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像三年那般长。窗外虫鸣鸟叫,一片祥和。室内寂然无声,闷气沉沉。刚刚过去的一年,藕佳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等待。等一个杳无生迹的结果,等一个不知道是否可归自己所有的男人。每天的思绪缠绕,每天的缠绕又不尽相同。那时候的滋味虽是难受,但偶尔来的“只言片语”,足以让她抛掉所有的烦恼。现在呢,好像一切都明了。痛苦、绝望,似乎没有词能形容这样的处境。
老福晋天天来,她来只是叹息。任凭你有何种本事,劝说一个男人必须要付出的爱,简直是苍白无力。她交代几句就走了。初雨寸步不离的守着她,生怕一不留神酿成大错。第三天的时候,藕佳终于开口说话了,“今天是该回去看看阿玛了。”三天来,她滴水未进,声音很虚很弱。初雨闻言一阵高兴,既如此,小姐就不会做傻事。“对对,小姐,咱们先吃点东西啊。”她艰难的转动脖子,那个朝思暮想的人并没有在这。她强撑起来的身子,重重的倒在了床上。梅林早就端了粥在一旁候着了。
藕佳吃了粥,感觉身上有些力气了,她对梅林说,“你回去吧,先替我谢谢福晋。等我从娘家回来,再亲自去拜谢她。”梅林没有动弹,没有福晋的命令她是不能走得,藕佳自然也是知道的。“你回去吧,我不会有事的。”梅林想了想,这里离怡王府没有多远,自己跑回去,得了福晋的命令,再赶回来,也不迟。再说了这还有初雨看着呢,这么想着就回去了。
“我——我——”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三天,硬生生的把人折磨成这样。她的眼睛深陷进去,脸颊枯黄,嘴唇干白,没有一丝血色。那乌黑的秀发也没了往日的神采,大婚之夜的娇媚的女子是谁啊。“小姐——”初雨想安慰她,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好地活着,才有希望,”干瘪的嘴唇蹦出几个字。见她如此说,初雨自然是高兴。
藕佳刚收拾妥当,正想着怎么为弘基编排没来的理由呢。梅林急跑进来说,“王爷在门外候着,让福晋赶快过去。”藕佳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瞬间的喜悦充斥了全身,那些干瘪的细胞都充盈了起来。
她匆忙来到府门前,果然见弘基在外等候。藕佳上了马车,他没说什么,只是吩咐车夫赶路。“我没想到你会跟我一起回去,”她抑制不住微微上扬的嘴角,“你不去,我也想好了理由。”“礼数而已,”他冷冷的声音飘然而至,没有给她一个完整微笑的时间,那个梦就碎了。她看着他,他看着窗外,路漫长而压抑。
满泰早派人盯着了,只等他们到后立即出府迎接。弘基面含浅笑,女儿略显憔悴,也是笑意盈盈。满泰只当她们是年轻夫妻,夜里玩闹所致,对传出来的他们夫妻不和的消息只当是好事者的无中生有了。一番闲叙后,一众人落座。翁婿之间的谈话断断续续的,满泰开口居多,弘基只是随声附和,藕佳在一旁听着,并不答话。满泰这才注意到其中果然蹊跷,当着众人的面,再加上弘基的身份,他不好发问,只等着散席后,把女儿拉到一边悄悄的问了几句。路是藕佳自己选的,纵然是有错,她也不能认。更何况,这件事若闹得满城皆知,乌拉那拉家的颜面往哪里放。再者,她也不想让阿玛担心,只说了些不妨事的话,就不肯再说什么了。
去不去学士府由不得弘基选择,他奉命而已。饭局简短寒暄,弘基艰难的笑意下藕佳的心一点点的沉落,本以为他会回心转意,至少也是一种补偿,原来不过是一种敷衍,一种重压下的无能反应。马车碾压过的石板路咯吱咯吱作响,愈发显得车内的沉寂。“你不必如此的,”藕佳的声音轻飘飘的,眼睛落在他面无表情的脸上,那张转向帘外的脸不为所动。“你——就这么讨厌我,甚至看都不愿意看我一眼?”弘基喉咙蠕动着,“该说的都说过了,没什么可说的,你想要的都有了,从今以后——”“如何?”弘基正要答话,不曾想马车突然停下来,藕佳整个身体几乎甩出去,弘基瞬间伸出手抓牢着她,藕佳回头的那刻,他迅速的松开了。“刚刚一个小孩子闯过去,马受惊了,”李德充满歉意的说着,调整马车,继续赶路。
