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天澜城内的北街上便聚集了无数人,整个城的百姓们都不约而同地站在了凤鸣台前,看着那皇宫的方向沉默无声地等待着什么。
他们头顶一道人影飞快地掠过,而后消失在了皇宫的方向。
庄严寂静的皇宫里继一声声鼓鸣后便是一片寂静,然而金銮大殿之前的广场上站满了文武百官,而在他们的跟前是一众天倾皇室的皇子皇女们,就连凤皎凤蔷都出现了,在他们之上是头戴冠冕,一身龙凤帝袍的凤儿衫,心思各异,但此刻他们都看向同一个方向,整座皇宫静的诡异。
直到从正殿的方向慢慢走来一个白色的身影,全身没有一丝装饰,一头漆黑如墨的长发披散在身后,服帖平静的像它的主人一样。
淡然若莲,素净的脸庞,众人看着来人一步步走来,心中的那些纷乱的心思在此刻消失了一瞬,在眼前这个淡然的女子跟前,他们心中的那些心思,那些谋划,那些欲望,似乎什么都不是。
那双空洞无神的眼平静无波,却丝毫不影响主人的动作,就像这一切都刻在了她的心里。
这个不过三十岁的美丽女子,在过去的十几年里掌控着整个天倾的女子,这个让其他六国王者不敢觊觎天倾的女子,直到这一刻,他们都不敢相信她即将赴死。因为她是如此的平静,一如既往的漠然,她稳健的步伐就像面前不过是每次的呈凰祭一样。
真正强大的人在面对死亡时亦是如此淡然,因为这世间已没有让她害怕的了。
而这样的强大的人却是一个双目失明的女子,在她面前这些在宦海沉浮了半生的大臣们都觉得相形见秽。
“国师。”
凤儿衫背对着众人,神色自若地看向昭言,若忽视了那颤抖的声音,她无疑已具备了一个帝王的初步资格。
昭言脚步不曾停下,连神情都不曾变化过,尽管她身后的翎已快落泪。
“国师……”
凤儿衫的声音已带上了哭腔,在昭言擦身而过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再次喊住了她,手也下意识地伸了出去,想挽留些什么。
然而等来的却是淡淡的一句,“《帝策》可背了?”
凤儿衫的泪终于决堤,沙哑着回答,“早已……倒背如流。”
“武术学的如何?”
“已经能打败师傅了……”
“不要再去找宫女玩了,你已经是帝王了,帝王之路不需要朋友。”
“……”
凤儿衫背对着所有人无声地哭泣着,泪水染满了脸庞,落在了那象征着权力巅峰的帝袍上。
终于,她猛然回头大喊了声,“国师!”
默默前行的昭言终于停住了脚步,她背对着众人,久久传来一句,“记住你的承诺。”
翎猛的别过头去,露出痛苦的神色,抱着琴的手因用力过度而指节发白。
“记得,永远记得!”
凤儿衫朝着她的背影跪了下去,几乎是高声喊出来这句话的,悲怆的声音回荡在这座皇宫上经久不息。
凤皎看着眼前的这个挺拔的背影,眼神复杂。哪怕到这一刻,她都无法相信这个女人即将死去的事,只因为她太强大了,强大到让人觉得恐怖的地步。
十五年前她第一次在大殿上见到这个女子的时候,作为天之骄女的她的那份傲气便一直被压制着。从开始的不屑到后来的崇拜,再到后来她发现这位国师的冷漠,那并非对于谁的冷漠,而是像神明一样的高高在上,她漠然地看着自己的子民。
没错,尽管不想承认,但她是崇拜着国师这个女人的,哪怕是现在这一刻,事实上她知道,在场的所有人,甚至是她的那个母皇,整个元老院,都对这个女人有着崇拜,依赖的情感,似乎只要她在,天倾就会永远繁荣昌盛。
包括凤儿衫也都视这女人为信仰,为神灵,但此刻她却要亲手将这女人送入刑场,而昭言本人居然一副认命的样子,为了所谓的和平。
怎么可能?国师那个女人怎么可能就这样认输?她能有一万个方法活下去,甚至杀了城外那群该死的奴隶,但她却这样认命了。
太可笑了,凤皎想,实在太可笑了,昭言这个女人在某方面和李骁鹤太相似了,都抱着一种飞蛾扑火般的强大热情,不属于七国权势之间的热情。
她想她是永远不会懂的,但脑海里却浮现了萧元朗在旭城外离去的背影,没有发现她的眼里尽是茫然。
凤缪作为废帝没有出现,凤蔷等皇子皇女们都惊惶地看着这位国师,作为不受宠的皇室,他们甚至只见过这位天倾的神明一次,却是要亲眼看着她去死。
所有人都在哭,唯有昭言一个人在笑,是的,她居然在笑,迎着逐渐明亮的天边的阳光,在这个异常诡异的寒冷早晨下,那双无神而空洞的眼却是染上了从未有过的温暖色彩。
李骁鹤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不可思议的一幕,她第一次在这张淡漠美丽的脸上看到笑容,似乎卸下了背负了许多年的包袱。
她从没有见过这样的昭言。
昭言似乎也感觉到了她的到来,停在了她的面前。
“为什么要选这条道路?”李骁鹤的声音里充满了苦涩。
“明明有别的路,有无数种方法啊,你为什么偏偏要选这种啊昭言?你告诉我!”
