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德妃如何都想不到,苏牧竟然会领兵北上,如今大焱三面受敌,若发动大战,对于大焱无疑雪上加霜。
她不是刘延庆或者王禀,她对苏牧有着足够的了解,她知道苏牧绝不可能无的放矢,更不可能自寻死路,但她又不能对苏牧放松警惕。
收到军报之后,萧德妃第一时间召集了将领,将整个后辽所有的兵力都集中起来,虽然后辽经过了一年的喘息,加上极大扩张了斡鲁朵的规模,想要对抗苏牧的六万精兵,仍旧有些勉强。
想要主动出击是不太可能,但如果想要拒收上京,以如今后辽差不多二十万的兵力,还是能够做到的。
后辽二十万的兵力,面对苏牧的六万大军,竟然只能选择被动防守,若放在往常,这简直就是个笑话,而且还是在大焱四面受敌的情况下,更是让人笑掉大牙。
可如今后辽不再是那个天下雄主,不再是疆域最大,人口最多,威望最高的那个大辽帝国,他们只能龟缩在上京城内,便是乌古烈敌等部族,都在蠢蠢欲动。
而且这二十万人已经是后辽最后的家底,还是东拼西凑出来的,苏牧的北伐军却缔造了不败的神话,甚至在对抗女真人的战争之中都没有失利,他们的风头正劲,此时的大焱军队无论是军心士气还是战斗力,都是最巅峰的时刻。
综合种种考量,相信不管是萧德妃,还是后辽朝廷之中的任何一人,只要不是昏了头,怕是都不会选择对苏牧的大军选择主动出击。
非但如此,他们还主动将防线一再收缩,便是斥候也不敢放出去太远。
或许很多人会嘲笑萧德妃是妇人之仁,讥讽她终究是个女流,在苏牧没有发怒之前,愚蠢地撕毁盟约,如今招惹了苏牧,使得苏牧挥师报复了,又吓得魂不附体,只能采取龟缩战术。
但事实却是,萧德妃所有的决定,都基于保存后辽实力的出发点上,如今做出这样的决策,也同样是基于这点考虑。
从这一层面来说,她比耶律淳以及朝堂上那些契丹领主,都要关心辽国的存亡和延续,她之所以做出这样的军事决策,也就不足为怪了。
或许也有人会这样认为,萧德妃作为一个女人,即便耶律淳再如何昏庸,也不至于让她一个女流来掌权,甚至还是指挥军队作战。
有这种想法的人实在是太不了解契丹这个种族,更不了解契丹女人有多么的强大,在契丹短短的一百多年历史上,萧德妃绝不是第一个领兵作战的契丹女人。
甚至于只有短短几十年立国历史的西夏,也同样有女人领兵出站的先例,而且这些女人无一不是国母这等层次的人物。
在这一点上,契丹和党项的女人,确实要比大焱要强。
当然了,后世也有关于大焱杨门女将穆桂英挂帅这样的演义出现,但这些也都仅仅只是演义,杨门女将之中的佘太君之流,在大焱历史上,确实能够找到原型的出处,那应该是真宗朝的折家军。
总而言之,对于萧德妃的领兵,契丹领主们或许心有不甘,但谁乐意当这个出头鸟?
在这场让人意外的战争之中,只要契丹这边稍有不慎,就会面临国破族亡的下场,谁愿意主动去承担这个历史的骂名?
虽然耶律淳昏庸无能,只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花架子,许多领主甚至重臣都想过要取而代之,但萧德妃绝对不是无能之人,也正是因为有萧德妃支撑着,后辽才保持着微妙的平衡,一直稳定到了现在。
在短暂的和平时期,他们都没有对萧德妃采取行动,都没有篡夺帝位,如今兵临城下,他们就更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发动政变,这样无异于给苏牧制造机会,让苏牧的大军轻松将后辽击破。
苏牧带领着六万大军,直接来到了上京的城下,却再度做出了让人惊讶的事情。
这日天色阴沉,闷热地让人发狂,上京城内早已准备就绪,他们沿用了苏牧当初防御上京的战术,将防线向城外扩张了五里。
这五里之地就像上京的防御带,大量的民夫和上京城的杂役全部出城,建造了大量的防御工事,甚至还有从大焱西北借鉴的砦堡等等,甚至连苏牧曾经对女真人用过的地雷,都照搬了过来。
这等程度的防御力量,也不难让人联想出来,萧德妃并非只想着防守,她这是在做着后续准备,只要苏牧的攻击失利,她极有可能进行反攻!
守将们已经做好了死守的准备,然而大焱的军队却并没有发动,林立的旗帜,雄壮的大军,让人压抑到极点的气氛,便如同汉人的文士常说的,黑云压城城欲摧那种感觉。
可就在双方秣马厉兵,一触即发的形势之下,大焱那边却遣送过来一个使者!
