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再说话。
对于云陌溪,她恨多一些,还是爱多一些,她分不清,只是她发现自己比想象的要依恋他,他远离她,她就会生气,他靠近,她又想推开他。
两个人站在一把伞下,站在石桥上,欣赏着美丽的雨景,雨丝落在油纸伞上,哒哒作响,如同音符。
从桥的一端走来一高挑的少年,手里背着一把剑,后面跟着撑着伞的小厮:“世子爷,您就不要跟王爷生气了,您回去跟王爷道了歉,事情也就过去了。”
“滚开,别跟着我。”少年怒斥一句,继续背着剑疾步在雨中行走,小厮怕他淋着雨急忙跟了过去。他从花初九与云陌溪身边经过。
花初九看着那背影觉得很熟悉,不确定地喊了一声:“老大?”
少年猛然停住了身形,回头看着站在伞下的一男一女,他的目光落在女子身上,神情顷刻写满震惊:“花初九!”
兜兜转转,花初九没想过还能见到冷元堂,那曾在她做乞丐时给过她不少照顾,甚至因为她被春娘、越浪打伤,其后不知所踪。
看到他如今好好地站在那里,花初九总算放下心来。
冷元堂走到她面前,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地望着她,花初九微微一笑:“老大,真的是你。”
“花初九!”冷元堂忽然将她搂进怀中,“你没事,太好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花初九被冷元堂这么一抱,吓了一跳,她笑着伸手拍拍他:“老大,我要被勒死了。”
冷元堂连忙放开她,脸上有些不自然,花初九笑道:“你没事,也太好了。”
冷元堂这才注意到花初九身边的男子,那男子为她举着伞,伞下,是一张足以称之为妖孽的容颜。
那男子目光淡淡地也看着他。花初九见他们彼此望着,勾勾鼻子介绍道:“这位是我夫君,云陌溪。陌溪,他叫冷元堂,曾经救过我,是我的恩人。”
“你……成亲了?”冷元堂冷不丁地问,花初九微点头。
“冷公子,还要多谢你曾经救过阿九。”云陌溪抱拳道。
“不过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没有什么好谢的。”冷元堂的情绪莫名有些低,“你们怎么在这里?”
花初九与云陌溪相视一眼,她道:“我们是来梁州求见文轩王,老大,你可知道这位王爷?”
冷元堂一怔,后面的小厮已经开口:“你们是来找我们王爷?”
花初九一愣,看向冷元堂,冷元堂皱眉,不爽道:“他是我爹。”
我擦,我不会这么巧吧?冷元堂竟然是文轩王的儿子?
冷元堂领着他们进了文轩王府,让人去请他父王,问道:“你们见我爹有什么事?”
“是王爷的一位故人,让我转交一样东西给王爷。”花初九打量着冷元堂的家,“老大,你住这么好的地方,竟然还离家出走去当乞丐,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冷元堂未语,他又看向云陌溪,发现他神色还是很淡然,只是目光一直追随着花初九。
这个人,应该很喜欢花初九吧?
不久文轩王冷盛业来了,一见冷元堂就吼道:“你不是要离开这个家,你怎么还回来了!”随后才看到来人,才端出王爷的气势:“二位是谁?”
花初九满是悲伤地打量着冷盛业,冷元堂与他爸比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是冷盛业年纪更大、气势更威严一些。
师父,你爱了大半辈子的人,我带你来看他了,可他看上去很幸福。师父,你若是看见,真的不会后悔么?
花初九走到冷盛业面前,慢慢拿出月牙玉佩:“王爷可否还记得这个玉佩的主人?”
冷盛业看到玉佩时,双目一震,他直直地盯着玉佩,抬眸,焦急地问道:“你怎么会有这个玉佩!这是我给千云的定情信物?你怎么会有它!你和千云是什么关系,千云,她现在在哪儿?!”
冷盛业连炮竹似的问道,花初九深呼一口气:“冷千云是我师父,这是我师父成亲前交给我的,让我转交给王爷,她让我转告王爷一句话……她并不后悔。”
冷盛业表情完全僵住了,他颤抖着手接过玉佩:“你师父……她成亲了?”
“对,她嫁给了我师伯,我师伯爱慕她三十多年。师父说,从此她心中只有一个叫寒云的人,不会再有一个叫盛业的人。”花初九极力忍住内心的伤悲,“王爷,我能否代我师父问你一句,你是否真的爱过她?为何,王爷当年要负了我师父?”
冷盛业紧紧攥着玉佩,眸光痛苦。
花初九终是没将冷千云已经死了的消息告诉冷盛业,师父,她爱这个男人不曾后悔,想来师父也不想让他知道,她死了的消息。
而冷盛业有没有爱过她师父,为何要负了她师父,这些,还重要吗?
“师父让我转达的话,我已经转达到了。”花初九抱拳,“告辞。”
她与云陌溪离开,冷元堂不知发生了何事,却截住他们:“你们现在要走?”
