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抱着孩子踉踉跄跄的后退了几步,才勉强站稳。慌忙低下头不顾马上就要轮到她转身就走。
后面的老婆婆见此,忙伸手拉她,一脸不解,“马上就是你了,你怎么走了。”又见她脸色苍白至极,吓了一跳,“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快去义诊处看看。”
女子头吹垂的更低,几乎藏进了孩子胸口,焦急道,“我有事,我有事。”用力挣开老婆婆的双手,惊慌失措的离开,中间还因为身形不稳崴了一下,但是她顾不得停下看看,反而加紧速度离开,那架势更像落荒而逃,好像身后有猛兽在追她一般。
“能有什么事比吃饭还重要,还带着一个又病又傻的孩子。”老婆婆嘀咕了一声,虽然担心,倒是没有追上去,这年月自顾不暇谁还顾得上别人。
“婆婆,您方便出来一趟吗?”
老婆婆吓了一大跳,看着眼前人高马大的衙役,哆嗦着嗓子道,“差大哥,老婆子犯什么事了?”
“婆婆您别慌,是古大人有事请教您。”衙役抬手指了指三丈外坐在马上的古尧。
老婆婆用力睁了睁眼看过去,认出这是新来的县令,加上古尧长得眉清目秀,带着一股世家子的优雅,老婆婆松了一口气,但依然战战兢兢跟着衙役离开队伍。
古尧进了旁边一家酒楼上了楼上的雅座,命人给老婆婆点了一桌好克化又清单的菜肴,待老婆婆用完才将人请到雅座。
这一会儿功夫下来,吃饱喝足的老婆婆也猜到应该不是坏事,遂镇定了不少,一张沧桑布满沟壑的脸上带着局促。
“老人家请坐!”心不在焉的古尧出声。
“使不得,使不得。”老婆婆摆着手慌乱的拒绝。后在古尧再三劝说下才诚惶诚恐的坐下。
古尧定了定神,含笑问道,“老婆婆怎么称呼?”
“我夫家姓王,人喊我一声王婆。”王婆婆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好。
“刚才那娘子是王婆婆的的亲眷?”古尧又问。
老婆婆心里一跳,别人不知道她却是知道这简娘子哪怕遭了罪面黄肌瘦,但是容貌是顶好的,一路为了自保才不得不摸了一辆泥灰,难道被看穿了,一下子老婆婆看古尧的目光就戒备来,“不认得,不认得,就是排队的时候认识了说了几句话。”
古尧岂看不出老人的防备,温声道,“婆婆放心,她像我一位故人,但是已有十多年未见,我不是很确定,不敢贸然相认,遂想向老人家先打听下。老人家不必多想,我就是有什么坏心,还有李娘子在也不敢啊!”
老婆婆被他最后那句玩笑般的话引得笑了笑,清河郡内倒是真没有仗势欺人的事,只是狐疑的看着古尧,简娘子怎么会是他的古人。忽然又想起这天下纷乱,不少达官贵族落难,简娘子一看就是养尊处优过的。这么想想还真有可能,那方才简娘子落荒而逃也说得过去了。
被昔日古人看到自己最狼狈的模样,对有些人来说实在是太难堪了。
老婆婆犹豫了下,该不该说,想起那危在旦夕的孩子,终是开了口,面子还能比孩子更重要。
“老婆子也是在一个月前在逃难的路上认识简娘子的,那真是个可怜人,夫家前一年没了,我也不好问怎么没的,一个弱女子带着个体弱多病还痴傻的孩子,不知道受了多少罪。”
古尧双手微微握紧,心底涌出一股难言的愧疚,当年若不是他无知,简逸雅应该会在李家平安富足的长大,到了适嫁年龄择一不错的男子出嫁,儿女双全,夫妻和睦。而不该是现在这般,不仅守寡还带着病弱的稚子颠沛流离。
最初几年,他被父母禁闭在庄园中调/教,想查她的情况却是有心无力,等他出来可以派人调查时。天下大乱,战火四起,已经找不到简逸雅的踪迹,只知道她随着她母亲和继父为避灾战火搬至青州。
刚才在粥棚处,古尧几乎不敢认,然而在对方慌乱逃避时,古尧最后那点不敢置信便消失。简逸雅神情中的难堪困窘,古尧看的清清楚楚,他不敢贸然上前,但是置之不理又做不到。所以只能迂回打听,却不想事实如此。
古尧压下满嘴苦涩,又细细问了一些,最后给了老婆婆一处房屋并一些碎银子,请她多照顾简逸雅,若有什么麻烦,尽管来找他,还让长随认了认人。
老婆婆既喜且忧,喜得有个大靠山,忧的是似乎是她利用了简娘子。
老婆婆一颗心纠结的半死,回去后软磨硬泡邀请简逸雅和她同住,只说自己找到了亲人,这亲人厚道也富裕便接济了一二。
简逸雅黑漆漆的眼睛凝视着老婆婆,“是古大人吗?”