弘基他们刚回府,老福晋就赶了过来,先来到藕佳处,园子静悄悄的,刚扫过的地面上又落满了一层薄雪。藕佳斜躺在卧榻上,毯子滑落了都不曾察觉。老福晋走过去,捡起来,搭在她身上,藕佳这才发觉,急忙起身,想要行礼,无奈身体虚弱,又起得急,一阵头晕,福晋赶忙扶着她。“躺着吧,”老福晋看了看她煞白的脸,不住地叹息,“弘基性子倔,慢慢来,总会好起来的。”初雨端了热茶过来,老福晋摆摆手,让她放在一边,“你放心有什么事,额娘会替你做主,绝对不会让弘基欺负你。”藕佳哽咽着点点头。老福晋只坐了一会儿,就去了沁伊那里。待她走后,藕佳强坐起来,拭去眼角的眼泪,扫去眼中的脆弱。“福晋,”初雨给她换了暖炉。“若想在这个家里立足,只能靠我们自己了。”“老福晋对您也挺好的。”藕佳撇了撇嘴,“那只是圣旨的功劳。”
话说老福晋离了这边,就匆匆忙忙的去了那边,刚进房间,正碰上要出门的弘基,“你给我坐下。”“额娘,怎么了?”弘基被堵了回来,一旁的沁伊也不敢说什么,老老实实的站在弘基身后。“沁伊,额娘想单独和弘基说说话。”沁伊看了看弘基,不情愿的往外走。“额娘,儿子知道您要说什么,”他伸手拦住她,“沁伊在这不妨事。”老福晋是看着他俩长大的,深知他们的性子,沁伊就算是出去,也会偷听的,不然弘基也会告诉她,自己真是多此一举。
弘基率先把在满泰府的情景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她,老福晋听后,真是气得不打一处来,压低了声音责怪他,“你好歹做个样子出来,行不行?不管你愿不愿意,现在藕佳就是你的嫡福晋。”说到此,看弘基的表情,并不打算就此屈服,只好换了一种口气,“这才刚开始,日子长着呢,难道你真的打算,就此把她搁到那院里,不闻不问?逢年过节,宫中有宴,她是要跟随你入宫的。在宗仁府的族谱上,她的名字会一直在你旁边,这是改不了的事实。如果一直这样下去,你怎么跟皇上交待?皇恩虽浩荡,但是不会庇护你一生的。”“儿子明白,但是感情的事情是勉强不来的,儿子已经奉旨娶了她,希望额娘也理解儿子的心。”老福晋看了看沁伊,虽然她并不符合自己心中的儿媳的条件,但是脾气秉性自己也是拿得准的,也是自小看着她长大,较于外人而言也比较贴心。想来想去硬塞给弘基一个福晋,外力虽能干预,到底是不能顺他心如他愿。“这件事情就随它去吧,额娘不管了,但是只一件事,如果你们能做到,额娘刚才说的话就算数,如果没有,弘基你就得听额娘的。”沁伊属于没心没肺的,听到此话,心里那点的高兴,都挂在脸上了。两人开心的看了对方一眼,等着额娘下面的话,“子嗣。”闻言,她欢愉的心情瞬间暗淡了下去。“你们成亲有多久了,你六弟刚大婚不到一年,他福晋就有了——”老福晋还想说什么,被弘基打断了,“额娘,儿子知道了,一年之内一定满足您老人家抱孙子的愿望,绝不食言,如果食言,一切听凭您的处置。”老福晋虽不太信,一时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好暂且答应了他们。
老福晋走后,沁伊就不怎么说话了,任凭弘基说什么也不接话,时不时的瞪他几眼,好让他知道自己的厉害。“好了,不生气了,不生气了,”弘基在她圆鼓鼓的脸庞上亲了亲,“这小嘴儿噘的,要栓驴啊?”“你能给我牵头驴过来,现在、马上、立刻?你听见你刚说的什么了吗?一年?还这么准,去万华斋买如意糕还有断货的时候呢!吹牛,吹牛,我看你怎么收场。”弘基也没理她,站起来,拱了拱前身,“这不是一头驴吗?可站、可卧还能供人骑。”沁伊忍不住笑了,转而又忧心起来,“怎么办呢?”一想到自己不能生,那句让他当和尚的话就说不出来了。誓言,估计他都忘了。
“有一整年的时间呢,这么早就担心,可不是那个我熟悉的沁丫头啊!”沁伊紧咬着嘴唇,手都握成拳头了。她强忍着眼泪,眼圈又憋红了。“我错了,我错了,”弘基急忙靠着她,拿起她的手,把她手指头屡直了。“你知不知道,那天晚上我是怎么熬过来的,”她直勾勾的盯着他,“我相信你,你说的我都信。可是,只是想到你和她共处一室,我就很堵。你要是再娶,我——”弘基揽她入怀,轻抚着她的肩,“放心吧,以后绝对不会让你再有这种不安的感觉,没事,不会有事的。我已经想好了,如果真的不行,我们就提前准备。”“什么意思?”“过继一个孩子。”沁伊直直的看着他,有些不敢相信。“我早知道额娘会拿这件事逼我,之前听听也就算了,现在有这档子事也推不下去。我想,过继一个孩子也好,只要我们好好教他,他一定会成长为我们希望的样子,会孝顺、奉养我们,跟自己生的一样。”“可是,对你来说这太不公平了,你为我舍弃太多,我、我——却给不了你什么,我——”“傻丫头,你知不知道,每次办完公事我都想着快些回家,因为我知道家里有人在等我,只要有你在,我就心安。你已经给了我世界上最美、最好的快乐,此生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是弘基的最爱。”她心中一动, 靠在他肩膀上。有他,她才有生命,才有安全,才有存在的意义。
