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于是松开了手。
那奄奄一息地皇后缓缓自他掌中滑落,却被安福接在手中,没有伤到一点儿……
她将刺在手臂之上的金簪利落拔下——伤口不深,可血却不少……他今日穿着的白色衣衫,都被那伤口里的血染红了……
陆廉贞就这样站在靖榕面前,只是看着她,不说一句责备的话,也不给一个恨意的眼神,只是这样呆板而平常地看着她。
靖榕以为自己在对方眼神下会瑟瑟发抖起来——可是,她没有,她只是看着对方而已……在对方的眼神注视之下,她的血液,都开始冻结了,连心跳都开始变慢……那并非是什么可怕的眼神……可陆廉贞便是有这样的本事。
靖榕退后一步——她并不知道自己为何要退,明明自己退无可退……
“我……”可她一开口,就后悔了,开口做什么呢……她有什么好讲,好解释的吗……她伤了陆廉贞,这是事实,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可陆廉贞,却不在看他,他一步一步走到皇后面前。
“我不杀你。”他看着皇后这般说道,“我杀人,从未有失败过,杀了第一次没杀成,就懒得再杀第二次了……”
他这般懒散地说道,看着皇后的眼神,却仿佛在看蝼蚁一般。
“反正我也不是很想听那个老妖婆的话是了——我虽然不喜欢你,可更不喜欢她……”陆廉贞口中的老妖婆,乃是他的师父。大赤之人想来尊师重道,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陆廉贞与他的师父的感情不好,非但不好,还极其糟糕。
可听到陆廉贞谈起他的师父之后,皇后那本来因失去氧气而橙红的脸,一下子变得惨白,非但变得惨白,甚至一向端庄大气的那张脸上,如今却出现了如妒妇一样怨恨的表情……
“那老妖婆对你恨之入骨……想来你也是不妨多让……”陆廉贞这般幸灾乐祸地说道。
皇后只是看着陆廉贞——脸上全无刚刚那记恨表情,只是踉踉跄跄地走到帝君面前,轻轻抚摸着对方冰冷的脸,千言万语都在嘴边,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可恨我?”皇后问陆廉贞。
“恨?他恨与不恨,你不知道?”陆廉贞反问。
皇后听后,却是兀自一笑。
“我不知道,我确实不知道。但我知道,我终究是恨他的……”人死如灯灭,到了死后,这爱恨情仇,都仿佛灯灭后的一丝青烟一样,随风飘逝了。
可皇后此时口口声声说着的,依旧是恨……
这世上,哪有这样的恨意,能让人在死后都不得安宁,这兴许,已经不是恨,而是爱恨分不出的东西了……
“往日里,恨不得他去死……”皇后这般淡淡说道,可话一说完,却是一行眼泪自她眼中流出,怎么止,也止不住。她口口声声说的是恨,可眼里流出来的,却是爱。
“说了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如何便是娶了那三个妃子呢……后来我再是一想,是了……他终归是所有人的帝君,不是我的若愚。我的若愚,便是我没有子嗣,也会同我相守到老的。可所有人的帝君,却是必要留一子嗣,来继承皇位的。那时候我便知道,我终究是留不住他的……”
“不是皇后将丽妃送到帝君面前吗?”陆廉贞如此反问道。
“我不过一试,却哪里知道……”皇后这般反驳道——她坐拥后宫,乃是这世上最有权势的女人,可终究,也不过是一个女人而已,面对困难之时,会去迟疑对对方的爱,只因为对方的身份,并非是一个寻常男人而已……这样坐拥四海的男人,曾经许下过的诺言,在那美色之前,是否会破裂呢……
可她终究是忘记了,无论自己是多爱对方,无论对方是多爱自己,都不要去尝试着去试探对方——因为试探的那一瞬间,便是怀疑的开始。
“那三个人,瓜分了帝君,可我的若愚,也消失不见了……”皇后如此温柔地抚摸着帝君那苍白的脸庞,几滴滚烫的水渍滴在帝君脸颊上……
“帝君他,并未失信于你……”就在这个时候,靖榕猛地开口道。
而兀自沉浸在悲伤之中皇后,却猛地看着她。
陆廉贞亦看着靖榕,用一种极其不快的语气反问道:“何必如此早说,我还未看够她哭的样子!”
皇后踉踉跄跄走到靖榕面前,以手憋住靖榕的肩膀,嘶声力竭地问道:“你告诉,我告诉我!”
靖榕看着眼前如此狼狈的,这个敌国之中最尊贵的女人,不知为何,她的心,猛地一震:“皇后您,曾被刺客刺杀过——那时候侥幸,您安然无恙,虽是受了伤,可是,性命却是无碍的——那刺客走后,留下一根鸠尾巴……也便是这根鸠尾,打定了帝君要娶了那三妃的决定。”
“为何……”
“都说你是个聪明人,可在我看来,你实在是笨的很……”陆廉贞这般冷冷说道。
“鸠阁未入朝堂之前,乃是暗杀组织,便是人出的起价码,便是帝君也敢刺杀,那日能将你刺伤,他日,便可将你刺死……帝君他容不得你出一点错,所以才只能将那三妃娶来……”靖榕这般解释道。
可皇后如今脑子里乱糟糟的很,如何才能将这前因后果弄的清清楚楚呢……
靖榕又再说道:“若是不娶那三妃,帝君无后,便是会再有人花大价钱,买您的项上人头——唯有娶了那三妃,朝堂之中、市井之中那些蠢蠢欲动的‘爱国之士’才不会再想将您杀死……”
“可当有了第一个皇子后,帝君却有了不一样的打算。”陆廉贞接着说,“帝君的下一任储君,自然是要最优秀的,可要是这一个皇子不够优秀呢……于是便有了两个,有了三个……也便够了。”
“所以三妃自生了皇子之后,再无受孕,便是因此……”皇后喃喃自语道。
“便是因此。”靖榕面有悲伤,肯定道。她从怀中拿出那几盒胭脂,交给皇后,这般说道,“几年之前,我曾入内务府库房之中,取出这几盒胭脂——胭脂里面都放了藏红花,这种让人不再会受孕的药物,这宫中那时,不过是帝君、皇后、三妃在而已,若不是三妃动的手,又不是皇后动的手,那又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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