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姑娘!”闻声赶来的洛雨晴推门进来,看见满屋狼藉吓了一大跳,“姑娘没事吧?”
“阿晴呀,什么事?”楼下传来一声呼,一名留着长须的中年男子紧追上来,当场也被吓了一跳,“这,这是怎么了?”他是洛雨晴的父亲,洛平,晚饭时打过照面,赵启也随着一块赶到。
司徒巽的屋子在对楼。听见动静的那刻,心急如焚,竟从二楼翻身跳下,赶到屋后不曾喘息,一个箭步上前护住漪涟关切问,“阿涟,你怎么样?”
漪涟感觉鼻子下方两道温热,一抹,血红色的,心想自己一个跟头四脚扑地的事还是不说为好。暗中捏了下司徒巽的手臂,不动声色对洛家人道,“没大事,就是闹了贼了。”她指了指床边被打开一半的包袱,“来时也遇上过。”
赵启嘿一笑,“是带了啥好东西,还遭贼了?”他作势要看,被洛平狠狠拍掉爪子。
洛雨晴奇怪,“不对呀,我一直在楼下为陆姑娘煎药,没瞧见有陌生人往来。”
漪涟随口道,“老鼠和贼爱玩沟里钻,被瞧见了还怎么干活?”她从包袱取出一锭银子递过去,“幸好你们赶得及时,坏了的东西算我们买下的。”
赵启嘴一咧,忙不迭的迎上去,洛平当场就是一脚,“我们洛家招待不周,怎好拿姑娘的银子。”他对洛雨晴道,“赶紧去收拾个新屋子让姑娘好好休息,千万别再怠慢了。”
换了屋子后,洛雨晴很快送来了热乎乎的驱寒汤药。漪涟借口怕烫,搁置在了一边。随着洛雨晴合上门,弥漫着药香味的小宅门重回平静。
司徒巽留下为漪涟上药,担忧未减。他拧着眉,小心翼翼将药水沾均,轻手轻气湿润着红红的鼻尖。漪涟疼得一缩脖子,他心疼,又放轻了动作,“真没事?”
“真没事,我……我自己撞的。”漪涟窘迫。
司徒巽一把拉住她要触碰伤口的手,“没有结痂,不能碰。”
漪涟抽了抽鼻子,药物的作用,鼻尖刺刺的疼,“那你赶紧给我吹吹。”
司徒巽愣了愣,紧拧的眉头随即被笑意舒开,“好。”
他朝她凑上来的鼻尖轻轻吹气,药水泛起丝丝凉意,顿时就安生许多。漪涟想起儿时练功割伤手,也是司徒巽帮她上药、吹伤口,以致刚才下意识做了要求。可……她忽想起墨阁那晚的事……
“怎么了?”司徒巽意外于漪涟突然撤回去的举动。
“我……那个……你……”漪涟为着这事其实打了好多腹稿,可她没经验,身怕说出来会刺激到某根神经。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陆漪涟负心薄幸,践踏了大好儿郎的心。她从前是真没想过司徒巽会……
“那个……其实……我是说,是说……是说这事没完,后头是有人真盯上咱们了。”她最终还是无奈把话题岔开,将昨夜之事陈述了一通,“此人无心与我周旋,目的是冲着包袱来。我刚才翻了翻,实在不懂他想要什么。”说完,再次把包袱里的东西摊到床上。
几件换洗衣物、一包盘缠、一副甄墨画作,以及未完的《陆离记》和君珑送她的檀香木笔和青花瓷笔。
“依你瞧着哪件值钱?”漪涟玩笑道。
司徒巽统统瞧了一遍,无解,仿佛自言自语道,“不知是否有关我们此行的目的。”他总有预感,叶离牵扯甚大,寻找叶离的路不会太平静。加之君珑与唐非的明枪暗箭,君珑所有行动,唐非不会沉默。难道……与之有关?
如果真是唐非的人,寻找叶离更加迫在眉睫。
可今日问遍苍梧,叶离其人闻所未闻。他甚至怀疑情报出了差错,可蛇图腾该作何解释?
“蛇仙杀人我是不信。左右没有好办法,倒不如以此入手?”漪涟提议。
司徒巽觉得可行,“蛇仙既是叶离,与命案或许大有牵连。”他想起昨晚诡异的黄光和一闪而逝的人影,以猜测的口吻道,“我,或许见过林二。”
漪涟意外,“死的活的?”
“昨夜在苍梧被封锁旧区,有人掌灯行船,行踪诡异。时间很短,不曾看清那人容貌。”旧城区在上游,若林二昨晚溺毙,尸体顺流而下,在新城区发现他是合理的。
漪涟由此推问,“有没有其他线索。譬如,水声?”
司徒巽肯定,“没有,悄无声息。”
因黄光诡异,他格外留心细微动静,蒙眼抓蝶都不在话下,何况是溺毙一个人的水声,除非是林二自愿寻死。况且灯笼熄灭后,司徒巽等了许久,未再见火光燃起,足见不是风吹熄的缘故。他为什么这么做?
