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监一把推开了门,我在其后沉着脸环顾屋内人等,七八个的样子。
我踏进一步门槛,招了招手。身后五六个内监快步进入屋子。
“都在么?”
我问道,身旁的内监用食指飞快地查了查数。
“回姑姑,人都齐着呢,一个不少。”
我点点头,抬了抬下巴。
“哎,”那内监弓着身子,答应道,“掌宫有令,统统都别动!一个挨着一个地走出去——”
那屋中的宫女个个面面向窥,不知所措。但都还是起身照办了,向门口走去。
我打量了一下从门口经过的宫女,脸上都无不是一头雾水,不知出处的样子。唯有其中一个从我身边走过的时候,嘴角掠过一丝笑意。我回头瞟了一眼,没有说什么。
这时最后一个宫女,也缩着袖子走了出来。我于是抬手示意,几个内监进了屋子搜查。
“都仔细着点,别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我站在屋外,冷冷地盯着屋内。身后宫女规矩地站成两排。却依然免不了三三两两凑近了耳语,相互蚊子似的哼哼两声,琢磨着到底是怎样一回事。
“这是干什么呀,琪掌宫怎么突然就带着人过来了?”
“该不会是有人偷了东西吧?这是要抓贼?”
“我看也像是,肯定错不了。”
“哎呀,咱们屋子里居然有贼。这还了得!”
......
我回头瞅了一眼那些个小宫女,这下子顿时是安静了。
依稀看见宫女群中,有个长得出挑些的女孩。就是刚才冷笑的那个,此时正站在前排。身边两三个女孩似乎走得近些,如同跟班似的。从刚才走出屋子时,就在小声嘀咕什么。
宫女之间,拉帮结派的事情并不稀罕。主子和主子之间有远近亲疏、党羽同盟,下人之间也自然也有高低上下。总会有个小圈子,圈子中央的女孩是这小群体中的头目。而管教这些小宫女的姑姑,非但不干扰,反倒是默认了这种行为。
有争斗才能分出高下,才能知道谁是可以培养的对象。特别是有时群体中有两个圈子,正所谓‘一山难容二虎’。那两个女孩互相对立仇视,明里暗里相互敌对。姑姑一眼便看的出来,却并不理会,甚至在其中适当的推波助澜。
当年,我十二岁。正是那圈子中央的女孩。
我们都是师傅最得意的弟子。从那时起,我便知道。那个位置除了我以外,还有不少劲敌。
不过荀尚宫说的不错,师傅最喜欢的还是我..这个她名下最小的徒弟。临终前也不我推我一把,助我登上宝座。可悲的是,我依然输的一塌糊涂。
不是输给了对手,而是输给自己。
那另一个圈子里领头的女孩,叫作娄遗月。
我曾经视她为平生最大的敌人,从少年时代到之后的数年里,几乎水火不容。
直到最后,我才明白。
那是个怎样真性情的女子,我与她斗了许些年。不死不休,究竟是敌是友,分不清楚..
我们都被彼此最信任的人出卖,从背后捅上一刀。
她的下场,不比我好半分。
“琪掌宫,床底桌柜都搜过了。”
那内监喊道。
“搜出来什么了么?”
“没有..都是些寻常物件。”内监答道,其他几人也是摇了摇头。
嗯?
我挑了挑眉。
走进屋子,环顾左右四周。
宫女睡的是地上铺着毯子的大通铺,每个铺位的地方,被褥叠得都十分齐整。
床头的位置挂着个小木牌,正面写着宫女的名字,反面写着宫殿名。
这是证明宫女身份的宫牌。平时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就是用来标记每个人睡的床位都在哪儿。被褥都是统一配发的,其中一个人调走了,只需把牌子一摘。下一个住进去的人,就接着用这套被褥了。
我走过床边看了看,将每个铺位的木牌看了个仔细。
最角落的地方有一个木牌,斜挂着有些歪了。
于是乎转身,去查验一下那些个寻常物件。似乎都是些小玩意,装着满满碎银子的旧荷包;几条绣了一半绣坏了的帕子,半途而废很可耻..唔,红线编制的同心结和几根彩珞子;一块非常小且有些模糊照不太清人影的黄铜镜;一个小盒胭脂...
我看了看,好像都没有什么问题。
这个香囊里装着驱蚊的药草,到了冬天也便没有什么用处了;这个白瓷的小方盒,应该装的是脂粉吧。我刚要放下时,却觉得有些不对,好像有点沉..
我打开盖子,然后倒吸一口凉气。
这个..
