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慢——”
我似乎,很难再保持缄默下去了...
“放肆!”
迎接我的自然是一声呵斥,这是意料当中的。
我没有什么可惧怕的,反正我迟早也会死。
“皇上、太后,各位主子在此,岂容你一个宫奴说话的份?不知死活的贱婢!”
不知死活?好吧,我就是在找死好了。
我自嘲地笑了,眼神轻蔑而镇定。
我看到成化帝的目光有了一丝迟疑,随即停顿了一下。我不确定他是否记得我,虽然这并不是很重要。
“拖去出杖毙..”周太后略带不耐地摆摆手。
身边两个内监上前便要抓我,我不会给他们机会,扭了个身略有些狼狈地躲闪开来,不顾嘶哑的嗓子生疼,而是高声喊道。
“您真的打算就这样轻率的草芥人命么?况且琏嫔娘娘肚子里可还怀有身孕!这殿中若是见了血光,恐怕于娘娘、于龙胎而言也不利吧?”
我的眼睛却一直直勾勾地,盯向一处挣扎着叫道。
“大胆!”我的话又被呵斥声打断了。
“呵,不用那么激动,”万皇贵妃却带着一丝轻佻地笑了笑,那笑容尽显娇媚,“我倒觉得她说得有点道理..皇上觉得呢?不过你倒是要说说看,这是怎么个草芥人命法..”
“回贵妃娘娘的话,”我不禁冷笑一声,“奴婢只觉得很可笑,这件事本身就不合理!浣衣局上上下下近百名宫奴,凭什么只提奴婢等人问话?难道说就是因为奴婢等人负责的是永清宫的衣物么?那其他人就没有接触到衣物的可能了么?”
“那也要讲证据吧..”万皇贵妃摇了摇头,一双凤眼眯了眯道,“那麝香又该如何解释呢?”
“一包麝香能够说明什么问题?”我一脸莫名地奇怪反问道,“据奴婢所知,可没有任何一条宫规规定宫人不可以使用麝香吧?抛去有孕之人不可接触之外,它不过是一味平常的香料罢了..许白檀杜若沉香安悉,难道就不许麝香存在?奴婢斗胆敢问皇上、太后,贵妃娘娘一句,如此胡乱抓人不是草芥人命又是什么?!”
这时的成化帝,眉头紧锁,终是点了点头。
“说得倒也是呢,”万皇贵妃嗤笑一声道,“不过你这个胆,斗得可真不是一般的大呢。太后您说,是不是该拖出去毙了..”
周太后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了。
我用余光瞟了一眼魏灵霄,她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此刻呼吸已经均匀的多了。
我咬了咬下唇,嘴角终于和从前一般,挑起了一丝笑容。
少年时,我把真心交出去,全心全意的对一个人好。但没有换回真心,只有寒心。
但如今有人对我好,而我却只有漠然的话。
那么我又和那些人有什么区别呢?
至少,我没有找到魏灵霄有任何的动机和目的。
“不过话有说回来了,”万皇贵妃悠悠道,“你说这是草芥人命,那什么又不是呢?你如果真有本事的话,倒是证明给本宫和皇上、太后看好了?”
周太后想要说话,又止住了。
成化帝的眉头至今没有舒展过,静静地看着我。
“奴婢自然可以向娘娘证明,”我淡淡道,“不过奴婢也很担心自己已经没有那个命去说话了,这让奴婢很惶恐的。要知道奴婢不过是个洗衣做粗话的宫奴罢了,没见过什么场面。方才这一句放肆一句大胆的,又要拖奴婢出去,可把吓得奴婢不轻..奴婢胆子小,娘娘也莫要为难奴婢了..万一...”
我抬头,有意无意地看了看周太后和成化帝。
同样也看到了柏贤妃,她好像很爱蹙眉的样子,而此刻眼睛里却像是包含着一种压抑了许久情绪。
“够了,”周太后终于说话了,“能查出凶手,哀家自然是乐意的。皇儿以为呢?”
成化帝没有什么表示。
“太后是礼佛之人,向来慈悲..刚刚饶了你这条贱命。还不赶紧的磕头烧香,谢天谢地吧。”万皇贵妃嗤笑一声道,“总归不会有人把你吃了,本宫倒要看看你到底有什么能耐..哼,一个贱婢罢了。”
“奴婢谢皇上、太后,贵妃娘娘恕罪。”我跪在地上道,“奴婢微贱之身,能为贵人主子尽力,是奴婢几世修来的福气。奴婢那日认祖归宗了,定然是要看看那祖坟上有没有冒青烟,佑得奴婢这般好运。”
殿中在场的宫人内监强憋着笑,唯独万皇贵妃掩面,扑哧一笑。
“哎呦..”
