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最好不过，朕希望你尽快给朕和母后一个交代。”

　　“是..”安嫔叩头，“臣妾会命人照顾好杜淑女的身子，不落下病根。”

　　“唉，”周太后也是抚着杜淑女冰凉的手，故作无意地叹气道，“到底这孩子也是可怜，哀家看，要不..”

　　“淑女杜氏，封八品美人。”成化帝不待周太后把话说完，便猜到了周太后的心思，“赐号‘琏’。”

　　“嫔妾..谢皇上..”杜淑女挣扎着，下了地行礼。

　　“安嫔，好生陪着杜氏。”成化帝只是不经意地眼睛扫了一下安嫔，“先罚俸三月，以儆效尤。”

　　“臣妾遵旨。”安嫔跪地叩头。

　　“好了，母后。儿臣先走一步。”

　　成化帝道，带着一众仪仗离开了永清宫。

　　“臣妾等恭送皇上——”

　　周太后也嘱咐了两句后便走了。

　　“安嫔，这件事必须查清楚。哀家绝不容这后宫中，有这等龌龊之事！”

　　********

　　琏美人的案子，很快便有了结果。

　　起初安嫔派人调查了那条青石板路，天气燥热，青石的缝隙间有一些桐油的残余物。

　　宫里的东西自然都是有数，更是有迹可查的。

　　只需查了档，便发现是永乐宫的周婕妤，日前取了桐油用来给自己殿中鸡翅木的家什上了防蛀。

　　眼看着证据确凿，这周婕妤的罪名是坐实了的。

　　可惜事态的发展却并非如此。

　　当时现场，有执花洒清理杂草的宫人站出来称目睹，一小内监行迹鬼鬼祟祟地跟在琏美人身后。趁其不备从背后将琏美人推倒。

　　而那内监穿着永清宫的宫服，身形打扮都像极了永清宫孙昭容身边的小祥子。

　　小祥子受不住严刑拷打，认了罪招出了是受孙昭容指使，推倒琏美人的口供。

　　而那青石路上的桐油，则是周婕妤的婢子‘不慎’，洒落上去的。

　　呵呵，我不由得冷笑。

　　周太后护着的这个侄女，可真是个十足的蠢货。一看便是不知道受什么人的唆使，头脑简单干出这样的蠢事，还不将现场收拾的干净些。现下让周太后替她收拾这个烂摊子。

　　差一点，就没了命呢。

　　孙昭容被废，打入冷宫。

　　而那琏美人，虽失了龙胎，却也因此得来了圣宠。

　　成化帝三番五次，召幸琏美人，由美人到昭仪又至婕妤。最终晋其为嫔，成了启祥宫的主位，风光无限。

　　“哼，”万皇贵妃有些气恼，“早知道就先收拾了杜氏这个贱人，本想着不过是个不打眼的小角色，没想到居然还有这番狐媚的本事！”

　　是啊，这最初只是淑女的琏嫔。本是万皇贵妃打算先整垮永乐宫那位，最后再收拾的小蝼蚁。却没想到居然借着小产过后的劲头，一下子蹦跶到了四品的嫔。

　　着实出乎人所料。

　　“皇上昨夜去了琏嫔宫中，娘娘估计又该发脾气了吧？呵呵呵，”木槿站在殿外，像是自问自答地说着，“我瞧着那琏嫔其实生得不错的么，会唱昆曲..哦，她娘貌似是个戏子，怪不得呢。不过这戏子的女儿，也不一般呢。”

　　“戏子不戏子，又有什么重要的？”我道，“其实也没什么。”

　　********

　　“臣妾参见皇上——”

　　梅庄妃行礼，茜红色的宫装，银线纹路犹如脉络。

　　话音刚落，这殿中却是无声。一种不寻常的气息，在殿中蔓延开来。在场的只有周太后、王皇后，柏贤妃和万皇贵妃。

　　我深吸了口气站在万皇贵妃身后，看向梅庄妃。

　　只见她灵蛇髻挽得极好，几只珠钗皆是镶着雪白的珍珠。耳上一对耳珰，通透的琉璃色泽斑斓，耳垂边生着一颗黑痣。

　　这梨花妆很是适合她，娇俏中透着几分妩媚。

　　“庄妃，”成化帝盯着梅庄妃看了许久，“你可知罪？”

　　梅庄妃先是一愣，接着向殿中匆匆扫过一眼，似乎这才发现殿中的不寻常。

　　“臣妾糊涂，不知何罪之有，由得皇上兴师问罪..”

