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天浩所犯种种罪孽最终随着他的死而尘埃落定,坊间百姓茶余饭后仍不忘津津乐道了许多个日子,最终也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
而对曼绮来说,就在所有人以为她会因着此事而大病一场,或是郁郁寡欢时,她却像是什么一切都没发生一样,叫人看不出任何异样来。
清然犹不放心,将冰雁找来仔细询问了许多。只是据冰雁说,那一日在刑场边上,曼绮痛哭之后,便再无任何异常。那些肆无忌惮的泪水带走了曼绮心底的哀伤,也带走了她的爱与恨。
清然与夜尘说起此事,语气中是满满的担忧。相比之下,夜尘倒是看得开:“他们之间的是非过错我们毕竟不是当事人,知道的也不那么清楚。无论如何,天浩已经死了,曼绮能这样若无其事地生活,实在是一件好事。这是曼绮自己的选择,我们除了尊重,无权过问。”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清然仍旧忧心忡忡,“可看着曼绮那若无其事的样子,怎能不叫人担心呢?经历了这样的天人永隔,我宁愿看着她消沉痛哭,至少她将真实的自己表现了出来。总也好过现在这般啊!”
夜尘安抚她的情绪,道:“我方才说过了,这是他们的事。曼绮也不是小孩儿,她有足够的能力处理好。”顿一顿,他亦有些担忧,“倒是你,这些日子为了他们的事,你日夜操心。着急于别人的事,也别忘了你自己的身子才是!你如今什么都不必过问,只需保重自己,将自己的身体调养好。对我来说,没有谁比你更重要!”
提及腹中胎儿,清然面上露出温婉的笑:“你放心,孩子非常健康。”
“我不仅担心孩子,更是担心你。”夜尘认真地说。
清然娇羞地略微低头:“我知道。”
之后在夜尘细致的分析、安抚之下,清然终于决定不再想曼绮与阮天浩的事。夜尘说的极是,他们都是成年人,感情的事该自己去解决。
而曼绮的表现也极为淡然。不论她在人后经历了怎样的痛苦与伤心,无论她背着大家流了多少泪,那些都不重要。在那之后的每一天,曼绮展现出来的都是较之从前更多的淡定与从容。
一般而言,被判斩首的罪犯都是直接将尸体扔去万葬岗,无人理会。但阮天浩毕竟身份特殊些,褚哲勋特许他的尸体回归本家。阮忠不愿出面,这一切事宜皆由阮天策出面打理。
因着阮天浩的事,一连数日,阮忠都有些精神不济。蒋氏心里明白,即便他表面上再如何说狠话,那都是嫡亲的儿子,父子血脉岂能说断就断?更何况这世上的事,向来只有不孝之子,何曾有食子之父呢?
但阮天浩的举动的的确确是伤透了阮忠的心,连着最后一面,阮忠也不曾去见。丧事更是全权交给阮天策在办,阮天浩死得难看,自然也不会操办,不过是简简单单地处理了。
蒋氏看着阮忠一日日地消沉下去,有心相劝:“阮忠,这些日子我都瞧着你神色不豫,你虽嘴上要强,不肯承认,但我知道你是为了天浩那孩子……”
“以后不必在我面前提及他!”阮忠打断蒋氏的话。
蒋氏叹口气,体贴地为他按揉着太阳穴,轻声道:“你我几十年的夫妻,有什么话不能说呢?在人前你绷着,在我这儿实在不必如此。”
阮忠亦是叹气,再开口时颇有几分哀其不幸的味道:“如你所说,你我相伴数十载,我的心思瞒不过你。那么你便也知道,天浩那孩子的所作所为,实在是伤透了我的心!更丢光了我阮家的脸面!想我阮家历代忠贞,何曾出过这等叛臣贼子!他做下种种错事,要我百年之后如何面对阮家的列祖列宗?”
“老爷,你的心思我何曾不懂呢?只是天浩到底是你的儿子,明日便是入殓的日子,你若是再坚持着,以后想要看一眼也是不能的了。”蒋氏的声音温柔似水,“老爷,再要置气,也不必为难自己。”
阮忠点头:“我晓得轻重。”他回身握住蒋氏的手,“倒是难为你,他屡次三番地同策儿为难,你还肯这样体谅于他。这一生能娶到你,是我阮忠的福气啊!”
蒋氏的脸微红:“都老夫老妻的了,说这些做什么!”
“正因为是老夫老妻,我才要说这些。这么些年,你操持家务,教导儿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策儿这般能干懂事,皆是你昔日的努力结果。若是孙氏有你十中之一,天浩也不会走到这一步!”阮忠说到最后,声音中隐含了一丝责备。
蒋氏谦虚地说:“我既嫁与你,为你生儿育女,操持家务便都是应该的。何来什么功劳不功劳的!”
