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到有些不对劲,忙是低头看了一眼。
“娘娘!”
万皇贵妃的脸色苍白,嘴角溢出一丝乌黑的血。
我心中一惊,已经无法用语言来描述此刻的情绪。
“贞儿——”
成化帝一声高呼,碰翻了面前的酒壶,甜腻的果酒浸在龙袍上一大片污渍。酒樽里的酒水滴滴答答撒了一地。
“快、快..来..来人、人...”
成化帝有些结巴了,竭尽全力却仍然捋不直舌头。
“传..传,太、医——”
幼年时受惊吓所形成的后遗症,此刻再度发作。
我扶着昏过去的万皇贵妃,过来的三五个小内监帮忙。场中一时间一片混乱,王皇后脸色苍白六神无主;李芸妃被洒了一身酒,宫女急忙擦拭;席下众小姐面面向窥,不知所措...
唉...搞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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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妃娘娘是中了毒,因着救治及时,现已无恙。”王太医行礼道,“只是余毒未清,还在昏迷中,需要静养慢慢恢复。另外,皇后娘娘那边,中毒较浅,催吐之后已经没有大碍了。”
成化帝坐在椅上,松了口气,如释重负。
“毒因查清楚了没有?”
“臣等根据毒发时间和毒量、毒性,排除了昨夜的晚膳和宵夜。”几位太医回话道,“而贵妃娘娘先前又未用过早膳,所以..”
“奴才带人封锁现场,筛查了贵妃娘娘所用过的吃食,”张敏禀报道,“果酒倒是无毒..问题出在那盘杏仁饼上。”
“朕记得,”成化帝皱眉,“那杏仁饼,可是出自皇后之手..”
“可钟英也中毒了不是?”周太后插言道,“那孩子怎么可能自己给自己下毒?”
“的确如此,”王太医道,“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中的是同一种毒,毒源都来自于点心。”
这些成化帝有些奇怪了,迷惑不解。
“臣妾参见皇上、太后。”
闻声抬头,只见柏贤妃挺着肚子,在身边婢女的搀扶之下,一步一步地迈入了门槛。
“贤妃,”成化帝打量了一阵柏贤妃,说道,“你不是在养胎么,怎么又出来了?”
“臣妾听说了,芍药宴上的事情,心下不放心便出来看看。”
柏贤妃道,天蓝色的水纹褙子,头梳十字髻。眉心间的金钿子,镶着琥珀色的猫眼宝石。
“出来走动自然是好事,”周太后道,“不过你现在肚子月份也不小了,可得要小心着些,马虎不得。”
“臣妾明白,”柏贤妃微笑,“谢太后关心。”
“来人,”成化帝道,“搬把椅子过来给贤妃。”
两个小内监搬了椅子来,柏贤妃微笑着坐下。
“谢皇上体恤,可惜臣妾不能为皇上分忧,实在惭愧。”
“你若能为朕诞下龙子,那便是最大的功劳。”
“臣妾自当会努力,”柏贤妃笑道,接过内监递来的茶盏,“只是这生男生女,自有天定。臣妾也做不得主。”
“公主也很好。”成化帝淡淡道,“无论皇子公主,都是朕的血脉。”
“是,皇上。”柏贤妃内心苍凉一笑,面上却依然神色不变,“能为皇上诞下子嗣,是臣妾几世修来的福气。”
“母后,”成化帝也喝了一口茶水,静下心道,“既然那杏仁饼,每桌都分发了,为何只有皇后和贞儿两人中毒?”
“哀家也是奇怪,”周太后拿起茶盏,“这事情可蹊跷的很..”
“不论如何,都必然是有人心怀不轨。”成化帝思索了一阵,沉声道,“这件事牵扯到贞儿与皇后,儿臣定是要一查到底。贤妃..”
“臣妾在。”
“朕给你一个为朕分忧的机会,”成化帝淡淡道,“前朝政务繁忙,朕抽不开身,现就由你来查办这案子。半月之内,朕要看到结果。”
“皇上..”柏贤妃手中握着茶盏,愣了半刻。
“这怎能行?”周太后道,“贤妃还怀着龙胎...”
“母后,”成化帝放下茶盏,“您照顾贤妃的龙胎,实在费心,儿臣自是不愿再麻烦您。贞儿和皇后都中了毒,芸妃李氏入宫不到两月,资历尚浅,德嫔不堪大任。唯有贤妃,是查案最合适的人选,您说是不是母后?”
“这..”周太后面带犹豫。
“好了,”成化帝摆摆手道,“母后不必如此,就这么定下了。贤妃..朕信任你。”
“臣妾遵旨。”柏贤妃低头,福身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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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化帝每天都会来安喜殿,一陪便是一整天。
在周太后那边借口政务繁忙,却是来看万皇贵妃。
“贞儿..”