“对了,你说那些信到底是怎么回事?”沁伊趴在他肩上,嘟囔道。“我也不知道——但那确实是我的字。”“不会有人模仿吧?”“也只有这个可能了——但是想要把字写得和我一模一样,没个五、六年的功夫绝对不行。我想不出来是谁,也弄不明白这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弘基一早就进宫了,沁伊梳洗后照例去怡亲王府请安。刚到王府门口,就看到了藕佳的车架,她转身就想走,被平阳死死的拦住了,“姑娘,我们进去吧。再说了,老福晋也是知道的,咱们进去请个安就走。”
梅林正在添碗筷,老福晋和藕佳已经坐下了,显然是老福晋听到传报后,临时加了一副,沁伊倒也不在意,往常自己也是时来时不来,来了就一起吃,不过是临时一副碗筷。但是今天,心里堵的难受,尤其是藕佳一幅笑意盈盈的脸,仿佛受冷落的那个人不是她。沁伊行礼后坐了下来,安安静静的。老福晋本来心中还有些担忧,见状也放了心。“以后你们两人都要替额娘照顾弘基,你们两个也要好好相处,俗话说家和万事兴,千万不能让外人看咱们的笑话。”“额娘放心,我会的,”藕佳笑的嫣然,尽显大家风范,沁伊也笑了笑。
稍吃了些,沁伊就借口身体不适回去了,老福晋也不强求。“额娘,我——”藕佳想说些什么,嘴唇动了动,还是咽了回去。“吃吧,沁伊随性惯了,不用放在心上。”
连日来的闷气,堵在心里着实难受。平时还能去怡王府晃晃,这会儿想都不想想。她趴在桌子上,两眼无神。突然,她想起来了。“平姐姐,我想出门,”沁伊刚走到大门口,又折回来了。“怎么了?”平阳一脸的惊诧,正要跟上去,谁知沁伊又折回来了。“姑娘,怎么了?忘什么东西了吗?”“没有,”沁伊慢悠悠的走着,“我本想着也来个‘女扮男装’的,后来想想,还是算了吧。”平阳知道她说的那档子事,也就没再接话。“姑娘想去哪儿啊?不坐车?”“走走吧,逛逛,”沁伊说道,“听说东大街这会儿正热闹着呢。不开心——不开心——不开心就要买买买。”“……”
日头还不到头顶上,正是集市上人多的时候,两人走走看看,转转铺子、看看摊子,好不开心。平阳心里有些担心,平时自己过来的时候,总有那么几个嚼舌根的,就着宁郡王的婚事拉家常,平阳听见也就算了。要是给沁伊听见了,那还了得。好在走了一路,也没碰上不长眼的。走累了,两人在茶馆里歇歇脚,平阳故意要了二楼的位置,清静。“看看,咱都买什么了?”“姑娘也真是的,看都不看一眼就给钱,万一碰上那黑心的咱不是吃亏了。”这么说着,还是把手上好几个盒子、包袱给拆开了。“这镯子不错,你拿着——这簪子也不错,拿着——这是什么呀?”沁伊提溜起来,一串珠子,还发出叮叮咚咚的声音,“项链啊?不像啊,算了,管他呢,回头挂在灯上。这块布料摸着还可以,回头给你做几件衣裳,这个——”“感情这么多都是给我的呀,”平阳哭笑不得。“谁拿着就是谁的,这么沉,我可不拎着,”沁伊耍赖了。“给退回去吧,这么多,都没有拆呢。”“不退,拿着吧,就当我送你的,就这么定了。”两人歇完脚,又开始了。平阳拿不住了,沁伊就在街上找了个苦力,帮忙拎着。正准备歇业打道回府了,沁伊这一冷不丁的在小摊上瞅见了一精致的竹编的细颈瓶,上面还有凹凸的工艺。当下就拿起来,爱不释手的。那摊主见来了这么个大财神,当下来了精神。“夫人好眼力,这可是来自南阳的手艺人纯手工制作,全北京城,只我一家。夫人,您闻闻呢,这味道,那可不是一般的香料能熏出来的。搁在屋里半年都不会散完——”沁伊正要给银子,他旁边的婆娘本来是给别人说着闲话,这一时兴起,嗓门就大了,骗就让沁伊听到了什么“王爷”“侍妾”什么的,那阵窃窃私笑,像是得了什么志,登时就来了气。把那竹瓶子仍在了摊上,指了指旁边的那个摊主,“你的东西,我全要了,给我包起来。”天上突然掉了这么大馅饼,那小老板脸都笑抽了,不停的哈腰,手停不住的忙活。这竹老板傻眼了,闹了半天,给别人添砖铺路了,那能甘心呢。就绕过摊位,到沁伊跟前,“夫人这是怎么说的,这样,我收您半价,您看怎么样?”沁伊只是不理他,平阳说道,“管好你家婆娘的嘴,别有的没的到处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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