司徒巽离开后,屋里的气氛分外微妙。漪涟再无法入眠,总觉得有双眼睛在暗中窥视。她看见桌上早已冷却的汤药,端起闻了闻,然后走到后窗边打开窗门,于漫天漆黑下将汤药倒了干净。
翌日,司徒巽走了一趟城门。
城门官担保,绝没有人能光明正大把林二,或者是林二的尸体带出城。除开两种情况,其一易容术,其二尸体肢解。两者的可能性皆微乎其微,若为一者,入出记录定有偏差,若为二者,林二只能是神仙转世。
翻查无果,司徒巽疾步赶往蛇仙庙与漪涟会合。
蛇仙庙还在修葺,无人参拜,只有日前遇见的青年在院后扫地。
四处寻不见漪涟身影,司徒巽于正殿呼唤道,“阿涟。”
“我在这。”应答声从头顶上飘来。
他连忙仰头看,发现漪涟像只小猫跪趴在足有两丈高的横梁上,旁边悬着一条三指粗的麻绳,其中一端牢牢捆绑着他身侧的梁柱。
“要做什么我帮你,赶紧下来。”他紧张喊道。凭那半调子的轻功,弄不好又得摔出两道鼻血。
话音刚落,漪涟似不服气,紧跟着一个惊险翻身,顺手借麻绳之力下滑,轻轻飘飘落到地上。
司徒巽方才松了口气,“爬这么高做什么?”
“我找这个。”漪涟捏着一点东西放到他手心,“顺便试试绳子结不结实。”
司徒茫然,“木屑?”
漪涟扯开梁柱上的结,一圈圈把麻绳卷起,“刚才我在庙里转悠,无意从后院的杂物堆里发现了这卷麻绳,上头沾了不少木屑,像是在哪里摩擦留下的。”她拎出其中一段麻绳比了比,的确有木屑的痕迹。
司徒巽联系她的举动,抬眼一望,“是横梁?”
“我刚才看了,痕迹很新。”漪涟道,“巧的很,蛇仙金像原本就放置在横梁之下,昨日我在金像座上发现了木屑。”
她从杂堆里找了块巴掌大的石头,捆在麻绳的一端。瞧着结实后,用尽力气往上一抛,石头迅速飞上半空绕了过了横梁,因为重力的原因,石头在过了横梁后急速下落,一圈圈扯起漪涟手里的麻绳。直到石头落地,砰的一声响,麻绳被轻松挂到了横梁上,剩下的一端在半空中摇摇晃晃。
司徒巽恍然大悟,略有可笑,原来杀刘逸的手法如此简单。
漪涟解释,“凶手只要将麻绳的一端系上刘逸,自己绑上另一端穿过横梁跳下,自然会将刘逸悬到半空。只要对准蛇仙像断开绳子,刘逸就能轻易插到树枝上。”她一把抓住晃悠在半空的那端麻绳,上头是刀切的痕迹,十分平整。
司徒巽冷声置评,“雕虫小技冠以神名,自恃过高。”
“不是自恃过高,是深谋远虑。”漪涟辩驳,“苍梧人迷信,你只看民众的态度便可知。冠以‘神罚’之名,官府不敢查,官府不查,凶手也无需多费心神。越是雕虫小技,越不容易露马脚。”
显然,这和叶离还是扯不上边。
漪涟思来想去再无可推敲之处,便问司徒巽,“你那里怎样?”
司徒巽道,“既然林二有办法凭空死在城外,凶手自然能来去自如。我当晚所见的可以是苍梧的任何一个人。”
今早从西池巷过来,曾路过林二旧居,家中只剩他年迈的父亲独自抹泪。漪涟试探询问,老父亲尽管对林二的所作所为大为斥责,可他怎么也不信林二有胆量大闹蛇仙庙。他颤抖的指着家里的舜帝像和蛇仙图腾,流着泪说是林二亲自供奉的。
他还说孙大死后,林二行为无端反常,说话神神叨叨,三天两头躲起来不见人。
“和刘逸不同,孙大与林二死的太模糊。”漪涟琢磨道,“死亡地点、时辰、致死原因皆不明确,除了几片八仙花花瓣外没有任何线索。如果要查,我们得自己费点功夫。”
司徒巽听出点意思,“你是说,验尸?”
漪涟道,“官府不肯查,未免走漏风声,我们不能找仵作,只能私下寻人。”她想起安宁村焦尸成群、群魔乱舞的场面,玩笑道,“好在我有次旁观经验,刨坟前可找人先跳跳舞。就是不懂苍梧的鬼和亘城的鬼喜好一不一样。”
司徒巽一头雾水,“何意?”
漪涟打趣道,“你问柳笙去,他行家。”
两人同行走出蛇仙庙,漪涟始终神游在外。司徒巽在第三次将她从偏路上拉回后,终于忍不住出声,“阿涟,阿涟……阿涟!”
漪涟骤然初醒,“喊那么大声招魂。”
司徒巽万般无奈,好心提醒反倒落了理亏。偏是陆华庄男人共同的毛病,摊上这位姑娘大都没底气,“罢了,怪我。你走路看着点,这样会撞墙。”
说完漪涟没应答,神又跑到了九天外。
司徒巽叹气,“阿涟,你到底在想什么?”
漪涟双眼迷离,喃喃道,“林二到神仙庙求签,兴致应该挺好……难道……可是……算算少说半时辰……那该还有……才对。”她自言自语嘀咕了几句,突然眼睛一亮,扔掉手里的狗尾巴草就一股脑往回冲,“你先找人去,我回蛇仙庙看看。客栈汇合。”
很快,背影一溜烟就消失在了袅袅白雾中,喊都喊不住。
司徒巽原地苦笑。他自认轻功不俗,不过想追上这丫头,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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