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式坐在书桌前,面前铺好了纸,她自己研好了墨,想写点什么,拿笔的手空置了半天,又迟迟落不下去,她放下了。未出阁时总是写写画画,写字,写情思。如今,她很少提笔,本以为,这样能让不属于自己的笔迹,慢慢消去。谁知,它竟然像印记一般烙在身上,久久不忘。程晃曾经问过,为什么没见过她的字、诗词还有书画。他是知道的,唯式有那样的心迹,也有将心迹落实到纸上的才华。她写,只是从来不让他有看到的机会。写了就扔了,堆积的情愫就散了。那样的笔迹太过明显。任他看去,那深深掩藏的秘密都会赤果果的大白于天下。定了定神,“如来者无所从来亦无所去故名如来”,一笔一笔的落在了宣纸上,她最近多看了《金刚经》。事情好多,她有点累。忽然,一阵晕眩袭来,她头痛难忍,眉头紧皱。门上的眉画见她这幅样子,赶紧扶着她去了卧室。她这个样子,眉画已经见了多次了,大夫虽开了药,到底是不挤。
恍然间,不知睡了多久,她睁开眼睛,努力的回想着刚刚的事情。突然,如同电击了一般,通身凉透。她急忙跑进书房,桌上的字已经不见了。顿时,身子像被掏空了一般,晕眩再次袭来,她抓了椅子的一角,才没坠在地上。“夫人,”眉画跑过来,想要搀起她。“老爷回来了?”她的声音浸透了恐惧。“没有。”“刚刚谁来了?”“五福晋来了,我跟她说夫人不舒服,她坐了一会儿就走了。”“在这?”眉画点点头。唯式这才看见桌子上的半盏冷茶。“福晋还说过两天她亲自给夫人道谢。”“道谢?”眉画点点头。“你先出去吧,”她故作镇静。待眉画出去后,她才冷静下来。“一切都完了,”虽是冷静,额头上已经渗出细细的汗珠。“现在去追回来?”她想着,“只能去追回来,在更多人看见的时候,要回来。”当下就要动身,随即又想到,这么匆匆忙忙的去要,反而会引起章和的怀疑。章和跟弘基并无来往,自己也从来没有听他说起过。她不爱字画,对弘基的字迹不会有什么印象。如此想来,就安了一半心。可是如果她拿给五贝勒看了,那后果不堪设想。真是此起彼伏,她想不到好的办法,只怪自己疏忽大意,酿此大错。思来想去,总不能坐以待毙。当下吩咐眉画备车去醇亲王府。“五福晋没回府,”门上的人说,“本来是回来了,脚没来得及歇,就被宝亲王福晋叫走了。”唯式没多想,赶忙转道去了宝亲王府。远远的看着是有章和的车架,她让眉画过去问问。一会儿,眉画就回来了,“夫人,五福晋估计一时半会出不来,里面已经摆饭了。”“回去吧,”她失魂落魄。
至晚,唯式又去了醇亲王府,着实她等不来第二天。章和刚刚从雪芝那回来,衣服还没来得及换,就听见门上的人传信了。“身体不舒服,还往我这跑,”章和懒懒的躺在卧榻上。“没什么要紧的,”唯式紧想着往下接的话,“这不是想过来找福晋唠唠。”“说说话也是好,总比一人闷着强,”章和的脸上闪过一丝失落,“对了,你那‘如来如去’什么的,我要了啊。”“福晋要它做什么呢?都是随手乱写的,福晋要用,我再写几张给福晋送来。”“哎哟,你这随手一乱写,我写一辈子都够不着。那回你让我给你那远亲写的推荐信,甭提多丑了。对了,我听下人说,那万华斋的老板还来我府上求证过呢。他也真是大胆。”“福晋怎么说的?”唯式的心陡然提起来。“我没说什么,门上的人一看就知道是我写的,打发他走了,”章和歪着脑子慢悠悠的说着,“和惠还在的时候,老跟我夸你了,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的。你还别说,我还真是从来没见你写的字呢。”“那不过是《金刚经》里的一句话,福晋有什么用处吗?”“过两天是我们贝勒爷的寿辰,你也知道我们府里的情况。胭脂水粉的、金银珠宝的他也不稀罕。今天看着你那字吧,如来如去的还挺玄妙,我就想着,就跟贝勒爷说是我辛辛苦苦练习的……他爱信不信呢,总之我费心了。”说罢又是一声长叹。唯式的心安稳了,既然是这样,那么在五贝勒寿辰前,这张字是不会被别的人看见的。只是到了那天,满屋宾客,不说五贝勒,那眼尖的人也不知有多少。弘基娶藕佳的事已经人尽皆知。到时,五贝勒问,章和保不准一下子就说了。想到此,安稳的心再次焦躁起来。“你怎么了?还是不舒服啊?”见状,章和问道。唯式无心搭话,只得应承了一下,辞了章和就回去了。
寿辰当天,贝勒府宾客满朋。唯式早早的就来了,她没有什么心思,紧紧的跟在章和身边。五贝勒来过,见了唯式,也并无异样。看来章和并没有给他看。章和是五贝勒的嫡福晋,已经入府很多年了,想来日渐失宠也让她坐卧难安。马上就要开席了,唯式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章和跟旁边的人说了什么,就回房间了。她要换身衣服,当然还要带上她的寿礼。唯式看了看并没有人注意她,当下就跟了过去。忙活了一大阵,章和有点热,小丫头怎么也弄不好新作的衣裳。唯式走过来,帮着忙。“你来的正好,我都快忙死了。”章和抱怨道。刚退去旧衣,正要穿新衣。演音和雨芝笑嘻嘻的进来了,这一来,见着手忙脚乱的,也都上手帮忙了。唯式挪到一边,眼看着演音替她拿领子去了。雨芝到底年幼,只在一旁扑腾两下,就跟章和玩闹起来。唯式凌厉的眼神再次袭来,瞅准机会她快速出手。手起手落,干净利落。恰好,演音走了过来,替她把领子戴在脖子上。一切都没有问题,会有问题吗?唯式悄悄的退到门口,屏气凝神。没有动静,没有动静,还是没有动静,难不成是距离远了?唯式有种认命的颓败。五贝勒晃了过来,唯式急忙行礼。“程夫人不去席上?”“我等着和福晋一块过去,”唯式知礼一如往常。五贝勒笑了笑就进屋了。“我说怎么还——”话音未落,就听得演音的一声尖叫。唯式急忙跑进去,章和已经倒地不醒了,脖子里殷红的血迹,浸透了演音刚给她换上的领子……
那日回府后,她来到书房,紧闭房门。她拉开书柜的抽屉,拿出一支锦盒,那支被遗忘的飞镖仍然尖利。镖身细小,握在手中不易发觉。当时不过是一时兴起,没曾想,这样的杀意真能袭上心头。她握紧了镖身,中指处只有极小的镖尖露出。院子里的海棠树开满了花,长了太久,有的枝叶都坠到了地上。眉画剪了几支,放在细颈瓶里。那支还散着绿意。唯式立在桌前,腾手挥了下去。那海棠花枝比小指略细些,此时应势滑落,细颈瓶纹丝不动。笑,一股寒意的笑在她脸上浮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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