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那日的白衣女子出现已经过去了三日,饶府商队也慢慢靠近了帝都沅渭的管辖范围内,一路上走的官道,虽然慢了些却也保险,途中就算偶有歹徒也都在洪远的交涉下退去了。
而对于那日的嚎啕大哭水洛萱就像完全忘记了一样,照样每日找李骁鹤聊天,跟自家相公腻歪,但正是因为如此才更让人担心。
饶信颐也曾私下找过李骁鹤,但她却什么也没说,既然水洛萱不说便有她的理由,那么她自然也不能擅自告诉他。
“放心好了,她早晚会告诉你的。”只要她是真的爱你。
李骁鹤很笃定,就像当初的她那样,现在的水洛萱陷入了她之前的迷茫,等到她想通了,问题自然就迎刃而解了。
不过眼下最烦恼的应该是她了,瀚海国度的人比她想象的还要恐怖,仅仅那天感觉到的一丝气息就让她心惊不已,那庞大的源的与白殿之主不相上下。她虽有能与之一拼之力,但对方不过是一个手下都如此骇人,更别说后面还有更厉害的瀚海之主,到时只会连累了这些无辜的人。
白袭看似淡定实则比她更焦虑,他自认为已事先做好了安排,让桑宁带人混淆对方的视线,但他们的人依然找到了这里,看来是十多个人分头行动,甚至还精确无比地找到了水洛萱身上,果真是不弱于莫留山的古老势力。
王天虎与兄妹俩都察觉到了危机,从李骁鹤归来之后还没有遇到过什么人能让她选择躲避的,如今看来这次是真的危险了。
整个商队的气氛一直压抑着,就连洪远都显得心事重重的样子,好在其他的镖师们嘻嘻哈哈的还能有点生气,否则外人看来这队商队是个活死人队伍。
进城的时候很顺利,根本看不出来之前帝侯那封语焉不详的信给帝都的主人带来什么影响。其他人在酒楼坐下的时候还曾讨论过这事,觉得有些奇怪,李骁鹤却一点也不惊讶。
随手捻起一根筷子,她拄着下巴,迎上对面水洛萱疑惑的眼神,不冷不热地勾了勾唇角,“因为他是尚翼非乱,不会因为什么而慌乱的。”
水洛萱被她的这个笑容弄的喉咙发紧,她开始意识到她和李骁鹤之间的经历是多么的不同。一个她还需要仰望的人,在李骁鹤跟前却是可以随意谈论的对象。
饶信颐先找皇宫里的负责人了,留他们这些人在这间酒楼吃饭,此刻他们坐在这间酒楼的二楼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人来人往的街上行人。
水洛萱目光落在对着街道出神的李骁鹤脸上,抿了抿唇问道,“你能告诉我你进皇宫要做什么吗?到底要取什么东西?”
李骁鹤睫毛颤了颤,还没有说话,就见旁边默不作声的白袭覆上了她放在桌上的手。
“没事。”
李骁鹤满不在乎地一笑,但水洛萱却觉得那笑容比哭还难看,充满苦涩。
“我的一个朋友的骨灰。”
水洛萱心口一滞,脱口而出道,“对不起,我只是……”
她只是担心会牵连到饶家,这点李骁鹤也知道。
“不会连累饶家的。”
李骁鹤对她笑了笑,然后目光再次垂到下面人来人往的街道上,“他没有脸再去伤害我身边的人,我也不会再让他有机会伤害我身边的人了。”
水洛萱听到她如此悲凉的语气忍不住鼻子一酸,“骁鹤……”
眼前这个女子只比她大个三四岁,却比她经历了多上百倍的苦难,与李骁鹤相比,她被抄家,与父亲失散倒也没那么可怜了。
对于水洛萱的同情李骁鹤没什么反应,她已经沉浸在五年前在这条街道上的记忆了。
“记得吗?在这条街道上。”李骁鹤指着楼下的街道,脸上扬起一丝笑。
“记得。”白袭也跟着看着下面,目光却很快转回她身上。
怎能不记得?五年前在这条通向尚翼皇宫的街道上,天子,皇帅,君相齐聚,杀戮之宴,尸体遍布,都只为了一个人。
何其庆幸,当日也好,现在也好,他的骁鹤一直都站在她的身边。
水洛萱不知道他们的回忆,辛离辛雪那时也没出现,而王天虎则不知流落何地,只好默默地听着。
这酒楼多雅士与达官贵人,虽然有讨论声却不嘈扰,别有一番高雅的味道。
热情的小二很快便过来上菜,年轻笑的十分憨厚。
洪远见菜上的差不多了忙招呼几人动筷子,还特地举杯敬了李骁鹤等人。
“咱们江湖人最看重缘分,这次能与几位相逢也是个缘字使然,这顿饭过后我们便分别,我在此敬诸位一杯。”
李骁鹤也不推辞,几人客套了几句后都举杯一饮而尽了。
可能是因为洪远的大嗓门有些突出,一旁上菜的小二无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然后便直愣愣地定在了李骁鹤的脸上。
洪远见到后眉头一皱,这位白夫人的确生的貌美绝世,但天生一股威慑人的气度不弱于白公子,他们平时也自然不敢多看,如今这小二倒是没皮没脸看起来了,也真是无知无畏。
他正要呵斥,就听李骁鹤笑问了句,“这位小二哥看着我做什么?”
