奕詝看良慎说着说着竟然睡了过去,便安静的坐在卧榻边上,脑海中反复回想着良慎刚才的话。
做娘的对孩子都是百般不放心,唯有自己日夜看着才能安心,一个母亲照料大一个孩子,该是付出了多少心血……想他幼年生母就离世,一直是太妃教养,这十几年的养育之恩果真是无法报答的。
太妃虽心中偏向奕䜣多一些,可也不过是人之常情,之前是他太敏感太脆弱,才惹得母子生了嫌隙,无论后来太妃是否对他动过狠心,当年将他从无知幼儿养到这么大,又看着他登基为皇,这些年的母子情谊总是不该变的。
奕詝开始动了心,是否真的该全了太妃毕生所愿,将她封为太后?也许,她不过是想和先帝葬在同一个陵寝而已,自己何必顾虑那么多?
奕詝越想越觉得对不起太妃,次日便去太妃的寝宫探望,正走到门口,恰好迎见奕䜣匆匆走了出来。
“给皇兄请安!”奕䜣躬身抱拳。
奕詝摆摆手示意免礼,问道:“额娘怎么样了?”
奕䜣愁眉苦脸的摇摇头,说道:“怕是不行了!额娘不过等着皇兄封她为太后,才摒着一口气,若皇兄肯让额娘如愿,额娘就死而瞑目了!”
奕詝听闻这事,心中更加悲凉,只说了一声“哦!”,便不再理会奕䜣,大步走了进去。
进了寝殿,看见太妃躺在床上,比前两日看着更加衰弱,竟露出了末路之态,太妃只是闭着眼睛,呼吸微弱,面色如灰,奕詝看了,心里更加难受,不禁红了眼圈。
“额娘!”奕詝走上前去轻轻的喊了一声。
太妃似是听到了,挣扎着抬了抬眼皮,有气无力的说了一声,“皇上……”
“额娘前两日还不这样,怎么这一病越发严重,真好不起来了么?”奕詝鼻子一酸,哽咽出来,又恐太妃看见难过,忙背过身去擦去眼泪。
“皇上……”
太妃看奕詝落泪,想着究竟是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因不是亲生,当初照料他比照料老六更费心血,怎么她们母子就走到今天这一步田地,她甚至后悔自己安排好的身后之事,只是,再后悔也无法改变,无人能拦得住奕䜣!
“额娘,再叫我一声老四吧!”奕詝抓起太妃枯黄的手贴在脸上,再难控制泪水涌出。
“老四……”太妃仿佛又看到刚刚失去母亲时那个无助的孩子,脸上努力的做出了一个慈爱的笑容,而这样的慈爱,是她很久都没有给过他的了……
“朕知道额娘要的是什么,额娘等着朕!一定要等着朕!”
奕詝忽然起身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大步朝外而去。奕詝本要让军机处传旨,册封康慈太妃为康慈皇太后,谁知曹德寿去了一趟,又满头大汗的跑了回来。
“万岁爷,军机处的谕旨早就下来了!这会子礼部都开始筹备册封礼了!”曹德寿急忙奏报。
奕詝一听便龙颜震怒,喊道:“是谁不经朕的允准假传的圣旨?”
“万岁爷,您别生气!”曹德寿心知不好,眨眨眼睛,说道:“是恭亲王传的皇上口谕!”
“果然是他!也只有他这个军机领班有本事干得出来这种事!”奕詝气的格格直咬牙。
“爷,那这谕旨是撤回来还是怎么着?”曹德寿试探着问。
奕詝虽本意也是要封太妃为太后的,可被奕䜣已这种形式先斩后奏,心中自然不畅快,可想想太妃毕竟身在弥留之际,圣旨既然传了便照着办吧。
“圣旨不必撤了。”奕詝说道:“把恭亲王给朕叫过来!”
曹德寿答应着刚要出去传旨,谁知奕䜣自己来找皇上坦诚认错,恰巧走到门外。
“不用叫了!臣弟已经来了!”奕䜣说着,大步迈了进来,毫无愧色的单腿跪地,“臣弟假传圣旨,请皇兄责罚!”
“老六!”奕詝看他明明做错了事,还如此不卑不亢,不禁更加生气,拿起桌上的镇纸重重一拍。
“你可真有本事!做出假传圣旨这样大逆不道的事还敢堂而皇之的来见朕!如今你胆敢假传圣旨,他日你是否也敢谋朝篡位?”
“皇兄,假传圣旨是臣弟的错,可臣弟也是为了额娘,皇兄难道愿意看着养育了我们的额娘死不瞑目?额娘不过想做个太后而已,臣弟不以为额娘哪里不配做太后!”奕䜣据理力争。
“你做出这等混账之事,还在这里振振有词,朕是否平日太过惯纵于你?”奕詝怒气冲冲的指着跪在堂下的奕䜣。
“为了额娘,臣弟豁出去了!冒死也要让额娘心满意足的上路!”