那是一员猛将,由于大焱方面早先曾经有使节团过来,双方还曾经发生过一些无伤大雅的小冲突,正是凭借着大焱护军的强硬,后辽才没有在气势上占得便宜,所以守将们都认得这员战将。
韩世忠并没有打白旗,他穿着自己的战甲,背后是迎风猎猎的角旗,在风沙之中穿越了辽人的重重防线,来到了上京城下。
没有人试图阻拦他,因为韩世忠代表的是大焱的主帅苏牧,而他此行的目的,是要见萧德妃!
由此可以看出,大焱方面仍旧没有将双方的路彻底堵死,或许他们还想着要劝服后辽,还想着要将两国的盟约给续上,最起码他们没有不宣而战,这就意味着双方之间还是留有余地的。
所以他们没有任何理由阻拦苏牧的使者,但他们还是派人警惕着,跟在韩世忠的左右两侧,虽说他虽然悍勇,却终究只是单枪匹马,根本就做不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来。
但好好回想一下,他们便会发现一个惊世骇俗的事实,想一想大金国的皇太子,完颜宗干是怎么死的,他们就不得不警惕韩世忠了。
对于契丹人而言,大焱使者并不是什么稀罕的物种,这几十年来,两国之间的使者不断来往,大焱使节团在上京和中京出出入入也不是什么新鲜的事情。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再者,大焱的王子使节团才刚刚离开不久,对于大焱的使节团,契丹人并没有太多的意外。
历史上,大焱的使者在契丹也留下了很多事迹,比如富弼、童贯甚至写出《梦溪笔谈》的沈括,他们都曾经当过使者。
只是他们从未见过,只有一个人的使节团。
他们不得不警惕,相比之下,他们宁愿相信韩世忠来当使者是为了趁机刺杀萧德妃,而不是为了双方的和谈。
因为长久以来,他们从未见过大焱这样做过,军队都已经抵达上京城下了,还派使者来和谈,这根本就是个笑话。
所以他们要求韩世忠解除所有武备,甚至连打开城门的意思都没有,想要通过吊篮,将韩世忠送入城内。
但他们并没有看错韩世忠,这位大焱猛将拒绝以这样的方式进城,他是大焱的使者,而不是逃兵,不是细作,更不是俘虏,他的出使是正式的,是光明正大的,即便只有一个人,他也是大焱军方的使者,又岂能通过这样的方式进城?
韩世忠的坚持很快就送到了萧德妃这边,萧德妃的决定也有些出人意料,她命人打开城门,甚至让韩世忠带刀入城。
在这一方面,守将们可就没有萧德妃考虑得全面了。
既然双方交战在即,那么就不该在敌人面前示弱,韩世忠即便是战神下凡,单枪匹马也做不成任何事情,契丹方面如此警惕,只能暴露自己的胆怯,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积极的效果。
反观萧德妃就比这些契丹男人还要男人,如果只是从这件事来看,萧德妃确实比契丹所有人,都适合统领军队,来应对这一场战争。
她接见了韩世忠,虽然契丹方面动用了最强的警戒,天婆也藏在暗处,但这些并不是萧德妃安全感的来源。
因为她知道如果苏牧想要刺杀她,会有更加合适的人选,也有更加合适的时机,甚至于直到现在,她都没能挖出皇城司潜伏在宫中的刺客,如果苏牧想要刺杀她,绝不会是现在,也绝不会是韩世忠这样的方式。
所以她并没有对韩世忠产生太大的忌惮,她甚至有些迫切,想知道苏牧为何会在这样的时机,派来韩世忠充当使者。
韩世忠见到了萧德妃,并将苏牧的书信呈了上去,耶律淳甚至没有打开信封,就有些不耐烦地将书信交给了萧德妃。
他并不在意自己的傀儡身份,更不屑于在群臣的面前掩饰,相对于可笑的颜面,他更在意后宫那些乐趣,如果不是场面需要,他根本就不会出现在这里。
萧德妃显然对耶律淳的表现已经习以为常,她将书信打开,先粗粗扫了一遍,而后又细细看了几遍,面色却越发凝重起来。
朝臣和领主们也是屏息凝神,没有人能够猜得透,苏牧为何会在这等关键时刻,送来这样的一封信。
他们从萧德妃那凝重的表情来推测,想着是否要将韩世忠斩首,而后将人头丢还给大焱人,而后拉开这场攻防战的序幕。
然而萧德妃却静静坐在大殿上,仿佛那封信,是这世间最无解的一道题。
这确实是一道难题,因为苏牧的书信,只有一个核心主题。
他并非要攻打契丹,也不想占领上京,他只是想借道!
是的!又是借道!
既然隐宗和蒙古部族以借道为由,让萧德妃撕毁了盟约,萧德妃也正是不想成为双方的炮灰和先锋小卒,才答应了隐宗和蒙古部族的要求。
那么现在,苏牧提出了同样的要求,她萧德妃又该做出何等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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