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良慎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一会儿盖上被子,一会儿掀开被子,一会儿做起来,一会儿又躺下去……
“格格,您不睡么?”今夜上夜的是金铃子,听着榻上有动静,睡眼惺忪的掀开床帐,正看见良慎抱着膝盖闷闷的坐着。
“睡不着,你要也不睡,陪我说说话吧!”良慎头疼的抓着头发。
“格格说什么呢?我是上夜的宫女,本就不该睡,可是我困的慌,老是睡着……”金铃子憨憨的挠挠头,面有愧色。
“那你也陪我说说话吧,明日我放你一天假,不用干活,让你睡一天!”
“真的?”金铃子高兴起来,“格格,是为了六爷要娶福晋的事儿烦心么?”金铃子也精神起来,搓搓手也凑到了床上去。
“金铃子,你说,他会愿意娶那个瓜尔佳氏吗?”
“应该,不愿意吧!六爷喜欢的是格格您呀!”金铃子想了想说。
“那,就真如太妃她们所说,是皇上逼他的?”
“这个倒是说得通,皇上想让六爷对格格断了念想,所以逼他娶亲。可是——”
“可是什么?”良慎突然抓住金铃子的胳膊,就如同她内心期盼着这里该有一个转折。
“奴才进宫这段日子了,觉得皇上也不像这种人呀!”
这话堪堪说到了良慎的心里,她内心也有一个小小的声音一直在为皇上辩护着,她已经成了皇上的人,皇上何必还要这么草木皆兵?可是如果不是这样,奕䜣也没理由要娶瓜尔佳氏呀!
“哼,皇上的城府岂可轻易被我们看穿?”良慎嘴上逞强,却有些违心。
“格格,您聪明一世了,怎么这次好糊涂?今儿那个清狂人不是说了?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格格自己去问问六爷,不就知道了?”
“你傻啊!”良慎戳了一下金铃子的额头,“我困在宫里,如何自己去问他?我看,不如你明日再去打听打听?”
“格格!你说了明日给奴才放假的!”金铃子撅着嘴吵了起来。
“你这个——”良慎立刻做出要生气的样子。
“好了好了,格格省些口舌,不要骂奴才了!奴才去就是了!只是,您也该亲口去问问皇上,凭他谁对谁错,总得给人个申辩的机会啊。您就这样躲起来不见皇上,算怎么回事儿啊?”金铃子撇着嘴摊摊手,深觉自家主子做的不对。
良慎心中倒觉得她说的不错,不管怎样,明日她果真要去当面问问皇上,省得自己在这胡思乱想!
一夜辗转,终于熬到了天明。
奕詝刚刚下朝更了衣,本打算去钟粹宫瞧瞧,又一想,罢了,不见了,反正今晚定要翻她的牌子,迟早是要见的!谁知刚刚坐下来翻了会儿折子,就听门外来报,贞妃娘娘求见!
“这丫头,朕要见她,她没来由的使小性子,朕不见她了,她倒自己送上门来!”奕詝嘟囔着,心里却如吃了蜜一样欢喜,大声说了声:“传!”
片刻,便见良慎摇摇晃晃的走了进来,沉着小脸儿,似有万千委屈在心间。奕詝看她走不稳的样子便想笑,好歹是在旗官宦人家的女儿,穿个花盆底竟然如此难为她!
心里想着好笑,便不自觉的流露出来,这样似笑非笑的表情落到良慎的眼里,令她更加生气起来。哼,把别人的人生搅和的乱七八糟,他倒在这里幸灾乐祸呢!
“奴才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安!”心里不爽快,连请安也变得随便起来,良慎没发现,她在奕詝面前已经越发随便了,似乎有些“蹬鼻子上脸”的劲头。
“起吧!”奕詝偏端着架子,也不起身迎她,只是略一扬手,随后便又拿眼睛盯着桌上的奏折,不再看她,也不理她。
几次与皇上交流,大都是皇上先开口说话,冷不丁他不说话了,良慎倒觉得气氛有些冷,直愣愣的站了一会子,站的脚心都疼了,他还是不理她!算了,来都来了,总不能在这站上半天又莫名其妙的告退吧?
“皇上,奴才听说恭亲王要娶瓜尔佳氏!”良慎终于开口。
奕詝心里一凉,原来她来是为这个!为什么总是关于老六的事情才能让她肯费心费力?
“贞妃虽在深宫,消息倒灵通!不错,已过了六礼之纳征,今早老六的折子便是让朕为他们赐下婚期!”
古代婚嫁讲究六礼,即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如今奕䜣和瓜尔佳氏的婚礼已经过了纳征,亲王成亲须得皇上下旨择吉日,这个吉日一定,便形同于现代的订婚!