尽管这阴阳怪气,皮肉不笑的声音听的人有些不舒服。
但我可以肯定的是,万皇贵妃是在帮我的。
或者说,她定然会帮我。
这是我思考了好一会才所得出的结论。
首先这件事未必是万皇贵妃干得,其次不要忘了,刘婕妤可是万皇贵妃一党的人。
琏嫔大抵是个极没脑子的。
而幕后元凶,更是另有其人。
万皇贵妃的手段向来很直接,这种方式方法,向来不是她的风格。
而且我还很清楚的一点,发现琏嫔衣服被人做了手脚的刘婕妤,可是万皇贵妃的人。
而万皇贵妃从入殿以来那副从容,镇定自若毫不慌乱的样子,都让人感到由衷的诧异。我甚至觉得她早就已经知道了一些事情,那么今天的事情,就不是偶然而是蓄谋。
其实无论是哪一种情况,都本是和我无关的。
可麝香的问题一牵扯出来,我就已经没有办法独善其身了。
魏灵霄替我抵了罪,然而我知道这改变不了什么。
帮人同样是自助。
因为一张铺位的事情,我和她莫名其妙地成为了一条绳上的蚂蚱。
她明明可以看着我被抓的,因为睡在铺位上的人是我,和她不再有什么关系了。可她偏偏要首先站出来。
而我明明可以保持缄默的看着她被抓,然后此事了解的。
然而我发现我很难做到这一点。
于是事情便成了这个样子。
我只有开口,只有想办法争取到机会,找出问题所在。
才可能不至于死。
其实我没有那么多信心,但我同样没有办法。
我赌万皇贵妃会帮我。
理由是除非衣服事件是她策划的,而她已经找好了替罪羊之外;便是她想要利用这件事,除掉那个对她产生威胁的元凶。
不要说我,就算是其他那个宫人开口,也许说出来的话支支吾吾,结巴个不停,但依然效果是一样的。
“奴婢其实还很好奇一件事,既然殿中此时有三位太医在。那么奴婢便问了,”我说道,“马太医刚刚是说,琏嫔娘娘已经受麝香影响有一阵子了?”
“是...”马太医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那也就是说,被做过手脚的衣服,不仅仅只是这一件吧?”
我问道。
“那几位贵人主子可曾把近两个月来,琏嫔娘娘常穿的的衣物取来查验过呢?以及浣衣局这些天里移库存衣房中的出入文牒调一并出来呢?”
成化帝听到这里,也赞同地略微点了一下头。周太后的脸色,也缓和了一些。
“小息子。”琏嫔咬了咬下唇,唤道。
借着这段去取衣服的时间,我细细打量了一番那件被拆开发现麝香的衣服,接着说道。
“其实奴婢并不认为,这在衣服上动手脚的人出自浣衣局,还是那句话。一件衣服,从头到尾接触的人不知有多少。送衣服的、取衣服的,浣衣局、司饰司、尚功局...这其中牵扯到的人,少则十余人,多则二三十。有作案时间和条件的人,至少也有八九个,难道这要挨个查的么?”
我的手摩挲着那襦衣上的银丝,说道。
“当然,很多人看来都怀疑是浣衣局..那么便是浣衣局好了,就说这作案的人,针线活的确是不错的。能将衣服剪开一个口子,将麝香粉末倒进去,又缝上,还缝的如此完美。应该去做采访,而非扒窃..”
这时,那唤作小息子的内监,已和另一个内监,一人端着一个托盘。盘中是一件件绫罗绸缎金丝银线制成的衣服,看起来便是极好的做工和底料。
那边进出的文牒调来就比较麻烦了,要跑一趟浣衣局不说,还要耽误上好长的时间。
三位太医查验了那些衣服,九件中有四件是掺了麝香的。
“呜,此人用心之险恶,真是让人..”琏嫔的泪水又掉了下来,看得人心烦意乱。
成化帝的眉皱的更厉害了,万皇贵妃漫不经心地瞧着,而柏贤妃则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
“请允许奴婢过目。”
我说着,挨个仔细地瞧了每一件衣裳,希望找出其中的共同点来。
然而让我失望的是,翻来覆去看了好一会,都没有什么发现。
我的感觉并不轻松。
如我所言,那人是在这个位置用剪刀一类的东西开了一条细长的口子,然后将麝香塞入其中。
最后用银线严丝合缝地缝好,不留一丝痕迹。
等等..银线?!
怎么会是..银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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