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议事厅。
萧政对侯在一旁的简苍说道:“我与圭玉有要事相商,你先去休息。”
简苍纹丝不动地坐在椅中,看也不看他:“你执意要娶我,就必须把我当自己人,无论说什么话,做什么事,都不准避开我的耳目。”
为了防止他使坏对付冷、木俩人,她不惜用上任何借口。
他冷下脸:“军机事务内眷不得参与。”走过去捏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到门外,迎面吹来一阵夜风,她打了个冷颤,就让他不由自主地松了手,唤人取来披帛替她围住身子。
简苍朝着院外走了几步,抬头望见夜空暗淡,犹豫一下,止住了步子,背对萧政站着。
萧政问:“怎么不走?早些回屋里去,暖和些。”
她掉头走回议事厅门外,唤人搬来一张椅子,坐了下来,意为守住门,不让他去做一些月黑风高夜的勾当。
萧政嗤笑一声:“我若真要去害人,你又守得住?”
简苍淡淡道:“你胆敢再害我的朋友,我就能做出更激烈的事对付你。”
他没有应话,适当退让,招了招手,婢女们会意,从廊道外走过来,给她一一添置暖炉围脖裘衣等物,还移置屏风替她挡风。
萧政见到简苍已被妥善安置好,才走回厅内,等候萧拓的到来。
不多时,戎装未除的萧拓走进来,对着外面坐守的简苍笑了笑,未多问,径直进门。
萧政唤他将门关上,详细说了程香回信一事。
萧拓听后略有惊异:“初一竟然应了婚事?”前番无论怎么请求,她都是不理会的,哪怕用上威逼的手段。
别说萧拓不信,连萧政也觉得事情有些蹊跷。他指出,冷双成拜访程香之后,程香才写了如此一封信件,公务私事都有,还掺杂了四句诗形式的个人怨言。
他细细咀嚼过诗意,未曾发现过异况,只是直觉认为,有冷双成在一旁,程香或许是被授意而为之,不像是那么简单的事。
萧拓听出了疑处,笑道:“她都已经答应嫁我,立刻要做萧家的媳妇儿,你还怀疑她的为人?”
萧政淡淡道:“简苍为了她才回我身边来,将我看得紧,生怕我去惊扰她。简苍越是紧张她,越是让我怀疑,她在背后是不是计划着事情。”
萧拓想了想,回道:“能让初一实施计划的事,只能是万数奴工的去留。她曾求我在你面前说上几句好话,将那批人放走,我告诉她,结果难以预料。”
萧政心想,最好是这样,可以有借口不动冷双成,让他在简苍面前有一个交代。
他问:“圭玉既然信她,我也不便再问,只有一点,我需盘查清楚,对你我以后都有好处。”
萧拓应道:“你还想知道什么?”为了打消萧政的疑心,他愿意和盘托出所有。
萧政问到了一个棘手事情:“她与秋叶之间,当真再无纠葛?”
萧拓垂眼沉思一刻,淡淡笑道:“她被秋叶数次驱逐,你也是知道的,此后她便闭口不提秋叶之事,或许是有避让之意,但无论如何,都不至于让她转头再去寻那人,做他的探子罢?”
萧政不便再探讨女人的私情,在小处上入手,只是他谨慎性子作祟。
他应道:“若有机会,还是打探一番,想入萧家的门,身心都要清白干净。”
“行。”
商量完军务后,萧政洗漱完毕走向寝居,简苍矢志不渝跟进门,坐在拔步床阁外的凉榻上。
萧政脱去外袍,说道:“既然来了,不如一起睡。”
简苍不理他,回头看见凉榻上没有一点置备物,心下有些犯愁。
他舒服地躺在又软又厚的床帔上,用手垫着头,看着帘子外形如塑立的半身秀影,淡淡道:“趁你睡着,我就会去害初一,你可要时刻保持警惕。”
简苍听后,用手揪着自己的指头,逼退睡意而苦熬了半宿。帘子那头悄无声息,房里也没熏暖香,满身的冷意让她熬不住劲头,一不小心就睡了过去。
本是坐着的身子歪歪斜斜,咕咚一声栽向了地面。
吓醒两次后,她又打起精神,端正身子坐好。只是白天的督工劳作,已经耗费了不少她的精力,熬不了一会儿,就让她继续栽倒。
萧政悄声走近她,用温热的手掌抵住了她的额头,防止她第三次跌倒。她惊醒过来,揉揉眼睛,想避开。他却用一床软被将她一卷,径直扛回了床上,压住她身子低声道:“不想暖床就乖乖睡觉,听懂了么?”
