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飞燕这且连衣服都不及收拾,便激动的哆嗦着出了屋去。
“你们这浣衣局的风水倒是不错得很呐。”那大太监不咸不淡地说道,甩了甩拂尘道,“打前年出了个淑妃,而后那叫什么轻音的小妮子,如今可是安喜宫万皇贵妃娘娘身边的红人..现在又出来一位新主,呵,倒是难为了这小地方,一个个调教得真真是不错...”
“哎呀,公公这才是抬举了哩,”王嬷嬷笑得皱纹似两道鸿沟,“在这浣衣局做差的,都是些天资蠢笨的货色。也就能干的了这些粗活,哪里配服侍皇上和各位娘娘们。就说这规矩悟性,也是比御前上差了十万八千里..偶然有那么一两个拔尖的,这可不么,都是造化了诶。”
“说得倒是一点不差,”大太监唤过那个一块前来的小徒弟道,“也是你们的运气,赶上了就好生烧高香吧,哼。”
“是是是..”韩太监忙是应和道,又说了不少好听的奉承话。可惜那大太监似是听多了这一类的话,早就习以为常没什么反应了。韩太监这马屁拍得着实是好,不过人家不买账就只是废话了。他倒也丝毫不觉得尴尬,腆着一张脸,弓着腰那样子活像一条摇着尾巴的狗。那王嬷嬷也同样是笑容满面,只是那皱纹让人看着说不出的别扭。
我轻蔑地看着屋门前,嘴角流露出一丝讥讽。
其实你就是跪下管人家叫爹,人家也不见得会把你放在眼里。
那又何必要如此呢?
在我的脑中,有一种根深蒂固的东西,它不允许我向任何人低头。
即使是在尚宫局,因为年轻资历尚浅,被人轻视;
即使是在宫正处大牢,被酷刑拷打,遍体鳞伤;
即使是此刻..依然骄傲的..活着。
“咳咳咳...”
我咳嗽起来的次数与日俱增,而瓶中的药却已经没了大半。
咽下一粒药丸,我靠着墙揉着眼睛。
“哎,您慢走啊..嘿嘿嘿。”韩太监的腰深深地陷了下去。
天已经微亮了,只是太阳还未出来。
这是一个阴沉沉的天。
照例来说,此时天刚刚放亮,应该是宫奴们打水洗漱的时间。
而此刻大家都没有急着去洗漱,而是像炸开了锅一般,嗡嗡地吵成了一片。
当然是因为肖飞燕的事情。
它很快便传到了其他屋去,这件事将在极长的一段时间之内,成为浣衣局上下大小宫奴,茶余饭后的热点话题。
至少,三个月之内,这个名字将会被不断地被大家提起。
每个人的脸上,羡慕嫉妒恨一览无余。
翘儿的脸上尤为精彩,那副愤愤然的神情,说出的话语也透着一股子醋味,几乎不加掩饰。绿釉倒没那么严重,不过脸上的表情也是酸溜溜的。瑶瑶则仅是羡慕,没有那样过激的神情罢了。
平日里大家都是一样的宫奴,每天洗衣晾衣,风吹日晒。不可否认,肖飞燕的确是漂亮,不过漂亮又有什么用呢,干起活来一点都不见有什么优势。因此大家内心都是平衡的,也不存在嫉妒与否。
然而如今,肖飞燕被御前的人带走了,每个人内心的那平衡感失调了。
那么再好的姐妹,又能如何呢?
呵呵...这就是人性。
那个瑶瑶,又能好得到哪里去。她一脸羡慕的样子,不过眉眼间依然带着那么一丝不甘,其实内心也很不平,只是没有过多的表现出来罢了。
我的耳朵嗡嗡作响有些头疼,起身走了出去。
雪停了,下得并不大,在地上仅是攒了一层薄薄的积雪。
不过看着这天气,似乎还要下的样子。
我握着手中装着药丸的银瓶,突然带着嘲弄地怪笑了一声。
苏子琪,你真是...
逃得过初一,还能躲得了十五么?
我缩了缩袖子,外面的风不是很大,但吹起来真的很冷。
屋子里再不济,还有一个烧着炭的炉子。还可以裹着那没有多少料的破棉被,和那条薄的像煎饼似得,被肖飞燕趁我不在时偷偷剪烂了,至今已经用针线里子缝补了七八处的的破褥子。
在发现褥子上的窟窿之后的晚上。那桌上蜡烛,很‘意外’地掉了下来。当火苗被扑灭时,肖飞燕的褥子已经被烧焦了一个巴掌大的洞。
外面冷得厉害,雪天之后总是如此。
肖飞燕,也活不长了。
从她开口,出示佩玉,到和御前的人走时。
她就注定着离死不远了。
我没必要对敌人仁慈,于我而言却是最大的残忍。何况路也是她自己选的。
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雪地偶遇宫人拾玉归还的故事。
不过是一个好听一点的借口,或者说由头罢了。
羊脂白玉蟠龙佩..