她像是崩溃了般的便眼前的女子大吼着,眼里是苍白无力的疑问。
她的心里有一万个为什么,就像凤皎的疑惑一样,就算要达成那个庞大的目标,也有无数种办法,无论哪个方法都要比眼下的这条道路好上千万倍,可为什么如此聪明的女子,偏偏要选择最艰难的一条呢?
昭言弯起嘴角,对她笑了笑。
“因为……我早就不想活了。”
李骁鹤茫然地站在原地,听到这句话后眼里满是震惊与痛心,最终却只挤出了这么一句话,“为什么……”
“因为我已失去了所有,因为我是罪人,因为我的愿望即将成真。”
眼前的昭言美好的不真实,那张冷漠的脸此刻带着最温暖的笑意,明明看不见的双眼却像带着笑“看”着她一样。
“不要怪罪莫留山,也不要迁怒于天倾,一切的一切都是我的过错,而这些也将随着我的死去而消失。天倾将不会像今日这样的叛乱,也不会再有元老院,而莫留山依然是你的归宿。”
李骁鹤觉得可笑,含着眼泪嘲笑道,“国你凭什么劝服我?你的死对我来说什么也不是,是你欠了我的,莫留山我也不会放过的。”
“我的死对你来说的确不算什么,事实上我也从来不觉得我的死会让你感动到放弃复仇。”
昭言忽然伸手准确无误地抓住了她的手,凑到李骁鹤耳边低声问道,“你想解除缚死阵吗?”
李骁鹤心中一震,“你说什么?”
淡漠中带着趣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像一个钩子般诱惑着李骁鹤的心。
“缚死阵只作用于死去的人,若阵法解除你就会死去,成为一个真正的死人……”
李骁鹤打断她的低语冷笑道,“就算不解除,我迟早也会死,甚至连尸体都不会留下。”
“答应我三个条件,我让你恢复成正常人,并且拥有超然于世的强大力量,如何?”
昭言直起身从她耳边撤回,对上她的双眼。
“毕竟从你踏平了白殿后,瀚海以北国度的那些人也该出世了,李骁鹤,你往后的日子不会好过的,那些人可是比莫留山和白殿还要强大数倍。若不接受的话,你的余生要不尸骨无存,要不就在深渊监狱里度过。”
比莫留山白殿还要强大……
李骁鹤听的心中冰凉一片,不敢想象这世上还有比莫留山白殿还要强大的势力,下一刻她忽然想起当年在莫留山时从云提到第一禁令时所说的那句话。
“违背第一禁令的人会接受什么样的惩罚谁也不知道……”
之所以不知道,是因为施以处罚的人并不是莫留山,也不是白殿,而是第三方势力。
“你早就设计好了!”李骁鹤咬牙切齿地说道。
亡者谷暗杀一事之所以扯上白殿并不仅仅是要借助他们的力量,还是为她后来的复仇埋下伏笔,只要她找上白殿,瀚海以北的那个神秘国度就会出手,到时她只能接受昭言开出的条件!
“昭言!”
李骁鹤怒喝一声,脚下一声嗡鸣响彻皇城,白光大放下无数阵纹蔓延到脚下方圆十几尺,昭言额前的头发被猛烈的风掀开,露出了花瓣大的一个银色纹路。
众人被这异象吓得不轻,在见到李骁鹤来到时便已如临大敌,在女帝的命令下才没有妄动,如今见其发狂立刻下令禁卫军围住对方!
“李骁鹤!”凤儿衫紧张地大喊。
站在人群里的凤皎目光微闪,看着李骁鹤神色微妙。
昭言轻笑抬手制止了众人,“不用如此愤怒,从六年前你踏出云泽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在考虑如何利用你,而在你答应嫁给鸿渊太子时,我便知道如何对待你了。”
“李骁鹤,我已走投无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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