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月在大楚之东,齐国之西,世人谓其有天险旁身,又在两国狭缝中生存,自然是个狭小的地方,其实不然。
这是一片连绵的山脉,周围的山头不尽其数,像一朵绽放在楚齐大地上的莲花。而观月,是这座莲花花心处的两座山,形如一对狐狸昂头看天月,尾巴缠绕相连,因此得名观月,也叫连狐。
山中物资丰富不说,两山之间有一凹谷,地势平坦,土地肥沃,还有一个由山上积雪融化汇聚而成的湖泊。人们在这里世代繁衍数百年,有山有水,一切自给自足。哪怕外头打仗,村里也不受影响,早成世外桃源般的一方天地。
也就是近年来,由闫家联合山里另外五大山寨,大胆做起了大楚和东齐之间的生意,这才名声远扬。
马车入村,外面一片安静。
无语有些奇怪,往年闫傲回来,整个闫家府邸的人都聚集在村口欢迎。她不爱冒头,每次只能坐在车厢里不出来,听着他和家里人相互道好。
今天这么安静,还真有些不习惯。她往外看,窗帘才揭开,就被外面骑马的闫傲用扇盖下去。
“外面冷!”他道,“好好呆着,马上要到府里了。”
她在心里‘哦’了一声,不再乱动。
好一会儿,马车停下来,门帘打开,一股子暖气迎面吹来,是怕她冷到,直接把车驾进了门厅里。
无语抬头,阿美和阿睿两个丫头挤在一起冲她笑。这对姐妹是闫家的家生丫鬟,闫傲在家的时候,事情不少反多,不能经常照顾她,所以便拨了她俩过来。
一别数月,两个丫鬟的个子都高了不少,双双上前搀她下车。
等马车退出去,闫府的管家从旁闪出来,对闫傲一礼,“公子。”
闫傲拿起茶盏,上下打量他,“今日府里怎么了?只你们几个,其他人影儿都没有了。”
“回公子,是老爷子回来了。”
闫傲一口茶在口中含了会儿,才开口,“什么时候的事?”
“也就前天回来的。”管家老实说。
这么大的事,竟然一点消息都没得。他搁下茶,往无语看去,“我先去和爷爷道声好。”
无语点点头。
闫老爷子七十多了,中年得子,五十得孙,一直把闫傲这个独孙疼的跟什么似的,唯独在一件事上对他横眉竖眼。
她低头整了整披风上的褶子,跟阿美阿睿回房。房里的炭盆烧的比外面更热,犹如春天,无语抬手解开披风。
俩丫头先盯着她的肚子,看了一圈。
那八卦的劲道,真让无语这种脸皮厚的都瞠目结舌。
阿睿已笑着问,“语姑娘饿不饿?”
一路颠簸过来,其实没什么胃口。无语摇头。她人很好相处,俩丫头也不拘谨,服侍她坐到炕上,也自个儿坐上来有一句没一句的说话。
说白了,就是陪她。
白天炕上不睡觉,放着矮桌,阿睿拿了堆山货出来,“今年的核桃丰收,我提前敲一些,回头和桂花混一起,给姑娘熬核桃桂花糖。”
这个无语喜欢,眼睛笑地弯弯的。
阿睿开始捡着这段时间村里的喜事跟无语说,语速快的跟倒豆子似的。除了闫家,这山里还有另外五大山寨,人口众多,彼此之间也都带着姻亲。无语经常理不清里面的关系,所以阿睿说的人和事,她一时半会都很难跟真人对上号。
反正她不能说话,也就当故事听了。
阿美话没阿睿多,坐在一边也偶尔加上几句,盘起的腿上搁着针线篓子,手里做的也是无语贴身的小衣。闫家在外面富硕光鲜,其实骨子里朴实的很。更何况自家做的衣服,柔软,针脚也细腻,穿着暖在心里头。
无语休息了会儿,也让阿睿拿了个小银锤来,帮忙一起敲核桃。一碗核桃肉渐渐要满的时候,忽然有人直接推了房门进来。
无语一抬头,脸就沉了下去。朴子云立刻回以一个不屑的白眼,两人目光相触,隐约就是火花四爆。
阿美和阿睿忙下炕让出位置来,一面打着圆场,“表小姐来了啦,快给我们姑娘号号脉。”
闫傲生母性朴,是五大寨之一的朴家寨人。朴家寨如今人丁稀落,朴姓的表妹仅此一个。两人关系也格外好。因着观月也做药材生意,朴子云又喜欢学医,早些年闫傲费尽心思,终于把她送进上丘息家学医。如今子玉学成归来,已是远近闻名的女神医。
无语却不喜欢她。
朴子云经常大江南北的跑,一路救死扶伤,是个很能吃苦的姑娘。所以特别看不惯无语的娇气。而花无语,世上只有她不喜欢别人,她会允许别人不喜欢她吗?