“我师父让我带到的话已经带到了,但我们还会在梁州再逗留一段时间,老大若想来看我们,就来悦来客栈找我们吧。”花初九说道,“现在,你还是去看看你父亲合适。”
两人离开,冷元堂望着他们的背影,又看着他父王呆滞的样子,朝他父王走了过去。
花初九步履匆匆,似是在逃避什么,云陌溪拉住她的手腕:“阿九!”
“你别碰我!”花初九一把甩开他,满是愤恨之色,“若不是你,我师父和寒云师伯怎么会死!”
云陌溪沉默望着她,两人默默对峙,花初九转身要走,忽然一道黑影从天而降,云陌溪大喊一声:“阿九!”
云陌溪一把拉回花初九,同时抽剑挡住来人杀招,却又有黑衣人从云陌溪身后袭来。花初九也拔出剑,横刀一劈,便直接砍断了那人的一只手,顿时哀嚎不断。
花初九与云陌溪靠在一起,他们周围很快就布满了黑衣人。
如今碧水宫已经被剿灭,敢来追杀他们的人,不是贺兰无忧,花初九已经想不出别人来了。
你妹的,贺兰无忧,上次饶你一命,你还不知死活!
花初九开始后悔自己的心慈手软了。
周围围了一圈黑衣人,手持利刃,云陌溪眸光渐渐变沉,剑身一抖,如刚如铁。
同时,房顶周围出现了无数的弓箭手,齐刷刷地瞄准他们。
“贺兰无忧,你出来!”花初九大吼一声,握紧了剑,“敢做不敢当,你是缩头乌龟吗?”
“我再给你一次选择,离开他,我放你一条生路。”二楼出现贺兰无忧的身影,他背着手,眯眼看着他们,而他身后还跟着莫离道长、慈法大师等江湖高手。
这些人跳了下来,也抽出剑来向着他们,慈法法师道:“阿弥陀佛,朱雀护法,你造孽甚多,不要累及无辜人的性命,还是早早投降吧。”
“阿九……”云陌溪叫道,花初九立刻回绝道:“你让我走,我立刻死在你面前。”
云陌溪伸手握住她的手,勾唇一笑:“那阿九就陪着我,我也会陪阿九到阿九不需要我时。”
他抬起头望向贺兰无忧:“贺兰无忧,我们来公平的一战如何?生死由命,今日,你我恩怨就做个了断!”
云陌溪话刚说完,那些弓箭手纷纷身后中箭哀嚎落地,无数炎火堂的面具人拿着箭反而包围了他们,青龙、玄武、白虎也出现在房顶之上,随后一跃而下。
花初九吃惊地看着忽然冒出来的这些碧水宫的人,玄武抿唇一笑,带头单膝跪下,喝道:“玄武(青龙、白虎)参见宫主!属下来迟,还望宫主赎罪!”
你妹,谁是宫主!
众人目光都放到花初九身上,花初九怒道:“我不是宫主!”
“龙宫主已经升天,您是少宫主,自然是我碧水宫新任宫主。我等会誓死保护宫主安危!”玄武等人起身,反手一剑,便将一黑衣人杀死,拉开了混战的序幕。
花初九因为玄武“你是碧水宫宫主”的话,引来最多杀招,让她想骂玄武,玄武笑道:“宫主若不在此时显威,又如何服众?”
你妹,她看,他是在为云陌溪出口恶气。
花初九如今应该是江湖第一高手了,从未觉得杀人这般轻松,而后,她看到云陌溪与贺兰无忧又是黑白如两条蛟龙缠在一起,剑光闪闪,从东头打到西头,花初九有心去帮忙,玄武还给她使绊子:“这是凤羽与贺兰无忧之间的恩怨,宫主不是希望凤羽死吗?若他死在凤羽手上,宫主岂不是如意了?”
“你闭嘴!”花初九再杀一人,就想飞过去,玄武拉住她,收起玩笑笑容:“这是凤羽与贺兰无忧之间的了断,宫主还是不要插手的好。凤羽,不会有事。”
眨眼间,已经不见云陌溪与贺兰无忧的身影。花初九立刻蹿上了房顶,玄武摇头,也跟着上去了,便见云陌溪与贺兰无忧在一片空地打了起来。
两人都要置对方于死地,但功力又不相上下,所以很快对方身上都有了不同的伤。花初九目光紧紧地盯着,生怕云陌溪有个万一。
细雨蒙蒙,落湿了他们身上,他们也没有感觉。剑光挑起雨丝,只有剑声相撞的铿鸣之声,那翻飞的两个身影,让花初九眼前渐渐湿润、蒙眬。
一个是她挚爱之人,一个是她曾经无悔用命相救之人。
为何,就走到了如今这种你死我活的境地?
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一定要让对方死的过节?
花初九想不起来了,待再发现时,她、云陌溪,与贺兰无忧之间,已经成了不死不休的敌人。
云陌溪与贺兰无忧这一战是必然,两人之间的恩恩怨怨确实也该了结。
她望着两人之间的生死相斗,往事一点点在心间回荡,渐渐都变得和雨一样模糊。
就在这瞬间,云陌溪与贺兰无忧竟然将剑都互插到彼此身上,顿时血流如注,花初九大惊:“云陌溪!”