成化帝一手端着碗,一手执调羹,一勺一勺地将那煲好的粥喂给万皇贵妃。
殿中伺候的五六个小宫女,都是十五六岁的年纪。见此情此景,顿时心中一片波澜。
每当这时候,我便会冷着脸,目光中带着训诫地投向几个宫女,警告她们最好收起心中不切实际的幻想。
将所有心思扼杀在萌芽之中,牢牢地记住‘安分守己’四个字,才不至于日后惹出麻烦来。
万皇贵妃三天来没有说过一句话,成化帝喂粥她也不抵触,仅是眼神里毫无光彩。
一碗粥见了底,成化帝将那碗放到了托盘上。眼睛不离万皇贵妃,眸子里影射出阳光的暖色,挥挥手道。
“都下去吧。”
我端起那托盘,几个小宫女跟着我身后一起退出了寝殿。
轻音接过我手上的托盘,我抬了抬下巴,没有说话。
“姑姑?”
“嗯。”
轻音顶替了飞漱的位置,现在万皇贵妃身旁伺候。很快便收服了凝巧,以及凝心都成为了她手底下做事的人,并且唯她马首是瞻。
我越来越觉得,轻音好像曾经的我。
我一个人靠在墙边,庭院中繁花似锦,南燕归来一片的春意盎然。
树上梢头,鸟鸣声阵阵。
三天来,我一直在回忆杏仁饼事件的始末,思考其中的问题。
这其中有太多我想不通的地方,也牵扯到太多人的利益。
成化帝像是甩手掌柜一样,以所谓‘政务繁忙’为借口,将查案的事交给了孕中的柏贤妃,自己每天来安喜宫陪万皇贵妃。对案情的进展似乎并不关心,只需要一个结果一样。
我一直深知,成化帝不傻。这种毫不过问的态度,恰恰说明了一点,他知道或是已经猜到了事实真相。
然而,我的手上没有任何线索,毫无头绪的我几乎无从下手。
也许有,但是很微小,被我不经意间忽略了。
究竟是什么呢?
“琪掌宫。”
粉裳的宫女提着食盒经过,我抬头看了一眼,认出这是安才人身边伺候的宫女珍珠。
“嗯..”我下意识地点了一下头。
“这是司膳房炖制的燕窝,”珍珠道,“宫里小婢子粗心,不小心拿混了,才人特地让我送回来。”
我接过那红木食盒,外观上长得的确差不多,是挺容易弄混的。梓纯从前也弄混过几次,还嘟着嘴向我抱怨,连个辨析的标识都没有,哪里能分得清楚。
不过岫月就不会弄混了,因为安喜宫的食盒提手的位置,有一小块不太明显地方被蹭掉了漆。
“对了,”我突然叫住珍珠,问道,“那天的芍药宴,是你在安才人身边侍奉?”
“是啊..”珍珠有些莫名其妙。
“那你还记得安才人坐在那个位置么?”
“哼,那些狗仗人势的家伙,”珍珠提起这个,不由得撇撇嘴,“我家主子好歹也是五品才人,连四品的德嫔都是和李芸妃同席,而才人居然要和萧昭仪妍美人这些低位分的宫嫔一桌,受嘲讽冷落。真是气人!”
“那分发杏仁饼的时候,提着食盒过来的是怀袖,还是其他宫女?”
珍珠听到‘杏仁饼’一词,顿时一愣,脸色有些发白。
“贵妃娘娘很想知道,究竟是谁在下毒害她,”我看着珍珠说道,“今天我和你说过的话,除了你我之外,不会再有第三个知道。”
“是..”珍珠点了一下头,强作镇定地答道,“回姑姑,发杏仁饼的不是怀袖姐姐,而是其他宫女。”
“那杏仁饼是什么样子的?比如说..花纹?大小?”
“没、没什么特别的,”珍珠回忆道,“好像就是那个样子..正面刻着个‘吉祥如意’,反面..貌似是一朵双蒂的芍药花...”
“花蕊呢?”我突然出声问道。
“什么花蕊..”珍珠不解。
“我是说,”我道,“芍药的花蕊是不是很清晰?”
“对呀。”珍珠点头。
“再没有了?”
“没有..”珍珠摇头。
“哦,”我点了一下头,“好,你可以走了。我之前好像说过,今天的这些话,只有两个人知道。不会再有第三个..你明白?”
“明白..”珍珠缩着手,打了个哆嗦。
“希望你真的明白,”我淡淡道,“如果让我发现有第三个人,那么你就可以闭嘴了。这样的话,依旧是‘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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