“好!好!你是额娘的好儿子,朕是忘恩负义的是不是?”
“皇兄,臣弟斗胆问一句,你登基五年,不是不知道额娘心心念念要做太后,你为何迟迟不册封?臣弟若再等下去,额娘恐怕就进棺材了!”奕䜣声声控诉,实为故意激怒奕詝。
奕詝气的说不出话,只是冷着脸孔瞪着奕䜣,曹德寿见状,赶紧上前说和。
“王爷,其实皇上本来也是要下旨的,跟您前后脚!您看这事儿闹的!”
奕䜣一听,实在出乎意料,他倒没想到皇上有这样的心胸,究竟是自己太过心急了,可若不心急在这一时,恐怕就成不了明日之事了。
“原来皇兄早有打算,是臣弟愚不可及,误会了皇兄,还做出这样的蠢事,求皇兄责罚!”事已至此,奕䜣也只好这样说。
“你——”奕詝刚要说话,门口便跑进来一个小太监,高声喊着皇上。
“皇上!皇上!太妃,不,是皇太后,薨了!”
“额娘!”奕詝闻言,再也顾不上奕䜣,三步并作两步往太后寝宫跑去,奕䜣见状,也佯装哭着额娘跟在皇上身后。
奕詝一路小跑,跌跌撞撞,几次险些摔倒,幸而曹德寿及时扶稳,一时在他脑海中,满满都是小时候康慈太后对他倍加疼爱的样子……
太后灵前,一身素服的奕詝忽然满心悔恨,她不过是关键时刻更加疼爱自己亲生的儿子而已,这难道不是人之常情?为何,为何之前自己迟迟不肯原谅?
奕詝哀恸至极,不食不寝,整日跪在太后灵前反省,相比奕詝,奕䜣则淡定的多,虽然他也一度被眼前悲凉的气氛所感怀,也泪湿眼眶,可他对康慈太后毕竟是没有什么感情基础的。
人所不能见之处,还有一个人为太后的死去而难过异常,他冷冷的看着灵前这些人,看着皇上也看着恭亲王,不禁叹道。
“主人,您的选择真的对吗?”
终于,奕詝不眠不休,身子本就有些先天不足,加上内心悲痛,实在支撑不住,亏的良慎日夜照顾服侍,这样一来,良慎又顾不上荣安,只得将荣安托付给常青照料。
太后出殡前一夜,良慎唯恐奕詝坚持不住,特意熬了安神汤,想让他睡个好觉。
奕詝端着那碗安神汤,手腕竟有些颤抖,甫一张口,连声音都是颤抖的。
“朕,小时候常常梦魇,额娘每晚都会亲自喂朕喝安神汤……”
良慎看他难过的样子,不禁心酸,也跟着抹起眼泪,生前母子二人都不珍惜,死后再悔恨又有什么用呢?
“那时,朕刚刚失去皇额娘,朕不知再去哪里讨母亲的温暖,后来,额娘曾给了朕这样的温暖,可是,朕又没了额娘,朕该怎么办?”
奕詝的脸上极尽委屈,如同一个无助的孩子一般不知如何是好,良慎实在不忍,放下手中的药碗,将奕詝搂在怀里。
“皇上,你以后还有我!”她说。
说完这句话,自己又陷入悲凉,她能陪皇上走到人生的尽头,可是谁又能陪她走到生命的尽头?人常说,夫妻两个人,亏欠对方的人要走的晚些,独自品尝岁月的孤凉,我果然亏欠皇上的!
太后出殡,举国同哀,除了礼部安排操持外,良慎作为一宫主母,自然也少不得辛苦打点。
懿嫔一身素服,白色的厰衣上隐隐有些松花暗纹,头上也只是簪了一朵白花,未带首饰,也未上妆。
“皇后娘娘,可有需要帮衬之处?”
良慎一看是她,疲累的摇摇头:“你有身子,还是少沾染丧事为好,这里有我!行过大礼就回去吧,若想做些什么就给皇上备些可口的糕点,别叫皇上饿着。”
懿嫔无法,也只得点点头。
婉嫔见皇后劳累,自然也要上前帮忙,没想到,也被皇后婉言谢绝。
“我一人尚且顶得住,若叫你们帮忙,势必要叫丽妃插手,毕竟她位分在你们之上,我不放心她!”良慎说道。
“那我便帮姐姐暗暗瞅着些,哪里不妥悄悄的告诉姐姐,没人知道也就罢了!”婉嫔说道。
“那也好。”良慎疲惫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你若真要帮我,早日生个龙种才是好的!”
婉嫔听了这话,低头不语,良慎也不好再说什么。
良慎也是第一次处理这样的国丧,幸而旁边又曹德寿常常提点,大面上的事情又是礼部操持,自己不过操心些细枝末节的东西,饶是这样,还累了个半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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