她一跃而下,对着贺兰无忧就拍了一掌,直接将他震飞出去,砰的一声,贺兰无忧落在了地上。
花初九搂住云陌溪,看血顺着他的身体不断往外流,她伸手去堵,却满手都是血,那血让她心慌,眼泪不断的落下来:“陌溪,陌溪……”
“阿九……对不起……”云陌溪艰难地说道,他口吐鲜血,带血的手摸上她的脸庞,“阿九,不要再憎恨任何人,你要……要好好活着,爹和大哥他们……他们还等着你回去……阿九……忘了我……”
花初九疯狂摇着头:“忘,你让我怎么忘?我忘不了,忘不了!你去哪儿,我会跟着你去哪儿,你去地狱,我也跟你去地狱,你休想摆脱我。”
“阿九,活着……好好……活着……”云陌溪摸着她的脸庞,手渐渐往下垂……
“陌溪,陌溪……”花初九摸着他的脸,“你别吓我,你醒醒,醒醒……我求你醒醒……你不是说,我不需要你,你才会离开我,我现在需要你,我需要你一辈子……陌溪,你别……别丢下我,别丢下我……好不好……醒醒,醒醒……”
贺兰无忧口吐鲜血,看着雨中的女子抱着男子不断地呼唤,他隐隐记起了与她的第一次见面,苍舒说,他别有一天也像他一样后悔……云陌溪已经死在他剑下,他看到她为他撕心裂肺,曾经,他也想将她拴在身边。只是,仇恨让他越走越远。所有人都成了他报仇的工具。
他,是否真的不曾后悔?
玄武走到他面前,蹲下说道:“凤羽已经被你杀了,她这辈子也被你毁了,你是否满意了?”
贺兰无忧眼前越来越模糊,只有花初九的形象越来越清晰。
他吐出大片的鲜血,染红了雨水。
后悔,可曾后悔?
若是能回到从前,他也许会有不同的选择,会如苍舒所说,不会错过自己心动的女子……
只是,一切都已经回不去了。
贺兰无忧渐渐闭上了眼,失去了气息。
玄武重重叹了一声,这就是命啊。他脱下衣衫,将贺兰无忧的尸身遮住。
玄武又走到花初九面前,她紧紧抱着云陌溪,双眼呆滞,仿佛被抽走了灵魂。
“凤羽现在死了,你对他的恨是不是也能烟消云散了?被你恨着,对他来说是比死更可怕的折磨,现在他解脱了,你让他好好走吧。”玄武拉着花初九,却扯不动她,花初九贴着云陌溪的额头:“陌溪,你等我,我一会儿就去找你。”
她捡起地上的剑就要往身上刺,玄武吓得连忙拉住她的手腕:“我的祖宗,你疯了!”
花初九一下震开玄武,寒剑一闪,她视死如归,玄武双手抱住了剑身,也不管手上流血,喊道:“凤羽没死,凤羽没死!”
花初九眼中这才有了反应,玄武一把拔下她手中的剑,丢在地上,疼得他上蹿下跳,还是心有余悸地说:“你别冲动,凤羽没死,他真的没死。”
她木木地看着玄武拿出一粒药给云陌溪服下:“你看好了,看好了,凤羽没死!没死!”
花初九呆呆地望着云陌溪,忽然怀中的人身体动了一下,咳嗽了一声,接着是好几声咳嗽,他慢慢睁开眼,声音有些虚弱:“阿九……”
花初九还恍若在梦中,云陌溪抬手抚上她的脸:“阿九。”
花初九眼泪滚落,她紧紧抱着他:“陌溪,陌溪!”
云陌溪伸手摸着她的头发,带着一丝浅笑:“阿九,阎王不收我,你收了我吧。”
————
花初九看向雨丝中被袍子覆盖的人,玄武沉色道:“贺兰无忧死了。”
她慢慢走过去,靠近那具尸首。
她跪在地上,慢慢掀开袍子,便看见贺兰无忧惨白的脸。那白袍上全是泥点,鲜血染红了白袍,如弥漫的血雾。
他像睡着一般,面容安详。
花初九伸手擦掉他脸上的泥,眼泪无声地成串的落下,随后背起他,一步步朝远处走去。
玄武扶着云陌溪想要去阻止花初九,云陌溪拉住了他。
天地雨蒙蒙,像是拉起的巨大闭幕帘。
这一段恩恩怨怨终是有了落幕,但江湖之事永不会停歇,有人谢幕,便会有人登台,在红尘之中滚上一遭,才是不负此生。
“走吧。”玄武扶着云陌溪离开。
雨丝渐渐停了,乌云之中射出一道夺人的光芒。不久,这光芒便会撕裂浓云,照亮大地。
玄武扶着云陌溪走了一阵,就看见花初九站在不远处。
玄武放开他,云陌溪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目光相交,穿透前世今生。
他缓缓伸出手,露出一丝浅淡的微笑,道,阿九,我们该回家了。
她握住了他的手:“好,我们,回家。”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此生此情,此世不变。
——————————正文完————
喜欢夫君如此妖娆请大家收藏:(321553.xyz)夫君如此妖娆艾草文学阅读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