这两人要不杠上才怪。
再者,这些年,无语最反感的就是吃药,此刻闻到朴子云身上的药味,不由就撅起嘴,红扑扑的脸上,一双眼睛水光潋滟。
朴子云最见不得她这幅委屈样,当即冷道,“我表哥又不在,你给谁看呢?”
无语愤恨,奈何她不能说话呀,当年的嘴利完全派不上用场。
正瞪着朴子云,对方把手枕往桌上一拍,“伸手!”
无语当然是不想伸的,可朴子云会过来,肯定是得了闫傲的嘱咐。别人的面子可以不给,闫傲的面子,不能不给。她不情不愿的把手放在枕上。
朴子云虽然跟她不对盘,看病却绝不含糊,当即沉下心思,微闭眼眸,仔细的诊起来。
两丫鬟不由都屏息,期盼的看着朴子云。
也就无语自己不在乎,这家伙还觉得看病好无聊,伸手抓了把新敲出来的核桃肉,一颗颗的往嘴里丢。核桃是好东西,不属于‘食不过三’的范畴。
好半天,朴子云睁开眼眸对她道,“张嘴。”
无语伸出满是核桃碎粒的舌头。
朴子云柳眉一竖,她越发得意,把舌头甩来甩去,只差没有做鬼脸。
朴子云的脸是越发的绿。
两个丫鬟暗道姑奶奶啊!一个上前一步,将核桃收了。一个急匆匆塞过来一杯水,“为着您自己的身体,别闹啦。”
无语翻白眼,心说我这是看闫傲的面子。这家伙不情不愿的漱了口,再把小舌头伸出来。
朴子云总算是冷冷瞟了一眼,恨不得丢她一句‘准备后事’,手里却是铺开笔墨纸砚,仔细斟酌了个方子交给阿睿,“把药准备好了叫我。”
说完开始收拾药箱,阿美上来帮忙。无语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坐在炕上,懒懒的看着两人。
朴子云背上药箱,临走时还不忘对她一瞪眼,“跟你多呆一刻都难受,我看闫爷爷去。”
阿美一脸的黑线,只恨不能说‘姑娘小孩子气,您怎也这样’,她陪笑着把朴子云送了出去。
回来的时候,看见无语看着窗外的风景。
屋里烧炭盆,可也怕气闷,所以开了一丝窗,她坐在风吹不到的角落里,半侧精致的脸庞上说不出是什么表情,阿美却觉得看着堵得慌。
“姑娘。”阿美走上两步。
无语回过头来,一双眼睛会说话一样,透着鲜明的询问。
阿美喏喏,“其实我们老爷子,特好的一个人。”她试探着道,“您若也经常去他跟前走动走动,他定会喜欢你的。”
无语不禁一愣。阿美热切的目光,令她也有片刻的无措。
三年前,闫傲把她带回观月,这里的人谁都可以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但惟独一个人必须知道——闫傲的爷爷。
虽然开始的半年几乎都在病榻上与世隔绝,闫傲也从未表现过任何的为难,但在走出这间房间的第一天,她还是鲜明的感觉到了,这个地方不欢迎她。
如果换了过去,以她的性格,就是闫老爷子跪下来求,她也不屑于在这样的地方停留。身为大将军王的女儿,进有天都的家,退有药王谷的师傅。何必在别人处遭白眼。
可她也知道那是过去,如今外面的世界,大将军王不再存在,花卓的女儿也已死于大火,被楚赴晨葬入帝陵。
她没有资格任性妄为。
下午到晚饭,都没再见闫傲进来。饭后,朴子云再次不经敲门,推门起来,“过来吃你的药。”
无语翻了个白银,终于忍不住比了个手势叫阿睿拿笔墨来。写了个大大的条子,拍在朴子云面前:我怀疑你是不是故意不把我治好。
朴子云气得火冒三丈,冷哼了声,“要不是为了我表哥,鬼才在这里伺候你。”
无语勾嘴角,拽回纸来,又写:三句话不离表哥,你倒是伺候他去啊。
可最后一个字,落下,心里一阵烦躁,无语抬手有把话涂了,把纸团了丢在一旁。心里一狠,她接过药碗来,一口气直接吃下去。
这药是阿睿备齐药材,朴子云亲自熬的,怎么能不浓?怎么会不苦?
朴子云又不是个善茬,才不像闫傲会准备蜜。
无语苦的一张脸犹如苦瓜,朴子云看着就心情舒畅,还要添油加醋一句,“现在闫爷爷在这儿,以后有你受的,等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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