　　梅庄妃一脸茫然道，一手无意识地抚着小腹。

　　我心说，这梅庄妃倒是心计了得，故作无意的举动却也是在提醒成化帝自己腹中还怀着龙胎。

　　“哼，”这个举动自然是落入了成化帝的眼中，“朕给你一次机会，好好想想，什么时候不糊涂了，就清楚了！”

　　“臣妾..”梅庄妃彻底懵了，大概是成化帝的态度，让她有些不知所措，“臣妾不明白..皇上在说什么？”

　　“呵，庄妃这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喽？”一旁的万皇贵妃却是冷笑道，幽幽道，“心里明白着，还在这里装什么傻？”

　　“咳咳咳..”头戴凤冠的王皇后不说话，咳嗽得喘不过气来。身后伺候的宫女为她顺气，并非怀袖，模样很是面生。

　　而柏贤妃则是不说话，身后是纤云逐月两宫女。玲珑为周太后捏着肩，一身翠绿夹杂着鹅黄的褙子，站在周太后的身侧奉上茶点。

　　“机会，朕给过你了。”成化帝一字一句地说道，“那便怪不得朕了。来人——”

　　“皇上。”张敏拱手行礼。

　　“张敏，”成化帝阴着脸唤道，“去把人犯押上来！”

　　“是——”张敏侧身走下殿时，骚包地瞄了我一眼。

　　没一会儿，几个内监抓着一个女子走上了殿。

　　我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抬起头见那女子一身囚衣满是血污。披散的发间露出一张布满尘土却依稀可见其姿容的脸。

　　“姐姐！”梅庄妃下意识地退后一步，看清了那女子不禁得脱口而出。

　　不错，那女子和梅庄妃相貌，如假包换。

　　这样相似的相貌，仅是衣装不同。

　　一个囚衣蔽体披头散发，一个绫罗宫装髻发珠钗。

　　却长着同一张脸。

　　待到梅庄妃回过神，意识到自己的话语后。才恍然大悟，追悔莫及。

　　“嘭——”

　　成化帝拍案，拳上青筋突起。

　　“皇上..”梅庄妃跪地，脸色煞白，“臣、臣妾...”

　　“本宫就说么，”万皇贵妃不屑道，“不见了证据，某些抱着侥幸的人，还不会死心呢。”

　　“庄妃，哀家希望你老老实实地交代..”

　　周太后看着梅庄妃，也是淡淡道。

　　“臣妾..还有什么好说的...”梅庄妃瘫倒在地，心如死灰，“皇上要治臣妾的罪，就尽管治吧。千错万错..都是臣妾的不是。”

　　“庄妃，你犯得可是欺君之罪，按律当诛。”成化帝冷冷道，“若不是东厂来报，朕几乎不敢相信.居然被这样不明不白地，糊弄了将近三个月——真是朕的爱妃！”

　　“是，皇上。”梅庄妃一根根拔下了髻上的发簪，“是臣妾贪慕荣华，一心想要入宫，算计了姐姐..和姐姐无关...臣妾求皇上放过姐姐...”

　　梅庄妃说着，重重一磕头，流下两行清泪。

　　“妹妹..”却见那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女子，气息游离地出声道，“别...是我..对不起..你，不该..让你替我..入宫...”

　　“姐姐！”梅庄妃打断了女子，“事已至此，臣妾自知死罪难逃。求皇上看在臣妾父亲多年效忠朝廷、战死沙场的份上，不要牵连到梅氏一族，皇上——”

　　我看着这对姊妹，相似的面容，就连声音也几乎是一模一样。

　　“你还有脸提梅将军？”万皇贵妃尖刻的嗓音，插话道眼神中满是鄙夷，“本宫还真是想不到，梅家的大小姐还未出阁便和外人私通有了身孕！梅将军若是泉下有知，还不得气成什么样子？”

　　“姐姐..”梅庄妃转头看了一眼，只见女子平坦的小腹，泪水夺眶而出，“当初..你们就该走的，走得远远的，也不至于..”

　　“我也想..可是...妹妹，”女子凄凉一笑，摇头断断续续道，“再也..再也..不可能了..对不起...”

　　话未说完，便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姐姐——”梅庄妃唤道，哽咽着泣不成声。

　　好了，该结束了。

　　“皇上，”张敏道，“人已经断气了。”

　　“传旨。”成化帝听后起身，看也不看地上的女子道，“庄妃梅氏，德行败坏，言行有失；持宠而娇，以下犯上；屡犯宫规，不思悔改..降位九品昭容，于冷宫反省思过。”

　　“臣妾，”梅庄妃拭去了眼角的泪水，叩头道，“嫔妾遵旨，吾皇万岁万万岁...”

　　“梅家到底是多年对朝廷一片忠心，”周太后出言道，“哀家看，此事就且这样吧。牵连太多，反而会让那些老臣子寒心..皇儿说呢？”

　　“母后说的是。”

　　********

　　那日，荆昭仪来到安喜宫求见。告诉万皇贵妃的，就是这件事。

　　梅灵涓和梅灵綉，一对姐妹孪生姊妹。

　　若是穿着相同的衣服，恐怕没有人能够分得清，谁是姐姐，谁是妹妹。

　　只不过有一个小小的细节。

　　梅灵綉的耳垂边有一颗小小的黑痣，米粒大小并不起眼。

　　而梅灵涓却没有。

　　这世上永远不会完全相同的两片叶子。

　　再相仿的两个人，也会有不同，哪怕是一丝半毫的差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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