阮忠含情脉脉地看着结发妻子,满心欣慰。
蒋氏又说:“说到底,也是我从前对天浩的关心还不够,若不然想必他不会沦落至此。想他幼年时期还肯与我亲近,凡事也听我说上两句,可是后面……唉,我亦是有责任啊!”
阮忠紧紧地握住她的手,眉头微皱:“这与你何干?那几年我虽常在外领兵,但府内的事我并非全然不知。你有心教导,孙氏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说来说去,好好的一个孩子,都被她给毁了!”
蒋氏闻言,不禁回忆起阮天浩小时候的样子,也是唏嘘不已。即便策儿是她亲生,却也不能否认天浩天资聪颖不输策儿,武学上更是有过之而不及。若是当日好好教导,必是可塑之才!
阮忠的心结在蒋氏如此细水长流的谈话中渐渐解开,他起身道:“之前策儿告诉过我,说是为了方便起见,将天浩就葬在这逍遥谷内。明日入殓时,你便陪我走一趟吧。”
蒋氏点头:“应该的。”顿一顿,她面上颇有不忍,“曼绮那孩子……”
阮忠知道她为何担忧,摇摇头,无奈开口:“曼绮是个好孩子,是天浩没有那个福气。如今平南王生死未卜,曼绮又没有娘亲在身边,也是可怜。好在如今她与清然走得近,清然处事周到细致,但如今怀有身孕,你便多费点心。曼绮还小,还是要尽快为她找个好人家才是。”
蒋氏颔首:“老爷既是这样说了,我自会去细细留心。”
曼绮的痴心他们都看在眼里,即便是天浩如此过分,曼绮待他的心也是日月可鉴。小一辈的事儿,阮忠知道一些,并不多。因此他并不知道在阮天浩的心里,曼绮早已是今非昔比。直到夜尘找到他……
“爹,这是我们在天浩身上找到的唯一的贴身之物。”夜尘将一个香囊递给阮忠。
阮忠接过来,仔细翻开后一无所获,便又将香囊递给了蒋氏。蒋氏接过来,晃眼一看,由衷赞道:“这刺绣的手艺娴熟,针脚细密!”顿一顿,她渐渐面生疑惑,“我瞧着这这手艺颇为眼熟,似乎在哪儿看过。”
阮忠略一细想,不敢置信地问:“这是曼绮绣的?”
“嗯,清然熟悉曼绮的针脚,说肯定是曼绮所为。”夜尘说道。
蒋氏诧异:“天浩那孩子将曼绮所赠之物片刻不离地带在身上,莫非是……”她看一眼同样惊讶的阮忠,说,“可是一直以来,天浩待曼绮都淡淡的,全然不像是有心。更何况之前曼绮进宫见他,说是也不太愉快啊。”
阮天浩惊讶于爹娘的细心,将他与清然的推断说与他们听。
“这件事上你与清然处理得十分妥当。”阮忠冷静地开口,“既然不让曼绮知晓真相,本是天浩的主意,咱们便应该尊重他的意愿。更何况我们都知道曼绮那孩子对天浩的心思,若是叫她知晓一切,只怕是要随天浩一起的。曼绮那孩子为天浩吃了太多苦,说来说去也是阮家亏欠了她的。因而这件事还有这个东西万万不可让曼绮知道!”
夜尘听后,附和道:“当初我便也是基于这层,才决定瞒着曼绮的。如今天浩已经不在人世,曼绮虽然心痛,但早晚会放下。如今我们能做的便是尽最大可能地照顾好曼绮。待得时日久了,当她慢慢淡忘这一切时,自然会有她的真命天子在等她。”
阮忠听后深以为然,倒是蒋氏面露不忍与怅然:“曼绮这丫头真是命苦啊!面对挚爱之人的伤害,不知要多久才能痊愈!”
蒋氏与清然同为女子,心肠更柔软些,面对这样的事情,多少有些难以接受。倒是阮忠和夜尘,两个大男人,处理事情时理智许多。
叹口气,不再操心别人的事,蒋氏更多地关心还是放在清然和她腹中的身上。这两日因着阮天浩的事,阮忠心情有些低落,蒋氏将更多的心思放在了他身上,多少有些忽略清然。如今问起,只见夜尘面带喜悦,一一答了,并再三保证一定会照顾好清然。
随后,阮忠告诉夜尘,翌日阮天浩的入殓仪式,他会参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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