“掌宫大人..”那身旁小内监自然也是看见了,不由得开口。
我看了他一眼,他立刻赶忙闭上了嘴。
我捏着这盒子,走了出去。这时候太阳正好,照在人的身上也觉得暖和了些。
我看了看这屋外站成两排的宫女,挨个审视了一遍。
虽然没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不过刚见过一回脸的人,总该不会这一小会便忘了吧?
终于,我将目光停在某个不太显眼的地方。
“把手伸出来。”
那宫女怔了怔,半响慢慢地抬起了手。
我低头看了一眼。
那手应该没做过多少活的,手心没有一点茧子。手指纤细,肤色白皙。说明入宫前家世还算是不错的,至少是不用做活的出身。
“这是怎么回事?”
“回姑姑,是我..不小心,干活的时候划伤的。”
那宫女答道。手背上被袖子半掩着的地方,有一道伤痕。
我盯着她的眼睛,看了一会儿。然后错开了目光。
那伤口明显是刚刚划破的新伤,果然不出我所料..
“这个东西,你认识吗?”
我拿出手中的白瓷盒,问道。
那宫女脸色变了变,然后摇头。
“真的不认识么?”我又问了一遍道,“那么..很好。”
我转身扫了一眼队伍中,刚才那个长得出挑拉帮结派和旁边人嘀咕的宫女。仰着头嘴角有些不屑,见我走向这手被划伤的宫女身前问话的时候,虽然没有听到我在说什么,但脸上的得意的笑容一闪而过。
我转回身子,伸出手指。
“给我捆起来——拿下!”
几个内监一哄而上,碧染原本幸灾乐祸的笑了。却不想下一刻内监却是向她这个方向走来,脸上的笑容僵在了嘴角,有些懵了。
“你们干什么?喂!为什么要抓我——”
碧染挣扎着,嚷嚷道。
“你问我为什么?”我冷笑一声,“你私藏禁物,祸乱宫闱..这个东西,就是铁证!”
“盒子..”碧染盯着我手上的白瓷小盒,失神地大喊道,“不可能!你们、你们弄错了——这个盒子不是我的!你们弄错了!”
还不待我开口,一旁的小内监便不乐意了。
“弄错了?碧染姑娘可千万莫要污蔑小的们,”那内监不悦道,“小的们搜屋子的时候,可是清清楚楚的!这盒子就是从你的床铺褥的地砖底下搜出来的——还能有假?”
“现下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好抵赖的?”我冷哼一声道。
“不可能!这、这..”碧染彻底慌了,瞥见那宫女顿时指着大叫,“是你——一定是你在捣鬼!你这个贱人!你...”
“让她闭嘴,”我吩咐内监道,看了一眼喊着闹个不停的碧染,“青天白日的,大呼小叫成何规矩?休莫失了安喜宫的脸面!”
碧染终是挣扎不过,被制在地上,有些狼狈不堪。
我走了过去,瞧了一眼。
一张小脸生得青葱水嫩倒是不错,尖尖的下巴惹人怜爱。是个正值二八年华的少女,宫女之中唯独她耳上一对琳琅玉坠子,显得愈发出挑了些。
我不喜欢这种总是在背后使坏的人,还带着几分嚣张跋扈。
这点小伎俩,充其量是小孩子玩的游戏罢了。
比起当年娄遗月和我过招时用的手段,真的是差远了..
我俯下身,用很小的声音说道。
“你叫碧染?”
那女孩眼神惊恐地含着泪,嘴被堵上了于是点点头。
‘碧染长空池似镜’,碧染..倒是个不错的名字。
“你应该感谢爹娘给你了一个漂亮脸蛋,”我笑着轻声道,“让你能够多活几天..”
碧染看着我惊恐的眼神多了一丝迷惑,脸色霎时间惨白。
“安喜宫你是呆不了了,不过御前的张公公那里..似乎也是个不错的去处。”
我挪揄地语气说道,起身吩咐道。
“拉下去杖毙!”
“是——”
几个内监连拉带拖,终是将五花大绑的碧染麻利地拽走了。
我回过头,目光扫过眼前的队伍,审视着在场的每一个宫女。无不是面色惨白,惊恐万分。
“白兰!菊香!彩玉!”
我开口,缓缓说道。
“身为奴婢,妄议主子;口舌是非,触犯宫规..各杖责十五,罚俸三月,以儆效尤!”
内监也将这三人拖了下去,开始行刑。
我很清楚她们所犯下的错,不仅仅是说了几句闲话这样简单。
那个叫做碧染的宫女干下的事情,她们之中也定然有人参与其中,做了帮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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