小二脸红了红,有些不好意思地站到一旁,“姑娘别误会,我就是……见姑娘有点眼熟,又一时想不起来,明明姑娘还是外乡人,这才觉得奇怪就多看了两眼,还请姑娘莫怪。”
白袭闻言笑看着那小二,“那你觉得我可眼熟?”
小二转头看过去,先是目露惊讶,然后便脸色大变,显然是想起了什么,张着嘴一句话没说出来,手指着他们二人猛的往后退了一步。
“你你……”
这一步正好撞到了人,小二身后传来“哎呦”的喊声,听声音似乎还是老人,撞的不轻。
水洛萱忽然惊呼,“太傅!”
小二这才反应过来,忙转身去看被他撞倒的人,“对不住对不住,真对不住,小的不是故意的,对不住了……”
被撞的那位有些年纪了,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一张脸板的死紧,严肃的不得了,那双眼就像能放出光一样,见小二一个劲道歉皱皱眉也没说什么了。
“下次小心着点。”
小二连连点头,“谢谢辛太傅,小的以后一定注意!”
说完小二就跟见了鬼似的飞快扫了李骁鹤一眼便转过头去,闷头给那老者安排位子,忽然听得一个声音响起。
“这里人多拥挤,不如就在我们这里拼一桌吧,太傅?”
小二身子一抖,差点把手上的茶水都砸在地上,低着头啥也不敢说,一个劲地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那位太傅,也就是辛牧听到这声音的那一刻有些疑惑,然后似乎想起了什么,慢慢转过身子,就那么对上了含笑看着她的李骁鹤。
李骁鹤早已站起了身子,弯腰点头一礼,“见过太傅。”
气氛静了那么一刻,就听到一声东西掉落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洪远惊讶地看着现场的景象,心里思绪万千,从刚才那个小二震惊的反应开始他就怀疑李骁鹤与白袭这对夫妇的身份了,而现在看着那古板的老太傅张着嘴,震惊的眼中水光闪动,心里忽然生出一股澎湃的期待来。
这个老太傅他认得,一个敢骂皇帅尚翼帝的老顽固,几乎每次来这酒楼都能见到他来这里打酒,而此刻他的那只酒壶已经掉在了地上。
辛牧颤抖着手扶住桌子才稳住了身子,李骁鹤上前扶着坐下。
“太傅老了许多。”
辛牧看着坐在自己跟前的女子,这张脸,这又狂妄又让人无可奈何的气势,从来都没有第二个人能拥有。
“你果然回来了。”他苍老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低沉而沙哑。
“太傅还记得我。”李骁鹤为他斟了杯酒送过去。
“记得,怎能不记得,你是我教过的最不听话最狡猾的学生,怎会不记得?”
辛牧说着声音有一丝哽咽,枯瘦的手没有接过酒而是抓住她的手,认真而决绝地说道,“离开沅渭,离开尚翼,你好不容易能回来……”
李骁鹤心中感激,当年与这顽固的老人斗智斗勇,如今他却成了尚翼皇宫里唯一记挂着关心着自己的人。
“回头无路,太傅忘了当年跟我说的了?”
辛牧无言,知道自己劝不住她但还是开口了,“果然还是那个最不听话的学生。”
李骁鹤微微一笑,弯腰一礼,然后从白袭手上接过厚厚的一叠小册子,递给他。
辛牧在看到那些熟悉的小册子时眼中充满了期待,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抓过那些册子打开来翻了几页,然后激动地抬头盯着她。
“你还记得?这些都是……”
酒楼不知何时已经寂静一片,李骁鹤的目光越过太傅落在楼梯处,对着洪远浅笑一声,“洪师父,看来我们要说再会了。”
脚步声响起,众人意识到了什么,都转头看了过去。
一身皇子服饰的尹穆头戴金冠,一步步走过来,最后停在李骁鹤跟前,弯腰一礼。
“见过帝侯,天子,陛下在宫中恭候二位大驾。”
有人倒吸一口凉气,有人早已呆住了,洪远和酒楼的其他人一样都已经不知如何反应。
水洛萱垂下的水打翻了酒杯,淋漓的酒液洒在衣裙上,她却毫无所觉,楞楞地看着这一幕,心里如波涛翻涌,再无法平静。
李骁鹤向身边的人伸出手,白袭默契地牵上去,二人走下楼梯,尹穆见状转身沉默地跟上去。
身后一地寂静。
水洛萱突然醒过来似的,抓着王天虎焦急道,“你们怎么不跟着她?要是出事了怎么办?那可是皇宫!到时……”
“你在开玩笑吧?”王天虎啜了一口酒,砸吧砸吧嘴男漫不经心地抬头笑看她。
“那个女人,不砸了尚翼皇宫就是好的了,谁能动的了她?更不用说还有姓白的在,不用担心她。”
水洛萱一怔,再看辛离辛雪一脸淡然地在那吃东西,丝毫不担心的样子。
辛离从碗里抬起头,拍了拍身边的大铁盒,“不用担心,她连随身武器都没带,说明完全不用担心。”
水洛萱更抖了,连武器都没带,打个屁啊……
而楼下繁华喧闹的街道上已是一片寂静,在路两旁是浩浩荡荡的百人对伍,迎接着从酒楼走出的二人。
尹穆朝着皇宫的方向伸手,“请。”
李骁鹤与白袭相视一笑,同时向前走去。
如五年前那般,携手同行,身后已非尸体遍地,而是乱世繁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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