那从帐外随手扔进来的东西,便是一枚小小的玉佩罢了。
就是那么简单。
我攥着那块玉,在回到浣衣局的路上,越发觉得可笑。
难道不可笑么?
那样努力的想要摆脱,却依然改变不了什么,依然是那样的结果。
我厌恶的,便是这样受人摆布的命运。
正如同裸露着的疤痕一样,都是最刻骨铭心的记忆。
既然有人稀罕,那么便让她们去好了。
我不爽,偏偏有人想要让我更不爽。
于是便有了给肖飞燕那一记耳光。
在她于我纠缠的时候,她完全没有意识到,袖中被塞进了一件东西。
等到她意识到的时候...
那通谎扯得虽然结巴,倒有些水平。
我几乎能够觉察到,她略带心虚地用余光瞄了我一眼的时候。
不过我没有任何表情。
心高气傲的肖飞燕,岂是甘心一辈子在浣衣局直到老死的人。
从她日常如何呵护那一双手,便可知了。
大好的机会在前,又有多少人能够禁得住诱惑?
又有多少人,不是抱着一丝侥幸,去赌上这一把。
此外便是她的确夜里出去了一趟,或许真的是去找荷包了。
夜里下着小雪,从外面回来鞋子总归是会湿的,鞋底也会沾着些泥。
她又裹着脚,每次回到屋中,总要卷了布条再缠上一回。
我回来时,她大概回来了有一会儿。
雪地偶遇宫人拾玉归还的事自然是子虚乌有。
宫里的任何事情,都要有一个官方的说法。
总不能说,贤德的皇后娘娘,把宫人弄晕送上龙床的吧...
呵呵。
那大太监,虽然很神气。但在乾清宫,也就是个传话的罢了。又怎么会知道这整件事其中的虚实,和其中内情。
肖飞燕能把他糊弄过去,也是运气好的了。
不过很快便会露馅的。
如果真的是雪地偶遇,也许凭着肖飞燕的小聪明可以蒙混过关。
那样黑的夜晚里,成化帝又怎么可能看得清肖飞燕的容貌。至于声音,更不可能记得了。
可惜她不知道的是,根本就没有那样的一件事。
但她不会马上死的,成化帝会封她一个位分,然后会活上很长的一段时间。
直到宫中的人对此事失去了关注的热度,她便会无声无息地死去。
仅仅只需要三五个月罢了。
我无声地冷笑了一下。
这样看起来也很好。
不过...
“咳咳。”
我又咳嗽了起来。
凛冽的寒风,吹得人的脸生痛生痛。
肖飞燕的妹妹..
应该也很漂亮吧。
********
又是一年元日,成化六年的到来并没有改变什么。
新年的好处,就是腊月三十不必洗衣服了。
除此之外,似乎没有什么地方值得人高兴。
红焖猪蹄很是腻味,瓜子花生一类的东西,人人都揣着一兜。还有一些点心,倒是较往日而言,饥饿暂时与我停战。
然后便是元宵,煮了一大锅汤圆,不过我尝起来没有任何味道。
外面在放焰火,好多宫奴出去看。
“阿琪——”
魏灵霄与人分完零食,回过头来招呼我。看着她那副充满朝气的样子,我突然觉得自己似乎很老很老的样子。
我往墙角里缩了缩,裹着棉被褥子,离火炉也挺近。就那么一动不动的呆着,稍微挪动一点,就是在消耗身体的热量。
我好像越来越怕冷了,有些时候还会产生一些奇怪的幻觉。
然后很快我便知道是怎么回事。
“呀——怎么这么烫!”
魏灵霄一声惊呼道。
我的额头滚烫,可身上却冷得牙关打颤。
她好像很着急的样子,屋里没有人,她就那样踱着步子。
我甚至莫名的觉得奇怪,为什么她要着急呢?
明明快死的人是我...
可她却那样上心,探出手去碰我的手腕,我下意识的去防备。
而魏灵霄只是..在把脉?
我不知道,她看起来很认真的样子。但是我依然不明白,我和她根本就没有什么关系。至少我从未和她说过一句话。
可我没有办法去弄明白了,因为我已经近乎于迷糊的状态,半梦半醒之间。只模糊地看见魏灵霄专注的看着我,神色凝重。
“你们不能这样!她现在这个样子,会死人的!”
“那样了?既然得了病,那可就得赶紧通知芜衡殿的人来把她移走——免得病气传染给大家!”
“你...”
魏灵霄不知在和谁争执,我只觉得耳朵嗡嗡个没完没了,头也涨了起来。
“可是、可是...”
“哪儿来的什么可是?”好像是韩太监的声音,“可给本公公快着点!别叫人死在屋子里——那来的可就不是芜衡殿的人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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