“他的折子……”良慎没想到奕䜣还会给皇帝写这种奏折,他一直以为即使受到逼迫,他也会反抗,没想到,他竟然顺从了?还写奏折请皇上赐下婚期?
“是,朕已命钦天监择吉日,十月初五为恭亲王的婚期!”奕詝定定的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
良慎心中似撕裂了一道口子,从此,她和奕䜣真的要南辕北辙了?为什么她觉得如此难以接受?
“这下皇上得偿所愿了吧?”良慎抬头迎上他的目光。
“什么?”奕詝不解。
“皇上逼的可真是够紧的!奴才已经是皇上的人,皇上还有什么不放心的?非要这样十万火急的把瓜尔佳氏塞给他?”
“你这话是从哪听来的?”奕詝目光冰冷,“哪个混账乱嚼舌根子?”
“皇上是堂堂一国天子,自己做的事情还怕人说么?”
“你以为是朕逼着他娶瓜尔佳氏?贞妃,你长不长脑子?”奕詝第一次对良慎怒吼,整个养心殿都回荡着他愤怒的声音。
“当年四爷和六爷争储,谁不知道?六爷输了,皇上便处处排挤六爷。就连当初选奴才进宫也是,皇上说过,无论奴才表现如何,你都会选我!您这不是诚心给六爷难堪么?”
关心则乱,陷入深宫的无助和对奕䜣成亲的恐慌让良慎有些不理智了,她尚未发现自己的话已经触到了奕詝的死穴!
“你再说一遍!”奕詝瞪着眼睛咬着牙走到了良慎对面,恨恨的看着她。
“您这就是诚心给六爷难堪!”
“你——”奕詝怒不可遏,猛地举起手就要朝良慎的脸上打去,可就在最后关头,那个巴掌只是在空中停留了片刻,又猛地垂了下来。
奕詝气的脸色铁青,宽厚的胸膛剧烈的欺负着。
“曹德寿!”他朝门外大喊一声。
曹德寿就站在门外,屋里发生的一切都听在耳朵里,正揪着心为贞妃捏了一把汗,猛听到叫他,赶紧跑进来答话!
“把贞妃送回去!”
“嗻!”
良慎此刻更是怒火中烧,也直挺挺的站着不肯服输,曹德寿又打手势又使眼色,这才白了奕詝的背影一眼,愤愤的走了出来!
“哎呦,我的祖奶奶,您怎么跟皇上说那种话啊!”回宫的路上,曹德寿不禁的后怕,“这要是换做旁人说了这话,早就拉出午门咔嚓了!”
“是啊,主子,您让奴才们多活几年吧!好汉不吃眼前亏,您这两天怎么尽往刀刃上撞啊!”常青也是惊魂未定,加上昨晚就受了惊吓,此刻,更是受不了了!
“许做不许说?本宫说的都是事实!”良慎也气得不轻,连肩舆都不做了,一个人怒气冲冲的快步走着,这会子不知道怎么回事,这花盆底也不是那么难穿了!
“贞主子,您这都是哪儿搜罗来的事实啊?以奴才看,都是歪理!”曹德寿小跑着追着。
“曹德寿,你吃了雄心豹子胆了?”良慎站住脚,朝曹德寿吼道。
“奴才不敢!奴才没事儿吃那玩意儿干吗?奴才光吃你们两位主子的惊吓都吃饱了!”曹德寿嬉皮笑脸的哄着良慎,良慎果真缓和了不少。
“贞主子,您好好想想,皇上犯得着用这种法子挤兑六爷吗?他又不是小孩子!再说了,如果真是这样,那他随便让六爷娶个贫贱女子不是更好?恭亲王和桂良结了亲,对皇上有什么好?”
良慎低头不语,细细思忖着曹德寿的话,曹德寿见她能听得进去,便继续说道。
“桂良是什么人?那可是兵部尚书!这个节骨眼儿内外交困的时候,兵部多重要啊!皇上如果真的忌惮六爷,又岂会让他与桂良结为一家?这对稳固皇位可是有百害而无一利!”
良慎一想,倒是也对,奕䜣与桂良接亲,对他扩大恭亲王的影响可是大大有力!难道自己真的错怪了皇上?
“那他选秀成心选我,根本不管我表现如何,难道不是刻意要给六爷难堪?”
“哎呦,我的好主子!您要是不知道皇上为什么执意选您,那可真是辜负了皇上的一片心了!连老奴都替皇上委屈的慌!”
“好了,你怎么话这么多?”良慎心里如百爪挠心,不禁恼怒的斥责了曹德寿。
曹德寿赶忙捂住了嘴,悄悄的退了下去……
曹德寿虽聒噪,可他说的话,似乎听起来句句在理,皇上好像真的没什么理由促成这桩婚事,那么,奕䜣,你为什么要娶瓜尔佳氏呢?难道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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