老婆婆顿时噎住了,干巴巴的看着简逸雅,“娘子怎么猜到的。”说完又后悔了,这不是不打自招了。
简逸雅笑了笑,低头抚摸着熟睡儿子的头顶。
“诶,娘子别怪我多嘴,”老婆婆语重心长,“你不为自己也要为了孩子,这年月乱的很,保不准什么时候胡人又进关了,你们孤儿寡母的怎么活,老婆子活了大半辈子,瞧着古大人是个念旧情的。”
简逸雅的手一顿,垂着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第二日,简逸雅母子随着老婆婆搬进了那处宅子。古尧得知简逸雅已经知道是他的手笔,想了想又派了一位郎中、两个丫鬟并一个厨娘过去,又叮嘱衙役多多巡逻那里。
如此相安无事了一个月,直到简逸雅三岁的儿子受寒发高烧要用到百年老参。郎中无法通知了古尧。
古尧寻来了百年老参,在原地转了几圈,不放心,终于迈脚赶过去。
为了不妨碍郎中扎针,简逸雅只能站在床边,古尧赶到时正见她泪盈眉睫,摇摇欲坠。
郎中得了药抓起来闻了闻,大喜,“好人参!快去按我说的熬了。”
熬药,喂药,一通扰攘,郎中如释重负的宣布,“应该没事了,”又对简逸雅道,“这孩子本就体弱,照顾的要更精心一点。”没说出来的是这孩子胎里带弱症,又吃了一路风霜雨露,怕是养不大啊!
简逸雅喜极而泣,一口气吐出来后腿一软,眼看着就要摔倒。
站在一旁的古尧眼疾手快将人扶住。简逸雅下意识就要推拒,古尧纹丝不动,他虽看着温润,然也自小练武,更在军营里待了两年。
待简逸雅站稳了,古尧立刻收手,面不改色,“事急从权,娘子勿怪。”
简逸雅垂了眼帘,微微福了一礼,“谢过大人!”
再是精心,名为阿康的孩子也三天两头的病,古尧自己便有一个一般大的儿子,整日里活泼捣蛋闹的人又爱又恨,突然遇上如阿康这般孱弱又先天不足的不免移情,去的次数有些多。一来二去,阿康竟然对古尧十分亲近,古尧也不嫌弃他便溺不控,流涎不止,一大一小相处的极好。
王婆私底下偷偷对简逸雅道,“这样好郎君,娘子可要想清楚了。”妾通买卖不假,然而世家的妾在穷人眼里也是个好去处,就说他们村最漂亮的女娃,村长的三娘子,不就嫁给了郡尉做妾,哪次回来不是一车一车的,还给自己哥哥谋了个公差。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古尧还对阿康温和体贴,简逸雅带着个又傻又弱的孩子日后想遇到个比古尧还好的,难!
简逸雅低头绕着裙摆不会说话。
王婆拍了拍简逸雅的手,“娘子好好想想。”
晚上,王婆想着简逸雅的事辗转难眠,瞪着眼睛想啊想,倒是起了便意,遂翻身下床履了鞋打算去小解。
从屋里出来后缩着身子赶紧往茅厕跑,这北风刺骨,王婆觉得自己的脸皮都没知觉了,路过阿康屋子外时听到隐隐约约的动静,心道难道是阿康有什么,顾不得去茅厕,赶紧停下来。
拐过去几步,动静没了,可她却看见北窗开了个小缝,寒风争先恐后的往里钻。王婆大急,不由埋怨和阿康一起睡的简逸雅粗心。上前欲要合上窗户,然走了没几步,突然顿住了,双眼圆睁,脸上的血色褪的干干净净,。
在月光的照耀下,王婆正对上了伸着手打算关窗户的简逸雅,她的表情极其冷漠甚而是诡异的令人毛骨悚然。透过简逸雅的肩膀可见正对着窗户的硬木桌上躺着一个缩成一团的孩子,身上漫说一条被子,就是一件衣服都没有,就这么赤条条的躺在那。
王婆被这诡异残忍的画面吓得张嘴就要大叫,然而不等她出声,眼一翻晕了过去,在王婆身后站着一个黑影。
第二天王婆被发现溺死在粪池里,仵作验尸之后证明没有外伤,这起案子定性为王婆半夜起夜不慎掉入池中溺毙。
古尧将伤心欲绝的简逸雅母子匆忙搬到另一处宅子。
出了命案,忙成狗的李昭终于知道了。
搁平时她不至于这么消息闭塞,委实是二十三天前,鲁国长武城被破,公孙瓒殉国,守城将士还有不肯离开的百姓共二十万尽数被屠。右贤王恼恨公孙瓒害他久攻不下,将以公孙瓒为首的几大将领尸体□□之后,挂在墙头上示众。边境百姓噤若寒蝉,纷纷南下,偏北的清河郡压力徒增。
又有北齐边线硝烟四起,突厥人磕了药悍不畏死,北齐大军也损失惨重,还好有各种先进武器在,不至于向燕国、鲁国那般溃不成军。李昭要组织人手生产军需物资供应前线将士。
这还不算完,眼下摆在她面前最紧迫的是,鲁王马译和南齐朝廷眉来眼去,两国纷纷向与北齐交界之处陈兵,似乎打着交弱攻强攘外先安内的主意。
之前,就是两国联合,北齐都有一战之力,然而突厥来袭,北齐边境线绵长,空闲的兵力不足,若是腹背受敌,大事不妙。
在这个节骨眼上,听完下属汇报,李昭的表情一言难尽。
故交落难,伸手来一把,人之常情,但是拉到古尧这地步,李昭真想骂人,特么这混蛋又是犯老毛病了吧,我以为他改好了。
想了想,李昭派人去调查简逸雅,总觉得她出现的太巧了。有当年那桩旧事在,不得不留个心眼,古尧已经娶妻生子,娶得还是五娘的表姐。况且曹家有好几个能征善战的将帅之才,万不能寒了他们的心。
李昭又让人去把古尧找来,他要是说不出个一二三来,她保证一定揍他一顿,当年她就想揍他,奈何没那个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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