“你去外面睡。”简苍蠕动几下,将他从被卷上掀落,背对他睡着。
萧政想了想,将她拍醒说道:“要杀我很方便,我就在你身边躺着,不用拿把刀进被窝,划伤了自己更丢丑。”
她嗤了一下,从被口丢出匕首,再捂好自己,暖融融地睡去了。
他侧身看着她的发后半宿,听到她呼吸均匀了,抬手摸摸她的被身及头发,未得到一点反应,不由得暗哂:这种警惕性,还想看住人,送回来净是给我添麻烦。
是夜,红枫院中冷木两人为着明早需答复的胜负宣告而不能入睡。
木迦南问:“初一如何能断定,世子军队一定会撤退?”
冷双成点着地图一阵沉吟:“我也没有全然把握,若是小侯爷攻打边境的连|城、井关、苍屏三镇,才有可能让世子退兵,其余地方,我见世子都调度好了军队,只等着粮草药材运送到位,一旦时机成熟,我相信世子应是不退反进的。”
木迦南听到了紧要处,问道:“一定要这三镇么?”
冷双成点头:“就这三镇堵在儒州前面,还未来得及布置重兵,小侯爷攻下它们,也无需费太大力气;世子放弃它们,专心筹备海口镇里的婚事,才是迎合了他的心意。”
冷双成所言不虚。
萧拓出征,自然要找薄弱处入手,稳打稳扎一步步巩固己方地盘。他听说秋叶坐镇海口镇,正在筹备婚事,特意避开了边镇那条战线,转头在北上处生事。
更何况,为了促使兄长信任冷双成,他也必须将木迦南放言的“三战皆胜”执行到底,使得预言成真,最大便利地保住他们的名声。
萧拓回苍城一趟,最不放心冷双成,连夜赶过来看望她。
冷双成并未睡,面对他的婚期询问,持重说道:“公主想促进和谈之事,我不忍拂了她的意,只得勉强同意她的指婚主张,若说真要嫁与你,需站在两国无纷争的前提,就目前情势来看,这个前提难以达到,所以还是委托你多费心处置战事。”
站在窗前的萧拓笑了笑:“你想我怎样做,我都能依你,只要你向我保证,不会归顺到秋叶阵营里去。”
冷双成对上他神采奕奕的眸子,有所迟疑:“怎样做,才算是‘不归顺’?”
他笑道:“全副身心完全属于我,视他为外物,不与他起纠葛。”
她并未应允,只说道:“我站在公主这一方,等待时局先平定,再议他事。”
他早已料到她的心意,不是那么好敲定的,也未多作坚持,只要求临走之前,讨到她的平安祝福。
她迟疑地伸出手去,替他整了整衣领,说道:“待你三战告捷凯旋归来。”
他趁机抓到了她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亲,再含笑离去。
萧拓带着木迦南断言的“三战皆胜”口令领兵出战,激发将士攻进连城、井关、苍屏三镇,果然连连胜利。
早在两日前,程香的书信就传到了秋叶手上。
他展信一阅,当即怒不可遏,拍断桌案后,就只身走出军衙,纵马驰向琉璃镇。
琉璃镇栈亭停靠着联合商队,可凭借手上的通关牒券来往各城各镇。
秋叶为了便利调度药材,起用了一个不算亲熟的人物,借他从商多年的名气及地位,将他塞进了联合商队。
公子姓聂,字墨绂,长平公主程香的未婚夫,广有人脉,在朝在野声名显赫。
秋叶吩咐墨绂:“你带队去一趟伊阙,买下所有的药材运回来。”
墨绂道:“公主之事,又该如何发落?”
秋叶冷淡应道:“我会促成你与她见面,届时还你们一个团圆。”
虽在盛怒之中,他也不忘正事,知道先做好战备,唤人多购药材。
他熟知程香脾气,断然不会开口央求或是抱怨什么,再仔细回想一遍信文,突然摸到了门道。
诗句效仿灵慧的口吻及笔法,藏尾递减字意,凝炼出来,便是“一平□□”。
远在苍城里的冷双成,似乎借程香之手,向他递送消息。
他不知她目的何在,但能推想,她所要求的战况,应是紧急之事。
在不影响大的战局之下,他愿意成全她的心意。
他唤退三镇守兵,未多作抵抗,便放弃了儒州前线的地盘,此后也未再进攻这三处。
萧拓因利得势节节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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