。买的东西,总觉得少了那么一份真诚心意,自己打的又不一样了。
接下来的日子,萧铎白天忙正事,下午回来就当即了首饰店的师傅。虽然技巧不够娴熟,但是古朴笨拙,但却自有一番浓情蜜意在里头,端王殿下乐不此疲。
打了好几天,金钗总算初具形状规模了。
萧铎拿在手里端详,觉得不够精致,想着她那娇滴滴又挑剔的样子,只怕到时候送了,还会嫌弃自己手笨呢。不由摇头一笑,自语道:“小没良心的,也不知道现在有没有想起本王。”
想到此,不由又摸出书信出来看了一遍。
----忽地顿住了。
阿鸾怎么能把书信送进宫去?怎么可能见到父皇说什么八百里加急?能做到这两样的人,就只有……,只有那个在御前行走的王诩了。
萧铎莫名生出一种不安心的感觉。
就好像自己珍之重之的宝贝,留在家里,旁边还一直有个人觊觎着,----虽然王诩是个太监,阿鸾对他也没有任何意思,但心里还是感到不舒服。
毕竟王诩长了一副不错样貌,别说女子,就算是男人眼里看着也是顺眼的,而且阿鸾年纪小啊。小姑娘脑子简单,心思浅,回头被王诩哄得只拿他当好人看,什么都信他听他就坏了。
可是王诩功夫不错,还有御前行走的身份,自己不在有他护着阿鸾更加安全。
萧铎琢磨了一下,看来……,自己得尽快早点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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